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沣人的朝拜仪式,是十分复杂的,而且其中有重要一环,便是要为主人奉献灵水。
    这灵水是从他们的祖居之地什尔喀送来的,是仆沣人供奉皇族的重要仪式之一。
    那灵水会过她的手,到时候她往里加点东西,正好让女孩子们成就好事。
    至于孙子会不会生气,她虽有顾虑,却不敢多想。大约在她心中,总有一种自信,认为自己是云起仅剩的血亲,他便是再生气,也终究会原谅,理解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态,老太太沉吟一声,把伊美尔丹叫过来,说:“我有些一封信,你带会什尔喀去。”
    伊美尔丹不太想去,因为她正在琢磨怎么寻找机会接近云起。不过老太太的命令她不敢不从,所以迟疑一秒,她终于还是回答道:“好的,我会尽快带回长老的消息。”
    伊美尔丹当天就离开了文山,她一走,老太太便开始准备起来。
    仆沣人前来朝拜,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云家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准备专门场所,所以每一次仆沣人上山,都要提前做准备。
    仆氏这边一忙起来,云家上下当然看出了端倪。
    这一下就没人坐得住了,四房老太爷第二天就把几个老家伙叫在一起,好商量对策。
    “大哥卧病在床,那边要把朝拜时间提前,必然是等不及了到。”
    二太爷神游天外,这会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不过是提前朝拜而已,她要闹就让她闹,反正也不是大事。”
    “老二,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四太爷提醒他说:“现在云溪云中等人,全部都下山去了,文山留着我们这群老东西,那仆氏趁此机会把族人叫上山来,你道是为了什么?”
    “四叔,您的意思是……”云培东反应可比二太爷迅速多了。
    “没错,那仆氏是想趁此机会,逼迫大哥把族长立起来。大哥时日无多,等仆沣人来了,那时她人多势众,我们根本就没办法。”
    “可是,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下来。
    云起接任族长,是一早就定下来的,道理上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就算现在老爷子活着,他们可以凭着长辈的身份拖延,种事却是托得了初一拖不到十五,只要老爷子一死,云起就名正言顺。
    而且他们也明白,云家子弟们前脚刚走,仆氏后脚便开始准备召族人提前朝拜,这显然是早就有准备的。
    他们这一群老东西倒是能拼着老脸跟仆氏硬碰硬,只担心那是个没教养的蛮妇,只要她说一声不高兴,就有没脑子的仆沣人为她拼命。现在云家私兵一大半都被从军的子孙们带走了,留下的那少部分人,各有用处。要是这时候当真跟仆沣人争执起来,能不能占到便宜还是两说。
    但真的让他们认了,又很不甘心。想到要让那杂种占着族长的位子,他们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都别愣着呀,快想想办法啊四叔。”
    相比起其他人,云培东才最着急。
    那家主之位,本就应该是他的,从前他得忍着弟弟,后来那短命的弟弟终于死了,他却还不得不跟个侄子低头,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担心过,但他总是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家里人的态度,总认为事情会有转机,就跟云培南那时一样,他相信云起根本活不到接任家主的时候。
    可谁知道时间一转,这么快时间就到了呢,那杂种实在命长。
    现在听说仆氏已经准备行动,云培东终于开始着急了,他急的不得了,可左右一看,发现叔叔们都皱着脸,一副丝毫没有办法的样子。
    云培东心沉了又沉。
    就在这时,外面咔擦一声,传来一点声响。云培东下意识就想到了云起派人在监视他们。他一个健步跨出去,却只看到一抹彩色碎花裙子的影子。
    男人面黑如墨,恨恨叫来管家命令:“给我查,刚才是什么人在外面。”
    管家战兢兢地接了命令,下去办事了。
    他们嘴里说的是要查,实际上心里早就认定刚才偷听的是云起安插的线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偷听了一耳朵的线人,一转身却是跑去了大太太大何氏处。
    她绘声绘色,将老爷们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大何氏,大何氏听完,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碗。
    “好哇,我就说那奴生子如何突然就大方了,这么轻易答应了哥儿们从军入伍,他自己却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不行!我得立刻派人出去,把大少爷他们叫回来。”
    “太太千万别,您这样可就遭了人家的道儿了。”
    大何氏不明所以地看向说话的人。
    她不是别人,真是许铭书姊妹身边的丫鬟秦代语。
    秦代语原是许铭书的兄弟找来伺候她们姐妹的。等许铭书成了云霄的妾,她们又回了文山,秦代语自然也就跟了回来。
