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刚刚把话吩咐下去,就看见儿子抱着浑身湿淋淋的孙女出现了。
    他身后跟了一群人,昏迷不醒的清雪,也被扛了回来。
    看见楚阳娿,钱氏松了一口气,赶紧问:“这是怎么回事!域儿你怎么也来了?”
    “姐姐……”
    楚佩阳一看到楚阳娿,破涕为笑,激动地想要扑过来。谁知刚一靠近,就被楚域抬起一脚,碰一声踹飞了出去。
    楚佩阳才四岁,个子矮小又娇嫩,被一脚踹得老远,摔下来时脸朝地,不紧甩出了鼻血,连门牙也磕坏了两颗。
    钱氏骇得一跳,惊道:“域儿,你这是做什么,何苦对个小孩子发火!”
    “母亲,我先带官官去换衣裳,此事待会再说。”
    说完抱着楚阳娿进了厢房,请无妄大师借一身衣裳。
    寺里没有女眷,大师派人去取了一套小沙弥没穿过的衣服过来。
    楚域道了谢,问楚阳娿:“能自己穿么?还是爹爹帮你穿?”
    “我自己,穿。”楚阳娿还是抖个不停,手脚依旧迟钝,但给自己穿衣裳还是可以的。
    等她穿好了从屏风里头出来,男人方才抱起她,质问:“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
    “错在哪里?”
    楚阳娿想了想,想不到。
    她没有独自乱跑,也没有甩开丫鬟。这是自己前生今世加起来头一回遇到谋杀,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害怕。
    “记得出发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她会害你。”
    楚阳娿摇摇头:“不是佩阳妹妹,应该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唯一幕后凶手,就是萧氏。但是萧氏是萧氏,楚佩阳是楚佩阳,她不觉得大人的恩怨,能算到一个四岁小女孩头上。
    楚域摸了摸她的头,道:“当然不是她,她没有那个心眼,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有的人天生就注定是我们的敌人,哪怕不是出自她的本心,也会成为害你的关键。她当然是无心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身后的人利用她。”
    楚阳娿震惊,震惊于萧氏居然利用自己的女儿杀人,她不是最宠爱她吗?
    震惊过后便是沉默,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处境,认识的还不够透彻。
    “爹爹知道你善良心软,这很好。”男人见女儿没有说话,告诉她:“你母亲不在身边,做为父亲,我无法教你怎么样成为一个贤良淑女。父亲能教给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生存。今天,就是你的第一课。”
    楚阳娿恍惚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问:“我数过,刚被塞进去不到一分钟,爹爹就来了。爹爹早就知道有人要对我动手?”
    “我不知道。”楚域说:“我只是发现安国府里的细作出了府才一路跟来,没有想到……”
    安国府里居然有奸细?不过看来楚家人清楚得很。?
    “所以爹爹正好就来救我了?”楚阳娿深觉侥幸。
    “不是。”谁知那人却说:“我就干脆将计就计,让你得到教训。”
    楚阳娿大惊,“你就不怕我真的被水冲走被害死?”
    “你弟弟三岁的时候就爬进狼窝偷崽了。”
    楚阳娿:“……”
    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楚域一边用衣裳裹着女儿,感觉到她还在发抖,心疼不已。他叹口气,说:“爹爹会保护你,但也不能将你养成个天真痴傻的性子。这世上,女儿家总比男人过的艰难,我只希望你在我看的到的地方多吃些亏,也好过以后识人不清被人算计。我看得见,就能护得住你,可世事难料,爹也总有不中用,或者鞭长莫及的一日。”
    “我明白了。”良久之后,楚阳娿说。父亲虽然从来没说,但一开始就反对她跟楚佩阳太过亲近,她自己也明白一点,今天的事楚佩阳也是被利用,但的确跟她脱不了干系。父亲在警醒她,楚佩阳再乖巧再喜欢她,她也是萧氏的女儿。只要萧氏愿意利用,她就是最好用的利器。
    楚阳娿被找到了,出了这样的事,无妄大师知道楚家现在要处理家务事,便与老太太告一声罪,将院子让出来,而后带着僧人们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楚家人。
    老太太面色发黑,月氏战战兢兢。
    楚佩阳的鼻血好不容易被止住,只是脸上受了伤,很快肿了起来,尤其她的嘴,被磕了牙还破了嘴皮,下半张脸肿得老大。她已经被吓傻了,虽然早就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但是她从未想过父亲会这么凶狠地对她。整个人恍恍惚惚,也不敢哭也不敢闹,只抖着身子让丫鬟她擦药。
    外面人干等着,大夫被叫了进去给楚阳娿把脉,又开了药吩咐人去主持那里要药材煎药。过了好一会,楚域才抱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楚阳出来。
    这时候,林生上前说道:“爷,我们在石林里找到了尸体,是频英阁的一名烧火婆子。她身上揣着药,样子像是畏罪自杀了。”
    第37章
    林生来报告:“爷,我们在石林里找到了尸体,是频英阁的一名烧火婆子。她身上揣着药,看样子是畏罪自杀了。”
    很快,尸体就被抬了上来,老太太远远瞧了一眼,说:“一个烧火的婆子,怎的就跟到明昭寺来了?”
