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汤贞看了他,笑着说。
    咱们把林导气疯了。乔贺说,还握着汤贞的手。
    汤贞憋着一脸幸灾乐祸:“回去要完蛋了……”
    晚餐定在戏剧学院对街的高级餐厅。林导气得不肯去吃饭,汤贞左道歉右认错,百般哄他,哀求他,他才怒气冲天地在餐桌旁边坐下了。
    乔贺一个人靠在餐厅一楼的小酒吧吧台边,点了一杯黑啤酒。
    学生时代他也常一个人坐在这里,边喝啤酒,边改自己偷偷写的剧本。那时候的乔贺还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模样,总有女生找他搭讪,他和她们没太多话讲,只有校广播站的一个学妹,看了他发表在业内报刊上的剧本,契而不舍地追着他说,乔贺学长,我觉得我能看懂你,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乔贺在吧台边坐了一会儿,听见背后角落传来一阵抽泣。
    他回过头。
    小酒吧的卡座里,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生坐在中间,搂了两个明显是戏剧学院学生的女大学生在那卿卿我我。
    乔贺无端觉得那个小男生有点眼熟。
    女生声泪俱下,嘴里念念叨叨,说的不是别的,正是乔贺他们刚刚演出结束的《梁祝》。“艾文涛,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不感动啊?”
    “不感动,”那个叫艾文涛的男生搂着两个大姐姐的脖子,面无表情喝手里的啤酒,“也就是没结婚吧,姐姐们,嫁给这个梁山伯我看未必幸福。”
    他年纪不大,说话口气倒是不小。
    “为什么啊。”
    “还有什么为什么,他没钱啊!”艾文涛讲,“我就纳闷了,姐姐们,比起死,难道嫁给有钱人不好吗。你们不要歧视有钱人啊!”
    “你说那个马文才?他也就是有两个臭钱,怎么和梁山伯比啊。他和英台一点感情也没有。”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梁山伯那不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吗。有钱,什么培养不出来?”
    “不管,我还是觉得梁山伯好。”
    艾文涛皱了一张脸,一副无法与她沟通的样子。
    另个女学生说:“梁山伯长得帅,马文才有钱,各有各的好。”
    艾文涛一拍桌子,突然伸出大拇指往脑后拽:“我跟你们讲,我哥们儿,一会儿要来的那个。人长得又帅!还又有钱!要什么有什么。他要是来了,你们还看他妈什么梁山伯啊。”
    女大学生蹙眉看了他:“艾文涛,你就吹吧。”
    “那他怎么还不来,我们在这儿等了快半个钟头了。”
    “他……他家最近出了点事儿,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还不来啊,”艾文涛小声嘟囔着,从兜里摸手机,“再不出来,我看这哥们儿快与世隔绝了。”
    第56章梁兄30
    排练进入后期,乔贺感觉这日子过得就快了。好像风吹着云,飘飘荡荡的,脚像落不下地,和汤贞把戏排得久了,也容易不知今夕何夕。樊笑从老同学那里听说了试演时的骚乱,乔贺当初问她要不要去看,她不肯去,到第二天试演的时候她又来了。
    第二第三天都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樊笑和乔贺说,你们这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没瞧出什么特别。乔贺笑笑,不说话。副导演倒是在一旁插嘴,说这只是戏剧学院的小试演,到预演的时候还会请媒体记者,欢迎您到时候来。
    樊笑和乔贺说,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林导说乔贺,汤贞他们一群小孩,瞎胡闹也就算了,你都快三十了,还跟着乱来。
    乔贺反省了一下,和林导致歉。
    好在林导气也消了,再加上后两次试演乔贺表现良好,连汤贞也颇在状态,让林导有些意想不到。他晚上回到酒店,找乔贺研究了一番,发现在那一场台上的瞎胡闹里,汤贞泪流满面,倒进“坟”里,被乔贺从“坟”中牢牢地接住。这件事对汤贞似乎造成了一些不小的影响。
    乔贺起初没有留意到这件事有什么特别,他回想起那个夜晚,只记得他在那个台底下的“坟墓”里,把“英台”接住。汤贞在台上那样哭,哭得乔贺心里一阵一阵钝痛。他分不清是梁山伯在为英台难过,还是别的什么无奈、惭愧,甚至遗憾。汤贞在“坟”边看见他,连哭也忘了,那一瞬间舞台的白光打在汤贞的头顶背后,汤贞望着乔贺,那巧笑不见了。
    阳城下蔡一片寂静无声。乔贺在黑暗里接住那只鸿雁,那条小小的游龙。他脸颊上湿湿润润的,不仅没有避开乔贺,反而两只手臂抱着乔贺脖子,低低抽了一口气,劫后余生一样:“梁兄……”
    乔贺拍了拍汤贞的背。
    大家都很累,汤贞也是,他的台词最多,情感变化最丰富,折腾人。他们一起从不见光的“坟墓”里出来,汤贞脸上端起笑容来,和乔贺一起朝台下招手,鞠躬。
    副导演再三强调,没有,小汤没不喜欢那个道具:“我说,难道你还指望梁山伯在坟里躺着等你,他听了还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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