    这一来二去见得多了,大何氏就发现这个叫秦代语丫头十分聪明,加上好几次机缘巧合给她帮了忙,大何氏就干脆开口,想把秦代语要过来。
    这一开口才晓得,原来这秦代语根本就没有卖身契,人家进许家,签的是雇佣合同。大何氏十分不高兴,索性在秦代语的发誓效忠之下,总算才没有计较。
    这几年,秦代语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已然成了她跟前一等一的得用人。
    加上这秦代语,委实是个忠实又聪明的,大何氏有什么难事,也总会找她商量。
    云家家里家里这些情况,只要对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都清楚的很。所以出了这事儿,大何氏也就没让她壁着。
    果然,相比起一着急就准备派人出去的大何氏,秦代语可要冷静的多。
    她告诉她道:“大太太,您的心是怎么想的,大家都清楚,可这事儿的确不是把大少爷叫回来就成了的。您想想看,那七少爷的继承人身份,可不是家里众位老爷们轻易决定的。大少爷才是云家嫡枝嫡脉的孙子呢,老爷子们就算偏心,也该偏心咱们屋里。可为何偏就选了七少爷呢?可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老爷子病重了,那边老太太要发难,咱们就算把大少爷叫回来,也顶多拖延个几日,待到老爷子……之后,七少爷还不是顺顺当当当了家主。被叫回来的大少爷,不过是平白担心一场,还丢了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说的有道理。”
    老爷子,跟云家众位族老,心里喜欢的,到底还是她的大哥儿。之所以云起要成为家主,那可是被仆氏逼迫的结果。如若不然,凭他云起,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家主之位?
    可是,既然不能让儿子回来,那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当真要看着那奴生子耀武扬威地登上家主之位?一想到这种可能,大何氏就怄得想吐血。
    秦代语见她脸拉得驴一样长,嘴边笑笑,也不说话。只生出手来给大何氏揉肩膀。
    到最后,终于是大何氏先忍不住,她拧了拧手帕,回头追问:“好了秦丫头,我知道就你聪明,快帮我想想法子,若此次能帮了我,必定有你天大的好处。”
    大何氏心里早也就想过了,秦代语这么聪明又贴心的丫鬟,要留在身边才安心。可她竟然没有卖身契,那就说明她迟早是要离开的,这让她很不满意。可要硬逼她卖身,她又担心让她记恨,以后给自己使坏。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儿子收了她,让她成了屋里的姨娘,这样就能时时留在身边,并且绝对忠心耿耿地给她出谋划策了。
    至于她的儿媳妇小许氏心中会作何感想,她是没有考虑的。男人么,三妻四妾多么正常,当妻子的,可不能容不下人。
    大何氏的这些心思,秦代语哪里看不出来,不过她假作不知,依旧尽心尽力地帮她出主意。
    “太太,老爷子身子不好了,可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听说七少爷的爹娘去得早,他们那一房,也就他一个人了。如今七奶奶才回来没多久,似乎也不像有孕在身的样子,所以还来得及。”
    “你的意思是……”大何氏心中一动,明白了秦代语的暗示。
    秦代语认真地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主意了。太太您想,老爷子们忌讳那边,不就是因为仆沣那些野人么。可那些野人我也见过了,愚蠢懒惰不说,还没一点人样子。他们光认那边那位,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时间久了,必然是祸害。然而真说起来,光凭他们当真又能拿云家如何?太太您可别忘了,云家乃是百年大族,家中人才辈出,家业丰厚不说,与其他几大世家,也是来往密切的。
    老爷子们不想轻易动干戈,不过世心中顾虑而已。但坏了到底苹果,想要它不朽坏,就要狠狠心,把坏掉的部分剜掉才行。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云家多年症结,全因于此。不若此次快刀斩乱麻,一并去除了后顾之忧,对大少爷以及少爷膝下的小少爷们,都是好事。”
    大何氏沉默不语。
    秦代语的意思她很明白,杀掉云起,她不是没有想过。但云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云起杀不得,最好把他当个牌位一样供起来,其他一切就不要紧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在云家大部分人心中,便是连这个牌位,也不演义供奉的。
    而大何氏心爱儿子,可对于老爷子的命令,却不敢轻易违抗。
    秦代语一直注意着大何氏的神情,自然看清楚了她的胆怯。
    她没有继续劝说她,反而笑了笑,道:“嗨!太太别忘心上去,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此事非同小何,要让老爷子知道了,说不定我这小命儿都没了呢。”
    大何氏叹口气,很没精神地摆摆手:“无妨,屋里都是自己人,没人敢说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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