    “还能为什么,必定是别有用心!”月氏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这时候昏迷的几个丫鬟都醒了,被老太太叫来问话。她们一个个都迷茫的很,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好好的走在路上就睡了过去。
    楚域说:“好好想一想之前你们都吃了什么或者碰了什么。”
    这一早上忙的很,大家都激动着要出门,早上都是随便吃了一口。有的吃了冷面,有的用了几口点心,有的干脆喝了小碗粥就算了。路上没有吃什么,进了寺之后只在给下人歇息的偏方里喝过茶水。
    这一说,就有人想起来了,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丫鬟说:“是了,老太太和姑娘们在里头求签时,我们在隔间歇气,一个老妈子给递得水,我们都喝了。”
    经过指认,给他们递水的婆子正是死去的五婆。
    五婆是频英阁的低等下人,平日领着烧水添柴的差事,除了柴房和伙房,其他地方根本不能去。今天之所以跟着出来,问了楚佩阳身边丫头的话,原来是楚佩阳的奶嬷嬷崴了脚走不动,便由她代替了。左右楚佩阳跟着老太太,身边儿还有丫鬟,也不须得她伺候,她跟来也就是添个跑腿儿的,便没有人在意,谁知道出错就出在这上头了。
    问题是,她一个烧火婆子,跟楚阳娿无冤无仇,为何会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哪来的胆子?
    五婆是楚家长工,在安国府待了好些年了,家底清白得很。她没有谋杀主家的理由,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主人指使。而她今天跟随的主人,就只有一个:楚佩阳。
    所有人都将过目光转向楚佩阳。
    “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楚佩阳缺了牙,说话漏风。她现在脸上带伤,缺了门牙,有含着眼泪一脸惶恐,模样凄惨的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觉得可怜。她不相信楚佩阳会对楚阳娿不利,毕竟她年纪小,又一惯亲近楚阳娿。
    正想开口让人继续调查,却听楚域道:“把十四姑娘送去柳坪庄子上,有生之年不准踏进安国府一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骇了一跳。月氏拍着胸口,差点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上。
    楚佩阳愣了愣,马上开始哭求起来:“爹爹,我没有要害姐姐。我系真的什么都不呜道。”她哽咽着,又来求楚阳娿:“姐姐,你相信我,我不知道呀。那个嬷嬷今天早上才来,我根本不知道她要害姐姐……”她看着楚阳娿,满眼哀求。
    楚阳娿垂着头,紧紧抓着楚域的衣襟,瑟瑟发抖。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楚佩阳,她知道现在楚佩阳很可怜,她怕自己心软,又怕自己心软也无济于事。
    楚阳娿很混乱,她觉得自己前世的认知,以及此生所得的经验,都抵挡不住今天遭受的震撼。
    谋杀,那是前世只见于电视剧和小说中的情节,就在今天被自己亲生经历。还有对自己宠爱温柔的父亲,在对同样身为她女儿的楚佩阳时的绝情和冷酷,都在颠覆她的人生观。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楚佩阳不是真的凶手,却没有人敢质疑楚域的话,替她说一句好话。他们现在都明白,楚佩阳是否真的无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四房主人的楚域想要将她逐出家门,这就够了。
    楚阳娿头一次意识到,对于自己来说,楚域是个好父亲,但对于楚佩阳和楚素阳来说,并不是。
    如果血缘在他心中并不重要,那么有一天,自己犯了错或者不再受父亲喜爱,自己会不会,也步上楚佩阳的后尘,只因不讨喜就要被逐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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