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本是鱼米之乡,更是镇国公一直觊觎的富饶之地,朝中诡谲多变,梧州刺史与苻朗等人交情颇深,镇国公心中始终记恨,再加上梧州刺史又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最瞧不上镇国公父子俩对皇帝的阿谀奉承,使得镇国公多次欲杀之而后快,没想到这一次得来全不费工夫,竟是大鸿胪亲自给了便宜之处。
    不过就是为了两家姻亲,枕边风随便吹一吹就是了,毕竟自己的妹妹便是当今皇上的贵妃,皇帝很是眷顾。
    苻朗神色沉沉,接旨之后便回府。
    小厮端详着苻朗的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自家少爷倾心于新来的心荷姑娘,大家有目共睹,没成料一道圣旨,立刻订了他与表姑娘的婚事,少爷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们做下人的自然希望未来的大家瞩目是个好说话,性格柔和的人,表小姐看起来温婉,实际上暗地里对他们这些下人很是刻薄。
    苻朗却始终一言不发,起初听得内监宣旨,他十分错愕,根本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过问自己的婚事,甚至还知道心荷的存在。
    然后当他听到梧州刺史遭贬,镇国公女婿赴任便立刻明白了。
    自己的好姨丈背弃了两家,与他的同僚光禄勋一起倒戈镇国公父子。
    他手指微微一动,片刻后到底还是强压住内心的冲动,不断提醒自己要忍耐,不仅仅是为了家人,也为了心荷,自己背旨,心荷也会受到牵连。
    内监也被派往将军府给老将军和老夫人宣旨,晏羽从旁一并跪下聆听:“夫婚姻乃天地之所命,家国之所安,自古以来,婚姻盛典,皆国家重大事宜也。朕谨以国家大义,铭刻天下人心,今日特下旨赐婚。有苻朗者,大将军之子,英勇有为,忠心耿耿,大鸿胪之女莺澜者,才华绝代,美貌动人,自幼与苻朗有婚约,情意深厚。是以朕择吉日良辰,决定将二人婚配,以光耀家族,维护国家安宁。”
    老将军老夫人连忙接旨。
    内监又笑道:“皇上还听闻少将军府内有位姑娘名唤心荷,特准其为少将军妾室。娇妻美妾,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老将军夫妇和少将军的福气啊。”
    “是,臣等谢过皇上。”老将军望向门外刚刚回府的苻朗,连忙招手示意他过来,苻朗走近,不得不也叩谢皇恩,甚至还打点了一些金瓜子给内监。
    老将军见儿子神色不善,担心他冲动之余做错什么悖事,连忙对晏羽说:“你们快去书房说一说,咏清,你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听到了没?”
    苻朗咬牙点点头,和晏羽去了书房。
    好在正是风光白日长,翩翩蝴蝶越过墙头,心荷正在和丫鬟们扑蝶,见着他回来笑盈盈得给他看自己捉到了一只碗口大小的艳丽蝴蝶。
    苻朗心头泛起酸涩,想着自己与她的承诺,现在却都要灰飞烟灭,只觉喉头仿佛被一颗毛栗子死死地卡住,说不出话。
    心荷未听到他的声音,抬眸去看,晏羽忙推了一把苻朗,对心荷笑道:“心荷姑娘,许久未见,可安好?”
    心荷认出是晏羽,行了一礼只点了点头。
    苻朗回过神,展颜含笑,勉力说着:“我和晏羽有些事情要商议,你先和丫鬟们在这里玩,待会儿我来找你。”
    心荷不疑有他,便应下和丫鬟们继续扑蝶。
    苻朗进入书房掩上门,让小厮在外面守着,叮嘱尤其不能让心荷听见风声。
    晏羽却道:“你瞒得了现在一时,你以为就能瞒一世吗?”
    苻朗强压着声量怒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咏清,你冷静一些,你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晏羽双手压住他的肩头声音努力盖过他的,试图令他沉静下来,“你先坐下,我们想想对策。”
    苻朗闭了闭眼,嘴上虽然说着“能有什么对策”,但是已经没有放才那么盛气凌人,过了好一会儿,叹息道:“皇命不可违,我只能和曲莺澜成婚。”
    他最恨被人威胁,现在连表妹都不愿意再唤,直接念了她的名字。
    晏羽松开手,坐在他对面迟疑道:“现在只得如此。”须臾,他又问:“你这次得罪了大鸿胪,往后镇国公父子肯定愈发针对你,先前还顾忌着大鸿胪是你的姨丈,往后……”他微微蹙眉说:“太子那边你不能再明哲保身了。”
    苻朗眼底寒光凛凛,冷冷说:“苻家历来是忠臣,难道真得要不仁不义吗?”
