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林清容的吩咐,琴儿躺了床上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的总是翻身,弄的身边的珠儿也没睡踏实。
    迷迷糊糊的说,“姐姐,你干嘛呢。”
    琴儿一听,赶忙侧身不动,闭着眼睛想该从哪儿知道甄家二位夫人的住处。
    天还蒙蒙亮,穗香起来点了灯,和她一屋睡的小丫鬟也跟着她一块起来收拾。
    看慧月姑娘买回来的这个小丫头,穗香把她按回床上,“先睡吧,等会夏妈妈过来喊你。她要是问你,就说我出去买今儿吃的菜。”
    小丫头点点头,又躺回去窝在被子里翻身继续睡。
    穿戴齐整,穗香轻手轻脚出了门,往东走了不多远就看见墙角那儿有个挑着挑子进城卖菜的庄户人家。
    穗香上前瞅了瞅,东西倒还凑合,蹲下挑了两个萝卜,继续往东走,出了巷子,再往南走走就有肉铺。
    刺骨的北风吹得外面尘土飞扬,穗香揉揉眼睛,紧紧衣服继续往前走。
    那日几位姑娘被官差送进教坊司之后,服侍公子的丫鬟皆被发卖,她被卖进了一个官府人家做粗活,洗了几个月的衣服之后,有人寻上门来,说要把她赎出来。
    谁能想到赎自己的是甄家大姑娘。
    叹了口气,挎着篮子在肉铺前站了一会,身上不过带了五百文,哪有多余的钱买肉呢。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一块被荷叶包着的肉放到了穗香的篮子里。
    “穗香姐姐。”琴儿拎着个包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琴儿?”突然出现的琴儿吓了穗香一跳,再看篮子里的肉,拿着肉说,“你这是?”
    琴儿拉着她到了一个避风处,“昨儿在这片儿看见姐姐,我就回去找了些东西想着给姐姐送来,没想到真的就再碰上姐姐了。”看穗香穿的单薄,琴儿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厚实的衣服给她套上,“今儿这么冷,姐姐怎么穿的这么少,小心着凉了。”
    因林清容受王爷恩宠,连带着琴儿的日子过得也不错,衣食比往年还要好。昨儿在马车上看到穗香穿的连普通人家都不如,她特地照着穗香的身量找了几件冬日里穿的旧衣服包起来。
    将包袱塞到穗香手里,“这些姐姐拿回去穿,虽说旧了些,可我也没大狠穿,有外穿的也有套里面贴身穿的。”
    细棉布做的袄,填了厚厚的棉花,领子袖边下摆仔细认真缝补过。半新的衣服穿了身上,穗香身上暖暖的,心里却苦极了。“想不到咱们还有再见的时候。妹妹如今在哪儿?”
    “我跟着容姑娘一块在重译楼,姐姐呢?”
    穗香擦擦眼泪,“我跟着老太太和夫人,”手往住的那条巷子一指,“大姑娘在那儿赁了房子,寻了我和夏妈妈回来,又买了两个小丫头,一共四个人在那儿服侍。”
    “其余姐妹呢?”琴儿在一个石凳上坐下。
    想起那些四散的姐妹,穗香就有流不完的泪。“都散了,散的找不回来了。”
    琴儿一听就急了,“她们都去哪儿了?”
    穗香哭着说,“被送进宫,被富商买走做妾,被送到官宦府上当下人。就连几位奶奶,还有姨娘们,都不能免。”抓着琴儿说,“你可还记得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姐姐?”
    琴儿点点头,她记得那个姐姐,人长的虽不是十分美貌也是个俊俏伶俐人,在侯府的时候一直尽心竭力服侍老太太,深的老太太喜欢,平日里在老爷太太们面前也是极有体面的。
    “我俩都被买去做粗活,她生的好,被相中了做妾,不管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不肯,被逼的没办法了,生生的把她逼死了。”穗香说的心痛,越说哭的越厉害。一抹眼泪抬头看着琴儿,“琴儿,你回去告诉容姑娘,让她提防着些,别跟宁王走的太近。”
    听了她的话,琴儿脸色一变,强自镇定着问穗香,“这话怎么说?”
    “我跟在夫人身边,听着夫人与老夫人说话,她们都说是宁王害的咱们成了这幅鬼样子。”穗香紧紧抱着琴儿给自己的包袱,这是她离了甄家到现在穿的最暖和的衣裳。“而且大姑娘回来也这么说。”
    “这话说的可靠谱?”
    穗香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夫人和姑娘说话时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又跟夏妈妈那儿套了话,她们都是这么说。”
    摘了腕上的银镯子,又解了腰上系着的荷包,“姐姐,我这儿有些银子,你都拿着。”翻开包袱的一角,指着里面的一件褐色大袄说,“这里面的衣裳既有你的,也有夏妈妈的,拿回去你也有的说。”
    “琴儿妹妹,我……”穗香将那银镯套到腕上,又紧紧攥了那荷包在手里。
    琴儿摇摇头,看看天儿,对穗香说,“你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快些回去吧。”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穗香看再不回去就不好跟夏妈妈回禀了,便是万番的不舍还是拿着东西起身往回走。
    琴儿起身送她,看穗香没有顾忌的往回走,琴儿左右看了看,抬脚跟了上去,随在她身后一直走到慧月姑娘赁的那处院子外。
    抬头看看四周,大门上没有匾,倒是角门那儿有棵碗口粗的柳树,琴儿记下了转身往宁王府而去。
    回到王府,琴儿直直往自家姑娘那儿去,进了门正要喊珠儿,听到里屋有隐隐的哭声,仔细听听,不是自家姑娘的动静。
    身后,珠儿端着茶壶进来,琴儿拦下她,“谁在里面?”
    珠儿小声说,“玉行首回来了,这会正拉着咱们姑娘哭呢。”想起来自己起了床就没看见琴儿,因着今儿比昨儿要冷,翻箱倒柜找厚衣裳时看见少了好几件旧袄,她就猜着是琴儿弄去了。“姐姐,你那个前年做的秋香色棉袄去哪儿了?”
    琴儿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一个?”
    “今儿天冷,我寻思找姐姐你前年做的那件秋香色棉袄穿穿,可我找了好久没找着。可是抄家的时候弄丢了?”
    因心里想着穗香跟自己说的话,琴儿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嗓子,接过珠儿手里的托盘,跟珠儿说,“我送进去吧。你回去顺顺咱俩的衣裳,天儿越来越冷了,把冬日穿的厚衣裳都弄出来。”
    珠儿拉住她,笑着说,“不必找了,王爷早上走的时候给姑娘留了银子,姑娘说要让咱们重新做衣裳,以前的都拿去估衣店卖了。”
    琴儿笑笑,珠儿比她小几岁,虽然经了这么多,有时候还是小孩子心性。“傻丫头,新衣裳做了等着过年穿的,哪能这么会就穿上。”
    不过琴儿却觉得要是真要裁剪新衣,自己和珠儿换下来的衣服可以给穗香送去,让她冬日里也有的替换。
    到了晚上,玉璇珠沐浴更衣时,屋里只有林清容和琴儿主仆二人,琴儿慢慢把白天跟穗香的事说给自家姑娘听。
    林清容倚着成堆的靠枕听她说话,听到昔日舅舅府上的下人和几位姨娘们的遭际,林清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夏日里她与十叁娘说话,听她无意间说起岑家女儿的遭际,再想想岑家是被舅父所害,男人们在外做下的孽,自己没了命,还连累的内宅女人们没有一条像样的活路。
    以前老人都说一报还一报,可是账哪有算的这么清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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