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云起那家伙天生一副花花肠子,说不定这么轻易答应,就是为了让我们担心然后不敢派人。”
    “老六说的有道理。”云培东夸赞。
    又有人提出建议,说不如将云起罚去跪祠堂,或者直接上家法,拷问出他的真实打算之后再行事,这样比较踏实。
    这个提议虽不可思议,在场的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在云家,对云起动家法,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老爷子将云起带在身边教导时,为了从小打击他的自信心,几乎不论遇到大小事,也不管对错,就直接就上家法。云家人见得多了,也觉得给云起上家法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甚至连很多比云起辈分低的小辈,都敢叫嚣着给云起上家法。
    不过这个提议现在虽然有人赞同,但在场的到底也有那么一两个理智之人。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此次云起可不光是自己一个人回来,他那几万亲卫就驻扎在山下,而且万州离文山很近,只要云起一个调令,文山就能被包围了。为了一点私心,处罚一军主帅,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讨论来讨论去,一直僵持不下,最后还是二太爷烦恼地坐下了决定:“先别吵了,等大哥醒来再说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要的名单,你们还是先准备起来,要是大哥同意让去,也方便直接把名单交上来给他过目。”
    他们一想也对,答应之后便嗡嗡散了,各自回去准备名单。
    与此同时,云起也回到了家,见楚阳娿还没回来,便问下人她去哪儿了。
    看门的丫鬟说早上跟他一起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云起立刻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他也没顾得继续往里走,一转身就准备去老太太处。
    正跨出几步,就见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不晓得叫雯英还是雯秀的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对他道:“少爷,少爷不好了,老太太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云起口里问,脚上更加快了步伐。
    丫鬟小跑着跟上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七太太带着人把正屋围了起来,说要放火烧房子呢。少爷您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云起没再追问,等到到了正院外头,果然大老远就看见几十个人相互对持着。楚阳娿站在外面,被几个丫鬟围在中间。屋里老太太被几个嬷嬷扶着半靠在小塌上,一边拍胸口一边哼哼。屋里十几个丫头婆子,要么拿着扫帚要么拿着棒槌,分明是打群架的的势头。
    一看到云起的身影,老太太唉唉叫得更加厉害了,他远远扯着嗓子朝他哭诉:“起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快看看你这媳妇吧,这是想要了我老太婆的命啊!快快,我云家供不起这尊大佛,你赶紧将她送走了吧!”
    “你先回去吧。”云起走到楚阳娿身边,说。
    有了云起发话,下人们终于才让出一条路,放楚阳娿等人离开。
    等她走了,云起方才走到老太太跟前,问:“老太太身子不好,不要哭坏了,请大夫来开些药吧。”
    “我都要被气死了,吃药管什么用。”仆氏老泪纵横,抓住云起的手,诉说着楚阳娿对她的不尊不孝,简直是悲痛欲绝。
    云起安静地听完,却问:“我们请了安,我前脚走,官儿也是后脚要走的,怎么又回来了?”
    “说起这,祖母我今日可算是受了大辱了。孙儿你是不晓得,那楚氏当真是目中无人,丝毫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啊!原本我想着,人家是国府出来的千金小姐,在家受尽了娇宠溺爱,行事难免出格也是有的。她是你的妻子,便是为了你的前程,祖母我也该担待一些。哪里想到啊!那楚氏实在是其人太甚,她告辞离开,竟然当着我的面转身就走,那一对大屁股对着我……哎哟这可是羞煞我这个老太婆了。”
    说道这里,云起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云家所有人都瞧不起老太太,因为他们认为仆沣人是没规矩的野蛮人。老太太听到了她们的讥讽,便越发讲究起了规矩。至于她的那些规矩,也没人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比如小辈跟她告辞,是绝对不能当面转身的,一定要退着出去,一直退到门外,里面看不到了才能转身。否则的话,就是拿屁股对着老太太,是冒犯没规矩。
    云家其他人因为瞧不上老太太,除非万不得已,都不会往她跟前凑的。因此她拿规矩压人的机会十分之稀少。越是稀少,便越是珍惜。
    楚阳娿刚来文山,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事儿,当然没退着往出走了,这才被老太太挑除了毛病,一定要好好上一顿家法。
    可楚阳娿是个牛脾气,用她的话来说,自己被老爹娇娇气气千宠万爱地养大,在家时连一句重话都没挨过,万万没有到婆家受人虐待的道理。
    她与旁的女人不同,楚阳娿从来不怕被夫家休弃,就云起的感受,她好像把婚姻这件事,看的并不是那么重要。也因为这样,她根本不怕与人争斗。
    所谓世间伦理,她也看的很轻。用楚阳娿自己的话来说,这个时代的女人,因为被男人们压缩了生存空间,所以同时也被夺去了人生权利以及婚育权利。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了丈夫子女,她们就没有办法生存,所以才不得不依靠并去遵守男人们定下的规则,甚至为了好一点的生存而死命地压榨下一代女性。
    至于她自己,她认为就算不依靠男人,她也有能力生存下去,这就是她任性的依仗所在。在他们和离之前,云起一直以为她的所谓依仗,是来自于楚域跟楚熠阳的宠爱纵容,但是当他看到她的惊世画作,以及她凭靠自己造出了雷炮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只要楚阳娿愿意,她还能能轻易地创造出另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这些东西有人需要,她就有了安身立命的筹码。
    这才是她可以任性的缘由。
    这样再看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老太太,便有些不堪入目。她憎恨着云家那些女眷,深受她们的压迫,可是她一直生活在她们的眼光里和嘴巴里。而那些女人之所以会如此轻慢老太太,也不过是接受了男人们对她的态度而已。
    她们就像船帆一般,随时根据别人的口风,来调整自己的行为。她们建立自信的方法,就是挤压身边无法反抗她们的那些人,跟天下所有人都一样。
    云起打断了她源源不断的哭诉,插言道:“我的母亲在时,你也是这样对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而且随时可以动家法?”
