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祁裕,沉蕙则的生活很快恢复了正常。
    所谓的正常,无外乎就是和朋友们吃吃喝喝,然后投入学习,偶尔去社团发挥余热,再在学院的活动中为小学弟小学妹传讲心得体会。
    内容很多、日子很忙,这样的充实会经常让人忘记许多的烦恼。
    她不敢有太多空闲的时间,那样悠闲的时光会让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祁裕离去时悲伤哀怨的面容。
    她一直以为祁裕绝对是一位风轻云淡、不会为情所累的男孩子,他应该是通透如琉璃一般的少年,可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祁裕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是啊,大抵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若是琉璃,自然易碎。
    她的心在隐隐作痛。
    可是没关系,痛过了就好了,人总能痊愈恢复。
    只是这样过于苦读,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十二月初沉蕙则在图书馆自习结束,怀抱着一摞书准备回出租屋,没想到走了几步就觉得胃里面一阵绞痛,那种疼痛的感觉又急又凶,就像是一只手狠狠地攥着自己的胃,不断用力。
    沉蕙则痛苦地蹲在地上,脑子里面也像是浆糊一样,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自己是在学校的医务室,大夫给她打了点滴,见她醒来才道:“醒了?你平常饮食是不是不太规律?已经十二指肠溃疡了,你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沉蕙则捂着自己的胃部,倒是不疼了,但胃里面空落落得,应该吃些软烂的东西:“谢谢大夫。”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谢送你来的学生。”
    “那是谁送我来的啊?”她当时疼得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把她送了过来。
    大夫指了指昏暗的走廊说:“他说是你同学,还在外面等你。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回家了。记住,饮食要健康规律,不要再虐待肠胃了。”
    沉蕙则道了谢,穿好鞋袜,仍有些虚弱地去了走廊。
    此时已经将近夜里十点钟,她对这位同学心存感激,正想着该如何感谢,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长椅上,双手撑在膝头,失神地盯着地面。
    他瘦了许多,原本是笔挺的白桦树,现在则变成了过分消瘦的树枝。
    沉蕙则的话顿时梗在喉中,不知所措。
    祁裕听见声音,侧过脸儿,见到靠在墙边脸色仍然蜡黄的沉蕙则,忙站起身问:“怎么样了?”
    沉蕙则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十二指肠溃疡,大夫说调整饮食便好了。还有,谢谢你送我过来。麻烦你了。”
    “没事,举手之劳。”祁裕静静地开口,似乎是怕她多想,又补充了一句,“任何人我都会伸出援手。”
    沉蕙则撇了撇嘴,心里竟然有点不舒服。
    肠胃好了些,肚子便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沉蕙则的脸红了红说道:“我饿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吃饭,我请你,算是感谢你把我送到医务室。”
    祁裕点点头,应了下来。
    东南门的潮汕粥铺还没有关门,沉蕙则便定了两个位置。
    祁裕是想骑着车子带她一起去,但是沉蕙则说自己也有车子,道路狭窄,两人一前一后,彼此也没什么话说。
    到了店铺,沉蕙则要了一份她最爱的猪肝粥,祁裕只要了白粥,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倒有些局促尴尬。
    沉蕙则深深吸了口气,故作自然地开口:“你也是在图书馆自习?”
    祁裕将一次性筷子用热水烫了烫,前后摩擦蹭掉上面的毛刺儿才递给沉蕙则:“嗯,学外语。”
    沉蕙则“唔”了一声,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祁裕似乎也没有心思聊天,两人闷不做声地喝完粥,回去的路上,祁裕问她:“沉学姐,你还是要考那所学校吗?”
    这叁个字祁裕自从和她恋爱之后再没有喊过,如今旧音重提,沉蕙则觉得十分刺耳。
    “当然了,我都报名了,怎么可能更改。”沉蕙则的语气微微有些不耐烦。
    祁裕送她回到出租屋,他目送她上楼,然后屋内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只是这灯光已经不属于自己。
    这一次交集之后的一年时光,两人又是长久的平行线一般的状态。
    沉蕙则考虑到自己肠胃的问题,搬回了姐姐那里,让姐姐看着自己调理肠胃。
    考研那几天她发挥得不错,最后一门课考试结束,姐姐亲自来接她回家。两人在家小酌一番,一是庆祝沉蕙则考研结束,二是庆贺姐姐的公司又上一层楼,叁则是对蓝正道最近崎岖不顺的生活表示一下幸灾乐祸。
    酒过叁巡,沉蕙则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开始晕乎乎得,朦朦胧胧听着姐姐说:“蕙蕙,有空的话请你的男朋友来家里坐一坐如何?”
