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的灵柩移往殡宫,新帝辍朝十二日,每日于太极宫东配殿抄往生咒,以慰先皇。
    东宫丽正殿的一应陈设物件,有的入库,有的搬入太极宫正殿,新帝正式入住太极宫。
    皇太后搬入兴庆宫,诞育皇子公主的太妃入住太妃园,其他无嗣妃嫔则放归故里。
    宫中忙碌着准备几日后的新皇登基大典与册后大典,萦苒仍旧住在承恩殿内,暂时未搬去甘露殿。
    那日景王来见过萦苒以后,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的话。
    次日晚上青砚又从密道进来,萦苒见了他便说:
    “如今丧期未过,不能行房,若这个时候有了岂不是叫新皇为人诟病。”
    青砚走近在她对面坐下,说:
    “我只是来看看你。”
    萦苒对太子心生疑惑,自知不是心机深重的人,怕被青砚看穿,便只低头喝茶,不肯与他对视。她说:
    “近日有些累。”
    青砚问:
    “昨日景王与你说了什么?”
    萦苒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景王说殿内守着的都是他的人,没想到青砚还是知道了。
    萦苒睁大一对水杏眼,震惊地望着青砚。
    青砚叹了口气,哄道:
    “你放心,那日只有我守着灵堂,太子还不曾知晓,其他人的眼线确实被景王清除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萦苒略放下心,问:
    “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青砚想了想说:
    “他必定是倾诉衷肠,说不定还抹黑了太子。”
    萦苒低头又啜了一口茶,轻轻“嗯”了一声。
    青砚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说:
    “景王俊美,阿苒勿要动心。”
    萦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
    “这世间最俊美的男子是我兄长,我不会对景王动心的。”
    青砚审视着她,问:
    “那你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
    萦苒沉默片刻终于想到合理的借口,说:
    “我不知从何说起,是兄长的事。”
    青砚耐心说:
    “说与我听,帮你想想办法。”
    萦苒犹豫片刻,还是说:
    “你可记得春菱?”
    “我们初见时跟着你那个俏丫头?”
    萦苒点头,说:
    “我兄长甚喜欢她,原是舍不得她进宫的,只是成婚不久就纳妾怕公主脸上不好看。兄长便打算等公主有孕再接她回去。如今嫂嫂有孕,我想让她出宫又不知该如何跟皇上说,也怕这个时候送她回去叫公主不喜。”
    青砚笑道:
    “这有何难?过几日你便是皇后,放个人出宫这等小事跟皇上略提一提就是了。你先放她回去,只说她身体不好让她回侯府养一养,等过了国丧,侯爷要纳她为妾也与你无关,公主自然怪不得你。”
    萦苒一听也觉得有理,面上露出笑容,说:
    “如此甚好,明日我就告诉她,让她准备着。”
    青砚见她笑,也高兴起来,说:
    “以后有为难的事都告诉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萦苒点头答应,他又说:
    “那春菱好像是你身边最得用的丫头,她若走了,你身边够不够人?”
    萦苒笑答:
    “府里丫头多着呢,再送一个来便是。”
    青砚又与她闲聊一会便催她安置,他守在床边等她睡了才离开。
    第二日萦苒与春菱独处时把那日景王说的话都告诉她,只隐去皇上不能有子嗣这件事,让她转告兄长,请兄长务必低调行事。又让她这几日整理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这几日便要开始装病好有由头送她回去。
    春菱本舍不得萦苒,听见是这样大的事便不再推脱,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她担心装病会叫他人看出端倪,便在晚上撤了炭盆,第二日起来果然感了风寒,太医来看开了药,嘱咐好好休息。
    这本是小病,几副药下去就能好,但春菱刻意为之,每晚弄熄炭盆,这病情便反反复复起来。最后太医也犹豫着建议先把春菱挪出承恩殿,过几日就要册后大典了,若萦苒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萦苒本想册后大典过了再送她回去,这一下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她先向皇上请求,只说春菱自幼陪伴她,原也打算过两年就让她出宫嫁人的,如今她为了照顾自己累病了怎么好叫她挪去别的地方养病,想让她回侯府,让他哥哥嫂子好好照顾。皇上自然答应,又嘱咐让侯府再送人进来,自己也将身边得用的宫女派了两个给萦苒。
    春菱由几个粗使太监抬着出宫,小虫子亲自跟在一旁,到了侧门便有侯府派车来接。
    春菱回府仍是住了原来的屋子。
    谢睿一早得了信便等在府里。他先跟小虫子公公寒暄几句,塞了一张银票,小虫子便知趣的说:
    “杂家今日起了大早,没来得及吃朝食,现下腹中饥饿,厚着脸皮问侯爷讨些茶水点心充饥。”
    谢睿立刻吩咐下人去端来好酒好菜,又说:
    “公公请慢用,娘娘送春菱回来怕是身边缺了人手,昨日府中另挑了一个,现在我就去叫她过来。”
    小虫子知道他这是要去问春菱话,好带话给萦苒,便也客气道:
    “侯爷只管去,千万多嘱咐几句,娘娘过几日就要册封大典了,身边的人出不得乱子。”
    谢睿答应了,一路到了汐泽院内春菱的屋子。
    他一推门进去,只见春菱形容憔悴地靠在引枕上,不由得心疼起来,遣退了一旁的小丫头,自己坐在她的榻边,问:
    “这是怎么了?如何这样不小心染了风寒?”
