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这么夸张,还是练习生啊。”温心说。
    “你不懂了吧,”工作人员贴耳和她讲,“这人叫宋尧,家里干医药的,挺有两个钱。现在公司指着他填周子轲留下的窟窿哪!”
    温心听到工作人员这么说,一下子明白她刚刚见到这个年轻练习生时,那种没来由的“眼熟”是从何而来了。
    “子轲还没走呢,填什么窟窿?”温心说。
    “公司这叫未雨绸缪,你跟在汤贞身边这么久,还不懂?”
    肖扬低头又听导演组说了几句,瞧见宋尧朝他走过来,肖扬摘下耳机,镜头对准了他们。
    温心看见肖扬把宋尧带到摄像机前面去,他们一个前辈一个后辈,彼此对摄像头介绍,又是握手又是拥抱。
    “肖扬和他认识?”温心说。
    “第一回见吧,”工作人员说,“周子轲又没来,你以为肖扬有办法,还不是只能尽量配合着公司安排。”
    “肖扬哥哥,”宋尧在摄像机堆里天真道,“我听说公司的郭姐很凶,子轲哥哥今天这个场合也敢不来吗?”
    肖扬听他这么问,随口戏谑道:“这都不敢,就不是你子轲哥哥了。”
    骆天天双手抱在胸前,瞧着肖扬应付魏萍带来的那些练习生,他和周围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祁禄提着皮箱守在汤贞身边。汤贞已经扶着栏杆站了好一会儿了,出院在家以后,汤贞总是昏睡着,很少站立这么久。更别提这里人多又吵,又挤,祁禄总担心汤贞坚持不下去。汤贞的样子看上去也艰难,他低着头,头发贴着脸,出了些汗,祁禄靠近他,能听见汤贞呼吸加重的声音。
    忽然祁禄感觉脚下的地板,周围的栏杆,一齐开始震颤。
    没有任何预兆的,从邮轮上面几层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接着是席卷而至的脚步声,从邮轮的船尾轰隆轰隆,仿佛一大群人,忽然受了什么指引一般往船头的方向浩浩荡荡奔跑过来。汤贞快要站不住了,栏杆发颤,他用力握紧了。肖扬还独自应付着魏萍那一群人,这会儿他仰头看了一眼上面莫名其妙齐齐跑过来的歌迷,又沿着她们的目光朝邮轮下面看去。
    肖扬“哎哟”一声,眼睛一亮,立刻从宋尧和摄像头的包围圈里挤身出去了。
    温心听见头顶上有女孩趴在甲板栏杆上哭,那哭声撕心裂肺,似乎有十分强烈的情感亟需宣泄。原本架在停机坪上的摄影机也一架架把镜头扭转了,往邮轮下面打。
    陶锐差点跑下电梯,罗丞拦住他,陶锐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跳着朝下喊:“三哥!”
    汤贞抬起头,他在漫天的尖叫欢呼声中听见陶锐带着哭腔的叫喊。祁禄感觉汤贞膝盖打弯,像是真的站不住了。汤贞把身体倚靠在栏杆上。汤贞睁开眼睛,朝下看。
    他看见一个人,就站在船下面。
    周子轲站在船下,依稀之间好像看见汤贞了。
    “汤贞还真从法国回来了?”身旁的工作人员说。
    “他肯定会回来的,”一位女记者感慨道,挤在周子轲身边上了电梯,“汤贞不来,亚星的音乐节可怎么办。你看看,今天这一整船的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亚星的活动没有谁都不能没有他,毛成瑞跪着求也得把他求回来。”
    周子轲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一声不吭随着队伍往邮轮上走。他穿了一身亚星娱乐工作人员的制服,这是经历了昨晚一番冷战与短暂的分别后,汤贞向他求和的礼物。
    汤贞已经上船了。船头上站满了亚星娱乐的大小艺人,大家人挤人,挤在一起。只有汤贞周身还难得有一些空隙。周子轲在汤贞身边看见了那些法国公司安排的保镖,不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那种,是明着把周围的人与汤贞分隔开。据说这是因为汤贞在亚洲的歌迷一贯太热情,这次汤贞请假从法国那边回来,片方怕他出事情。
    周子轲理解。只是这样一弄,周子轲也难有办法靠近他了。
    汤贞正站在船尖儿上。在摄像师们抱着扛着挪着的一个个镜头里,在船上船下无数人向他投去的目光里,在十几层甲板上粉丝的欢呼声里,汤贞和他弟弟骆天天在一起合影。骆天天这个人周子轲是知道的。他很粘人,只要和汤贞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他不是要搂着就是要抱着他。而汤贞也一贯顺着、宠着、护着他。
    导演组过来找汤贞,汤贞又和骆天天说了几句话,骆天天就走了。汤贞和导演组的人交流,这时一位从法国跟来的女摄影师上前给汤贞整理领口,摄影师说的是法语,她要趁机给汤贞拍几张单人照。
    单人照拍完了,又是合影,很多后辈涌上前来,汤贞左手搂着一个,右手搂着一个,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搂过他的肩膀。
    汤贞转过身,看见梁丘云站在他背后。梁丘云身材高大,一手搂着汤贞,一手把更多后辈揽过来。汤贞笑了,回头看摄影师的镜头。
    热闹气氛中。汤贞的眼睛在人群中间流连,落到周子轲身上时,汤贞停住了。他在人群中望着他,对他笑。周子轲瞧着梁丘云还紧搂着汤贞的手,他知道汤贞在配合工作。
    工作,工作,周子轲知道。对汤贞来说,生命中再重要的怕是都比不上工作。特别是一旦涉及到背后这个“云哥”。明知周子轲会不高兴,明知周子轲爱发脾气,汤贞还是会坚持自己。他们最近才刚刚闹了一次矛盾,因为汤贞刚从法国回来,他们这么久没见,约好了在家吃晚餐,汤贞却临时放他鸽子,被叫去赴了什么赞助商的饭局。
    公司,组合,工作,“云哥”……周子轲不用问,也知道汤贞多半又被这些事绊住。仿佛日升月落,自然规律,周子轲很难去扭转。
    周子轲总是被放在最后的那一个。
    他搞不懂汤贞的世界,他试图去接近了,这对他来说很不容易。但越接近,周子轲越感觉其中诸多地方,实在扭曲和怪异。里面有太多的要求、准则、约束,对汤贞来说理所应当、义不容辞,在周子轲看来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而汤贞呢,他是顽固的,不可打破,不肯妥协的,他似乎知道自己永远也符合不了周子轲的心意,所以他也放弃去符合了。他只是哄着,让着,他对弟弟们总是这样的。在很多事情上,他两个人无法相互理解,也许永远都不能。
    周子轲站在人堆里,穿着一身汤贞与他求和的工作制服。他一双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中,就这么远远望着汤贞。他看到汤贞对谁都笑,对谁都那么亲昵,好像无论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分得汤贞身上散发出的光和热。周子轲听见头顶传来的欢呼声,尖锐、刺耳、狂躁、炽热,从他听见开始就没停过。摄影师们很高兴,把多余的镜头转向船上,也许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节日气氛。只要汤贞在,所有人都快乐。
    周子轲不快乐。
    周子轲走到船下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汤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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