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贞坐在小周怀里,乖乖闭上眼睛了,也不乱动了。
    周子轲席地坐在这马棚的木地板上,倚在干草堆里。这么走了一路,他马靴上粘的全是细的草屑,用手摘要摘到猴年马月。
    周子轲在汤贞额头上仔仔细细地亲过去了,亲了鼻头,又亲汤贞的嘴。
    汤贞仰起头来,是个对周子轲予取予求的样子。
    哪怕在发小开的马场,周子轲也总希望有一些属于他自己的静谧时刻。
    上次来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到外头去抽烟,发泄那么多的不愉快。
    这一次,终于又有汤贞在了。
    人们都说,马是种安静平和的动物。胆小,敏感,天性不受拘束,生来热爱自由。汤贞在周子轲怀里待着,眼睛阖上了,好像全身心都专注在周子轲的吻里。周子轲却悄悄睁开眼了,抱着汤贞,眼睛看那雪白的马儿——此时此刻,它正静悄悄站在马棚的另一角,睁着那双大眼睛看周子轲,观察周子轲怀里那个人。
    也许它也能和周子轲“心有灵犀”。
    艾文涛打电话来的时候,马棚里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周子轲的手机在马棚窗台上不住震,“山茶”的脖子原本都伸到窗外去了,它在望外面那些来来去去的驯马师,还有路过朝它打招呼的热情的客人。一听到那震动声,“山茶”不自觉把头缩回来,蹄子还在地面上扑腾了一会儿,是被惊吓到了。
    汤贞躺进了干草堆里,被周子轲压着搂着亲了脸,然后是脖子,T恤衣领里面。汤贞一直没睁开眼睛,也许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这样的亲热了。
    他只会有点呼吸加快。
    甘霖甘老板站在赛道转弯口,面对那扇直立起来的镜子,不停地照。
    看上去很像臭美。他反反复复,换了好几个角度,都没在镜子里瞧出什么破绽。
    “甘老板!”
    有女学员的声音在背后甜甜地叫他。
    甘霖转过身了,他眯了眯眼,瞧着那一队学员从他面前过去。他对她们微笑了。
    边笑,甘霖还边伸手在自己脖子里摸了一下,一道浅疤,遮挡在他工装衬衫的领口里。这会儿拿下手来,终于是只有汗,没有血了。
    最近京城里的娱乐新闻格外热闹,引得别的社会新闻都被挤进了边边角角。报纸上说,万邦娱乐集团疑似策划了亚星海岛音乐节事故,而嫌疑人田某至今下落不明。针对万邦集团高管林大死亡的案件调查同样没有进展。
    甘霖想抽烟,低头拿烟的时候,发现烟盒上也溅了血点。
    他真应该感谢邓黎珍昨晚下手轻了点。
    邓黎珍最近一直在和警方联络,催促他们加快对她丈夫林大死亡案件的调查。甘霖意识到他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他忘记了邓黎珍是个老派的,极为传统的中国女人。亡夫留下的公司股权和大笔遗产,以及甘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表现出的关心和“爱护”,不仅不会令邓黎珍忘却过去,反而使她心中有愧。
    甘霖抬起头,望了望北京夏季晴朗的天空。
    昨天夜里,正睡着觉,忽然头顶灯亮了。甘霖看到邓黎珍穿着真丝睡裙,因为过于紧张,她的肩带滑落下去了,露出半个胸脯,也注意不到。邓黎珍的嘴唇不住哆嗦,她坐在甘霖身上,手里一柄匕首紧紧抵在了甘霖脖子上。
    女人发疯起来没有丝毫预兆。邓黎珍嘴里絮絮叨叨,说,小甘,以前有人说,你小侄子是林哥动的手,但警察也查过了,和你林哥没关系,没关系啊。
    包括你这次回国,林哥和我几次提起来,他觉得后悔,觉得对不起你,他想弥补一下——
    “珍姐,”甘霖那一刻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感觉一条冰凉的刀刃随着女人失控的手贴在他脖子上,“我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林哥。”
    甘霖嘴里暗暗骂了一声,险些他要看不见北京这天了。
    他坐在赛道边上休息区里抽了会儿烟,他一贯视马场里的禁烟标志于无物。艾文涛从办公室给他打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跟几个投资人吃饭。
    “不巧,”甘霖讲,“我晚上有点事情。”
    艾文涛压低了声音问:“又去陪嫂子?”
    甘霖笑了。
    圈子太小,没有私事。
    艾文涛悠悠道:“那成,那我自个儿去吧。”
    甘霖准备下班了,他从办公室里拿了一叠文件,还有份房产说明书。已经有司机把他的车从车库开出来,到楼下等他了。甘霖正准备上车,一抬头,看到两个人远远从马棚里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汤贞穿着马靴,走路有点笨拙。他身上的T恤单薄,裹着他瘦瘦的身体,T恤外面套着没穿好的防护背心。汤贞的头发在背后散开了。
    周子轲走在汤贞身边,眼睛一直落在汤贞头发上,时不时就伸手从汤贞头发里揪干草叶子下来。
    汤贞自己也伸手摸头发,他站住了,摸不着什么,周子轲握住他的手,索性先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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