    “若是上头先不仁不义,我们又何须效忠于他?”晏羽一字一句说。
    苻朗攥了攥拳,低声说:“上次太子保了我,我确实欠他一个人情,这一次,我会把人情还回去。”
    晏羽舒了口气:“咏清,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与表姑娘的婚事不能不成全。”
    苻朗嗤笑一声:“是啊,只能如此。”他望向窗外,看不到心荷玲珑的身影,可心里却已经描绘出她受委屈的模样。
    晏羽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说:“好在皇帝还是准许心荷姑娘入府,你也算是得心所愿。”
    苻朗却冷冷说:“我明白曲莺澜的意思,他们无非是要羞辱心荷罢了。好,我就让她为妻,让心荷做妾,我倒要看看,她这个正妻要如何掀起风浪。”
    苻朗不想再把事情拖到最后,索性当天就和心荷说了皇帝赐婚一事。
    心荷听完,消化了许久,最后讷讷地张了张口,眼底已经晶莹斑驳。
    苻朗心下不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哽咽说:“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心荷执起他的手掌,慢慢写着:“那我是不是只能分到一半的你?”
    苻朗微笑着摇头:“只是名义上罢了,我永远都只属于你。”他不忍她难过又道:“你还是待在载春苑,不必理会她,她若是欺负你,你就还手,不必顾忌什么身份名声。我这次多指派几个人保护你,一定不再让你受委屈。”
    说是这么说,可是做了人家的妾室已经是极大的委屈了。
    心荷闷闷地点点头又问:“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呢?”
    “会的,我无法回答你具体的时间,但我一定尽快,好不好?”苻朗艰涩地开口,深深地望着她,愈发怜惜不舍,“都是我的错。”
    因为这婚事是由皇帝赐婚,故而备受重视,内监都经常来监督着府内的一举一动,苻朗极为嫌恶,却又不得不每次都出门迎接,听着内监指指点点,挑叁拣四。另有一次镇国公之子少国公也曾过来看望,嘴上说是前来恭贺,不过就是来取笑苻朗。
    少国公正是意气风发,与苻朗年岁相仿,除了朝堂之上权势的争斗,也有少年人之间的攀比风气。京中贵女多喜欢苻朗这一款,自己曾经看重的一位红倌人为了苻朗更是谢绝接客,哪怕他一掷千金,对方也丝毫不在意,惹得少国公愤怒之下一剑杀了那位红倌人。
    苻朗对他这些恶事只觉恶心,少国公堂而皇之地在将军府内溜达,最后还意犹未尽想要再见一见那位心荷姑娘。苻朗几句话敷衍过去,少国公仍是好奇,苻朗便道:“这可是皇上赐下来的婚事,若是有半分纰漏,少国公担待得起吗?”
    “不过就是个妾……”
    “这妾也是皇上金口赐下,与普通人家妾室并不一样。”
    少国公还没有父亲那么老谋深算,只好悻悻而归。
    心荷偶尔也会被内监传召,不过就是盯着她是否有违抗圣旨的举动,好在苻朗经常陪着她,并且还让丫鬟给她画得装束浓一些,虽然看起来也很漂亮,但是浓妆艳抹盖住了心荷本身的清丽柔婉,俗气了不少。
    心荷对这些事情也不感兴趣,没有被挑出什么错处,大家相安无事。
    老夫人很多次都想劝慰苻朗,一妻一妾虽然和苻家祖上多年来的习惯不符,但是木已成舟,苻朗也不能更改,不若就接受了。
    苻朗只是嗤笑一声:“是啊,我和表妹都更改不了,既然更改不了,那么自己种的因就得承受结的什么果。娘,我最恨受人威胁,却没想到是被姨丈家暗中使绊子,表妹到时候嫁过来我如何待她那是我的事情,希望爹与娘亲都不要干涉。”
    “咏清,不要莽撞行事。”老夫人叮嘱,“那毕竟是你的表妹。”
    “母亲放心,我不会。”苻朗收敛起桀骜不驯,依旧是那个稳重自持的少将军。
    婚事很快就准备妥当,心荷作为妾室,需要晚一天入府,好在她一直住在将军府内,倒也无需那些礼节,直接在载春苑等着就是。
    婚事那一日,莺澜百般期待,望穿秋水,苻朗也遂了她的愿,正儿八经将人抬入府内,礼节周全,没有丝毫错漏。
    莺澜与他结拜之时,娇羞妩媚,心中想着表哥或许也已经想开了,回忆着从前两人的青梅竹马,也一定不曾忘怀。
    只盼着今夜洞房春宵,永结同心。
    苻朗还要去外面应对那些过来参加婚宴的故交或者大臣,他酒量不差,喝了不少依旧精神抖擞,老夫人眼见天色已晚,就和老将军将客人们一一送走。小厮试探着询问苻朗:“少将军,咱们是去哪儿?”
    “当然大婚的婚房。”苻朗冷笑了一声,故意说着,“表妹还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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