    春菱见了他,心中高兴,面上带出笑容,轻声说:
    “侯爷别急,我这是故意的。”
    春菱便把萦苒教她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谢睿听了也不由得皱眉头,虽是早知这朝堂后宫争斗不休,终究还是卷了进来。
    春菱从床榻内侧将萦苒那一匣子西域珠宝拿了出来,交到谢睿手上,说:
    “这些首饰娘娘还不曾戴过,这回便让我带了出来,侯爷好生收着,等日后娘娘位置稳固了再拿出来吧。”
    谢睿叹气。
    “如今收起来也是晚了,罢了,你先替阿苒收着吧,她的屋子每日打扫,那些没带入宫的首饰也都锁着,放在一处吧。”
    春菱答应,谢睿轻抚她的面颊,说:
    “你先好好养病,等国丧过了,我就给你名分。晚上你哥哥嫂嫂会来看你,等会大夫给你诊脉了就睡一会儿。”
    春菱笑着答应,叫他不用担心。
    这回顶替春菱的是原来伺候雪鸾的翠袖,谢睿问完春菱的话,又交代了翠袖几句,让她告诉娘娘不要担心,侯府会低调行事。翠袖一一答应,谢睿便带她去见小虫子公公,由他带领回宫。
    晚上谢睿看过春菱又回了公主府。
    明绮得知萦苒送春菱回来心中不免气闷,但她马上就是皇后了,自己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公主。即便她得宠,谢睿不是普通驸马,身上不但有侯爵还是国舅,他要纳妾,自己如何也是拦不住的。
    想到这些,明绮不由得暗自哭泣。
    谢睿进来的时候见她在哭,便心生不喜,问:
    “如今你有身子,怎么能哭?动了胎气要怎么是好?”
    明绮本以为他会歇在春菱那边,没想到他回来了,面上凄色渐渐退去,说:
    “我以为……谢郎今晚歇在侯府。”
    谢睿坐在她身旁说:
    “你是正妻,又是公主,谁能越过你的次序?如今你身子重,不要多想。”
    明绮鼓起勇气,看着他问:
    “我们成婚之前,谢郎送走通房丫头,我开心了好久。这回也依了我不行吗?以后谢郎说什么我绝不会有二话,谢郎不要纳妾好吗?”
    谢睿叹气,说:
    “我知道你身份尊贵,原是忍不得这些。只是侯府人丁单薄,当多多开枝散叶,不过是个妾,想起来就去看看,想不起来也就多养个人罢了,公主何必计较。”
    明绮又哭起来,说:
    “我哪里是计较你多养了个人,以往的可以说送走就送走,这个却舍不得,可知是极心爱的,这叫我如何自处?”
    谢睿见她又哭起来,心中不喜,赌气道:
    “我忙了这一整日,饭没吃一口,茶未喝一杯,只惦记着早些过来看你,你却不顾着身子,只顾拈酸吃醋。说到那两个通房,我早后悔送走了,她们好歹服侍我一场,失了贞洁又不会别的营生,又是在府里过惯了好日子,以后要怎么过活?还是接回来的好。”
    说罢赌气便走。
    叁公主生性软弱,见他真恼了自己,又见他说忙了一日水米不沾就过来看自己,心早软了,听说要接那两个通房回来不免又慌起来,赶快追上去拉住他又是赔罪,又是吩咐送晚膳过来。
    谢睿略消气,吃完饭才说萦苒让春菱回来其实是传话的,又把景王那日的话告诉明绮。明绮也是后悔不迭,便把那匣子首饰拿了出来,将戴过的几件留下,其余的还给谢睿,让他拿去卖掉,免得招人嫉妒。
    谢睿却说:
    “如今再收起来有什么用。”
    明绮劝道:
    “我嫁你这些日子,看府里吃穿用度,真真比宫里也不差什么,如今他们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剩下的自然要藏起来,否则怕是有祸了。”
    谢睿听了便收起那匣子首饰,说:
    “那这东西我先收着,以后我们有了女儿再给她做嫁妆。”
    明绮听他说到以后,便又高兴起来,试探地问:
    “那两个通房真要接回来吗?”
    谢睿发了一通脾气,如今已经消气,便调笑道:
    “你既担心春菱太得我喜欢,何不接她们回来分宠?”
    说完拿还手不断摩挲着明绮的肚子。
    明绮委委屈屈地说:
    “一下子要纳叁个妾也太多了吧。”
    谢睿笑道:
    “先纳春菱,她没喝过避子汤,想来是能生的。秋芙喝了多年避子汤,若能有一男半女便升做妾,不能怀上就还在屋里做通房吧。”
    明绮又问:
    “还有一个呢?”
    谢睿答:
    “没了,另一个不愿伺候我,早送走了。”
    明绮奇道:
    “谢郎不是说她们不会别的营生,没法过日子吗?”
    谢睿答:
    “对啊,她们只会伺候人,去伺候别人了。”
    明绮以为他把通房送了别人,这也都是常事,便不再计较。
    谢睿虽是这样说,却一直没有去把秋芙接回来,这不过是为了转移明绮对春菱的敌意罢了。
    其实秋芙在雪鸾回侯府不久后,眼见自己伺候谢睿无望,便也不再坚持。
    谢睿不忍将她配给下人,便将她送给自己一个生意上的朋友。那人家在东都,比谢睿大几岁,也是一副好相貌,只因做生意四处奔波,虽有妻室一年中却有大半时光不得相见。秋芙跟了他以后,便留在尚京的宅院中,与东都的正室互不往来,倒也颇为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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