不,还是有些东西在他预计之外的,比如说,他以为哥哥对自己除了憎恨和讨厌,顶多就只会有恐惧。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人不怕自己,也不恨自己,反而还……总用那该死的包容的温柔目光看着自己。
    谢关雎其实能走,两条腿虽然在寒冰床上被冻了两天,的确是有些血液不通,但是走路站稳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他这叫做苦肉计,装作体内伤重到没办法行走。
    他在沈宜完眼皮底下,艰难地爬到了灶台旁边,然后捡起旁边的柴火,朝着灶台下面送过去。
    本来身上的衣服就被沈宜完给弄得松松垮垮,这样一折腾,更是春/光全都乍泄了出来,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露出光滑的脊背和肩头。
    似乎是察觉到沈宜完的视线,他面上一燥,不着痕迹地将衣服拉了回去,将腰带严实扎好。
    “谁想看你了?”沈宜完冷笑一声。
    谢关雎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为兄为长,在你面前至少要品行端良一点。”
    “在我面前端良,那你在谁的面前不端良?”沈宜完阴测测地说:“那天那个臭小子?”
    谢关雎费力地点着了火,呛了下,说:“我说过,他不过是个从村子里捡回来的随身侍从,你又何必这么介怀?”
    “他那卑贱的身份还不至于让我对他介怀。”沈宜完嘲讽道:“我只不过想起当天,哥哥你说他和我当年有几分相似,你知道吗?”
    沈宜完忽然凑近谢关雎的耳朵边上,伸出手来贴在谢关雎另一侧的脸颊上,手指冰凉,从谢关雎右侧脸颊上蔓延。他吐气,阴沉沉地说:“仅仅凭你这句话,我就非杀了他不可,当日没杀,不过给多年未见的哥哥你一个面子,日后,见他一次杀他一次,见他坟墓踏平一次。”
    他的气息落在谢关雎左侧的耳垂上,令谢关雎那里立刻竖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一直蔓延到脊背上去。
    “看以后谁还敢像我!”沈宜完放开谢关雎。
    谢关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现在是你在穿着和别人相似的衣服啊,还有脸说不让别人像你,这不是杀了别人拿着别人的东西去申请专利吗?
    他将全部柴火都放进去,然后把不知道沈宜完从哪里找出来的面疙瘩扔进去,动用指尖真气,令水很快地开始沸腾起来,面疙瘩也慢慢地浮了上来。
    “怎么不说话?”沈宜完盯着他问道。
    谢关雎抬眸看他,似是想笑,轻扯了下嘴角,说:“你可是我沈宜灯独一无二的弟弟,天底下自然没人像你。”
    沈宜完本以为他要为那个臭小子说什么好话,甚至都做好了暴怒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这句话不轻不重,旋进耳朵里,令他顿时怔忡。盯着谢关雎的眼睛,仔细去看是否有欺骗的痕迹,但是什么也没瞧出来,哥哥仍然和以前一样,坦荡荡地面对自己。
    “虚情假意!”沈宜完再次道,可是心头却仍然禁不住地颤了颤。
    虚情假意,全都是虚情假意!
    他心头所有复杂的情绪交缠而来,极怒又极悲,不知是否还隐藏有喜意,最后留于心头的就只有狂躁。
    “煮好了,阿完,我给你盛一碗。”谢关雎说。
    沈宜完恼怒道:“再这么叫我,我就杀了你!”
    谢关雎将敞着白色热气的碗递到他面前,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吃一口。”
    如同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被弹了回来一样,沈宜完心头燥郁,却无法疏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从谢关雎手中夺过碗,也没顾上烫,吞了一口入腹中。
    “怎么样?”谢关雎有点期待地问。
    沈宜完顿了顿,道:“难吃。”
    谢关雎:“……”502别拦他他真的要打死这个臭小子了。
    “真的是非常难吃啊。”沈宜完将碗扔下,嫌弃地擦了擦嘴巴,说道:“哥哥,你怕是当年抛下我离开后,就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饭吧?说什么特意为我学会做的几道菜,你倒是拿出点诚心诚意来啊。”
    “我尝尝,难道是忘了放盐?”谢关雎蹙眉,将剩下的一碗盛起来,打算自己尝尝,但是刚吃了半口,碗就被沈宜完夺过去。
    沈宜完慢条斯理地揩拭着碗边缘露出来的汤水,说:“既然是为我做的,那便全是我的。”
    谢关雎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即便不喜欢,那也是我的,哥哥不是一向知道,我的东西最不喜欢让人碰吗?”沈宜完冷冷地威胁道:“谁碰了谁喂狗!”
    虽然话语里全是威胁阴冷之意,但不知是不是谢关雎的错觉,沈宜完的神情似乎平缓了许多,低眉盯着那碗疙瘩汤水的时候,眉眼间的戾气也少了许多。若是他心里顺遂的话,眉心的魔修红纹也会稍微淡却少许。
    只不过——
    谢关雎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沈宜灯和沈宜完修炼的应该是同一派魔功,可沈宜灯眉心没有这玩意儿呢。
    502:【当年沈宜灯走之后,沈宜完急于求成,修炼了导致沈父暴毙的那一派功法。】
    谢关雎:【……】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沈宜完年纪轻轻,现在修为已经独孤求败了,就算受了重伤,也能轻松从秦容和元婴修为的王不易手下将自己带来。只是,修了那种魔功,不会有影响吗?
    谢关雎心底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他语气柔和地说:“如果你喜欢,我就天天给你做。”
    沈宜完本在喝汤,听见这话怔了怔,抬起头来看向谢关雎,问:“什么?”
    于是谢关雎又重复了一遍。
    时间一时静止。
    沈宜完的神情顿时变了又变,看着谢关雎的眼眸也一时复杂难辨,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是真的,虚情假意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吗?真是为了逃走什么恶心矫情的话都说得出来啊。
    “不必了。”他不知道又发了什么脾气,突然将碗筷重重放在一边,差点将里面的汤水全部溅出来。
    谢关雎抬头问道:“怎么了?”
    沈宜完打横抱起他,回到之前的屋子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将他重新锁了起来。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不会逃。
    做完这一切,沈宜完拂起袍子,闭着眼在谢关雎身边坐下。他的性情古怪难测,一时笑嘻嘻阴测测的,一时又冰冷到一言不发,实在是令谢关雎捉摸不透。不过谢关雎也没打算这么一天两天把任务做完,于是随他折腾去了,配合地重新躺到了寒冰床上。
    刚刚打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宜完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仿佛察觉到什么,几不可察地偏头朝着山下结界那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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