    她怔了怔,好一会儿才略带忧伤地说:“我们已经结束了。就是在这个学期。”
    “为什么啊?”姐姐放下筷子,关切地问她,她竟然从来没有听到妹妹提及过这件事。
    沉蕙则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说:“不合适,性格不合。”
    姐姐看得出她心里不舒服,也不再往深里问,只好摸摸她的小脸说:“周末和姐姐去参加宴会吧,姐姐给你介绍几个与你同龄的朋友认识认识。天涯何处无芳草,蕙蕙,看开一些。”
    沉蕙则抬眸,勉力一笑,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反倒是满满的对于情感这一问题的心底的疲惫:“没事儿,我挺好的。”
    姐姐的公司到了年底也是有很多庆功兴致的酒会,当然也少不了商人之间的合纵连横,暗自试探。
    沉蕙则小时候从不参加,大学时期偶尔陪伴姐姐露面几次,但是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尤其是踩着高跟鞋、穿着晚礼服总不自在,再加上姐姐身边助理越来越多,自己也就不需要露面了。
    今天难得在晚宴上出现,从前认识的姐姐的朋友都过来笑盈盈地打招呼寒暄在,直夸沉蕙则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
    沉蕙则笑得脸都要僵硬了,姐姐及时解救了她,让她去隔壁的房间和同龄人玩儿。
    沉蕙则端着酒杯去了房间里面,除了从小就认识的几个女生,还有些陌生的同龄男生。大家起初有些拘谨,但毕竟是年轻人,没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聚在一处聊着最近时尚的话题。
    沉蕙则身边坐着一位斯文清秀的男孩子,总是笑眯眯得,圆圆的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她听他自我介绍,名叫何明安,举手投足也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便聊着各自的情况。
    何明安今年刚刚考入某知名高校的研究生院,沉蕙则便向他取经研究生生活的情况。
    “其实也还好,没有新闻上说的那么苦不堪言,若是自己喜欢的学科,总有热情。”何明安笑着阐述,“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沉蕙则。”她在吧台上慢慢写着。
    何明安看得真切,笑了笑:“这名字倒是挺特别。”
    沉蕙则笑笑没说话。
    他又笑道:“你知道吗,我妈妈说让我相亲,对象便是姓沉,我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直觉便是你。”
    沉蕙则尴尬地点点头,只能含糊其辞:“是嘛,那真是、真是巧啊……”
    “你有男朋友吗?或者说,你谈恋爱了吗?”
    “呀,我想起来要去取快递,得先走一会儿。”沉蕙则对这种话题真得提不起兴趣,只好找个蹩脚但又真实的借口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何明安说:“我送你,我也想走,这酒会实在没什么意思。”
    沉蕙则很想说不用,可是姐姐见她离开,率先提议让何明安送她,她只好应下。
    她的快递放在学校南门的快递柜,何明安停好车,与她一同去拿快递。
    沉蕙则输入数字,柜门打开,里面是自己新买的吉他,假期无聊,突然想抱着吉他做两首曲子上传到网上。
    何明安上前帮她取出来,沉蕙则连连称谢,抬眼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居然看到炸串摊铺前站着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沉蕙则近日玩游戏玩得眼睛有些近视,皱着眉审视了一会儿,直到那人一步步走近,才倒吸一口气,发觉真得是祁裕。
    这么多的小摊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炸串在油锅中滋滋的炸声,在这一刻,人间烟火气似乎都不足道也,只有祁裕可以让她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她故作镇静,主动打了声招呼,何明安还帮她抱着吉他,闻言也傻乎乎地朝那个陌生的男生点了点头。
    沉蕙则便对何明安说:“咱们走吧。”
    祁裕忽然开口:“沉学姐,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少年的态度不卑不亢,除了那一双略带寒意的眼睛。
    沉蕙则见他这般说,又想起来上一次他送自己去医务室,便柔和了声音:“什么事?”
    祁裕瞥了一眼何明安,似乎是不想让他听见,沉蕙则便对何明安说:“要不你先回车里,或者你先回去?”
    何明安大大方方地说:“我去车里等你。”
    祁裕待他走了,指了指快递柜后面阴暗的地方,沉蕙则也没多想就跟着他来到那边,掸了掸衣服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祁裕却忽然攥住她的手,沉沉地说:“那是你男朋友吗?你们在交往吗?”
    “神经病啊你。”沉蕙则甩开他的手,看到手指上红色的痕迹恼羞成怒,“你要是问这个,无话可说。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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