    仆氏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说楚氏,孙子却突然跳到他娘身上去了。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的孙子。原来她哭诉了这么半天,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
    “我娘是何家女孩,听说还是分支出来的,为了讨好你这个婆婆,想来十分听话吧?她那样听话你也下手要了她的性命。这样一看,官儿对你态度好不好,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你……”仆氏嚯一下站起来,惊慌地叫到:“你听谁说的?胡说,你不要听了别人胡说八道就跟祖母生分了。你又不知不晓得,祖母在这个家里时常受人刁难,她们为了中伤祖母,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她们想要离间我们祖孙的关系,自然处处放些流言蜚语……”
    云起静静地听完她的辩解,轻声说:“是么?那祖母心虚什么?”
    在老太太怒目之下,他又好笑地摇摇头:“祖母不必担心,何氏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根本没设么要紧,我不会为了她对你做什么。就跟你儿子云培南一样,幸亏他们都死了,哈!这才让我捡了便宜。”
    “闭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被那贱女人害死的,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死,你这个不孝子,怎可这样说你的父亲!”
    可惜仆氏嘶声力竭的呵斥,对云起不痛不痒。
    男人没再发表任何言论,就在她源源不断的斥责声中转身离开了。
    等他一走,仆氏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如何是好?”老太太喃喃自语,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嬷嬷也惊慌不已,但更加担心的,是她养在身边的女孩子们。
    如果七少爷知道了他爹娘死亡的真相,必然会对老太太产生隔阂,老太太说的话,他自然不会听。她们想要成为他的女人,就更加困难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女孩子们满心愁苦,突然就开始愤恨这心狠手辣的老巫婆。她为了一己私心,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害死了,也难怪少爷那样不喜欢她。
    相比起孙子的疏离,仆氏惊恐之余,更加担心的,却是云起到底能不能留下亲近族人的后代。
    云家提防她,所以她身边的人过几年总要被人想方设法换掉。所以她现在就像个孤家寡人一样,有事也没有人商量。身边这些女娃儿,都是挑出来生孩子的,她们这些年唯一学的东西就是怎么去讨云起的欢心,怎么生养下他的孩子。至于其他,是指望不上的。
    就这样,老太太瘫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到最后,她只想出了一个法子:偷种。
    第137章
    “听说正屋刚才吵得厉害,那位被气的很了,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丫鬟回来,小声跟大何氏传报。
    大何氏抿口茶放下,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且看着吧,那位过不了几日又一跟头爬起来,绝对比往常还有精神。”
    “这倒也是。哎,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个头。”小红感叹着,又兴奋起来:“不过要说这位新来的七太太,那阵仗也忒吓人了些,竟然连老太太都敢顶撞,还差点打起来,当真是一点没把那位放在眼里。”
    小红是个下人,却从小在云家长大,对这内宅里头的事情,知道得是一清二楚。正屋那位仆老太太,可有不少人在她手上吃过亏。云家女眷虽个顶个瞧不起仆氏,连请安都求了老爷子给减免了。可仆氏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她当真要找谁麻烦,别人也拿她无可奈何。
    要说伶牙俐齿的倒是也不少,光凭嘴皮子就能把人气死的也不是没有。偏老太太是十几岁就进了云府的,那时候老爷子头一个媳妇也没死多久,底下的老人可还忠心着呢,这些人瞧不上仆氏,没少给她难堪找麻烦。
    过上几年,老太太也就练出来了,论嘴皮和心黑,她是比不过人家的,索幸旁人无论说什么,她就一句话:我可是老太太,你胆敢这样与我说话,便是以下犯上。不给她处置了,她就要去砸祠堂。左右她身份特殊,也没人真敢把她怎么样。
    到是有那心思灵敏的,想着干脆找个借口,对外宣称老太太发疯了,一锁子把人关起来了事。
    可仆沣人习俗不同,他们不认什么医理世俗,人家只认血脉。仆氏在族人中的身份,与神灵没个两样了。在他们心中,疯了的神灵,也是神灵。或者转过来说,仆氏疯了,说不定不是因为她发疯,而是因为其他人不正常了呢,毕竟神灵是永远不会错误的。
    根据仆沣习俗,每年五月跟十二月两个月分,仆沣人都要来觐见神灵。要是有人不让见,他们就开始拼命了。仆沣人灭国前是皇族信徒,灭国后是奴隶。他们吃着天下人吃不得的苦,他们是不怕死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早日上天,得享幸福而已。甚至如果是死在觐见神灵(仆氏)的路上的话,那可是天大的功名,是要被天神记名表彰,有可能也位列仙班的。
    晋人无法理解仆沣人的这种思想,哪怕统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没办法将他们的习俗化解,让他们接受晋人的思想和生活。所以他们不得不供着仆氏,让她当个牌位一样侍奉着,以安抚仆沣人。
    所幸仆沣人很容易满足,只要他们的神不受委屈,他们就能继续受人奴役,无论怎么被欺凌,也不会去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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