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惊动了人,钱氏从旁边屋里,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去把门打开了。
    引进来一个沉着脸的老嬷嬷,穿着褐色的绸缎袄子,外面套着一件灰鼠的褂子,青布鞋,手上一对金晃晃的镯子,手指头上也带着几个金玉的戒指。头发梳的紧紧的,一丝不乱,容长脸,吊梢眼,板着脸,露出几分尖刻之色来。
    这嬷嬷一进来,一眼飞快的就扫视了一下整个院子,眼底的不屑和鄙夷,丝毫都没有掩饰。
    钱氏诚惶诚恐的跟在旁边:“胡嬷嬷请里面坐,喝杯茶?”
    胡嬷嬷只站在院子里,眉眼不抬,踞傲的道:“行了,我就不进去了。长话短说,是叫你们家姑娘出来?还是跟你说就行了?”
    钱氏忙道:“跟我说就行了!”
    胡嬷嬷也就点点头:“昨儿个你带着这位姑娘经过咱们县衙后门口,碰巧被咱们家夫人看上了,觉得这位姑娘长得有福气,是个好生养的模样。我们夫人一看就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就觉得有缘分,所以今儿让我上门来说说,想纳你们家姑娘,给我们家老爷当姨娘!”
    “你们且放心,我们家夫人性子再好不过了,老爷也是个慈善人。这进府就做二房姨太太,正经良妾,可比那些不入流的姨娘通房丫头强多了!将来生个一儿半女的,这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靠了!”
    “如果你们家没意见,我们夫人出银二百两,只要你们在纳妾书上签字就行。过两天,就接姑娘进府——”
    钱氏一听,眼睛都亮了,又是高兴,又是嫉妒。
    没想到这小姑子这么有福气,本来只以为能送进去做个没名分的姨娘呢,没想到居然被县太爷看在眼里,要纳为良妾,二房姨太太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那二百两银子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以后他们就跟县太爷搭上关系了,说出去也勉强算是县太爷的大舅哥了。
    那以后,在这齐城,除了县太爷夫人外,谁见到自己不都得毕恭毕敬?
    钱氏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好……我们,我们没…”
    话还没说完,上房的门豁然打开了,王永珠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冷笑道:“没什么?没资格是吧?我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爹娘在,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哥哥嫂子能替小姑子做主亲事的?”
    钱氏没想到王永珠居然听到了,她还想着这一大早的,悄悄的将胡嬷嬷给领到屋里去,大家商量好了,等过两天,县太爷的轿子都到门口了,不上也得上了。
    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小姑子都是县太爷的人了,还能翻上天不成?
    没料到这胡嬷嬷嫌弃王家院子太小,又看到院子里胡乱晒得被子,床单什么的,尤其是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臭味,让她不愿进屋里去。
    就在院子里说起来,哪曾想就惊动了张婆子母女?
    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胡嬷嬷一双吊梢眼,如同打量货物一般,上下扫视了一下王永珠,勉强算是点了点头,不过脸色很难看,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永珠:“我看这位姨娘的规矩还得好好教教,虽然是从乡下来的,可也得学会个眉高眼低。我们还在说话,这位姨娘跑出来插话是什么道理?”
    “放你娘的屁!这是哪里来的臭婆娘,一大早的就跑到家里来说疯话?你才做姨娘!你全家都做姨娘!老娘清清白白的养得闺女,早就定了人家了,下个月就要成亲的好姑娘!岂能容得你这个腌脏的小娘养的贱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坏我姑娘的名声?”
    张婆子从屋里冲出来,连鞋子都没顾上穿,提溜着出来,朝着胡嬷嬷的脸摔过去:“你个满嘴胡沁的贱人婆娘,看老娘不撕了你的烂嘴,让你满嘴嚼蛆,坏我闺女的名声!”
    说着人随着鞋子扑过去,一下子就将胡嬷嬷给扑倒在地。
    胡嬷嬷本是县令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养尊处优惯了,在县衙后宅里,除了县令夫人就数她权利最大,那些姨娘什么的在她手底下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人,除了县令夫人,就没一个人能入眼。
    今儿个前来,那是自家老爷,县太爷亲自开口,说看中了一个手下的妹妹,要纳为良妾接到府里来,让自家夫人给安排一下。
    她这个管事嬷嬷才接了这个差事,一是来给摸一下这未来的二房太太的底,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居然能迷得自家老爷许以二房太太的位置。
    第六百二十章 有胆子卖妹子,没胆子开门?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家老爷虽然美人没断,可都是些没名分的姨娘,或者从丫头位置上提上来的姨娘,都不成气候。
    这突然来个二房,虽然自家太太地位稳固,可也不得不小心啊。
    二来,也是想给这位二房太太一个下马威。以她多年在后宅的经验,自家老爷只看美色,从来不看身份。宠着的时候上天,腻了就能踩到泥里。
    这二房太太要是得宠了,没个敬畏之心,要是跟自家太太不对付,那可不行!
    到了王家,一见王家的院子,就先轻视了几分。
    再看钱氏那巴结的态度,越发的就对这二房太太看不起了,那话里就越发的轻慢,也是想压一压的意思。
    哪曾想,这说得好好的,那未来的二房太太居然跑出来说了些啥?
    还有那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婆子,居然敢用她穿过的鞋子砸自己的脸?还敢骂自己?
    只怕是活腻歪了吧?
    胡嬷嬷正要发威,呵斥两句以下犯上,就被一股力道扑倒。
    然后脸上一阵剧痛。
    张婆子骑在胡嬷嬷身上,先扯着胡嬷嬷的头发,甩了她几个耳光。
    胡嬷嬷又气又急又怒又恼,自从她跟在自家太太身边,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这般当众丢脸过。
    居然被一个乡下的婆娘压着甩耳光。
    当即挣扎着道:“你……你知道我谁?我可是县令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你居然敢对我动手,是……是活腻歪了不成了?”
    “啪——”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呸!馍馍是个什么东西?县令夫人身边的馍馍又咋滴?莫非还是金子打得不成?打得就是你!”张婆子更来气了,县令夫人的馍馍又咋滴啦,不还是给人吃的?也敢要她的强?
    陪着胡嬷嬷来的两个粗使婆子,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就想上前把张婆子给拖开。
    王永珠往前一站,一手一个,就将两个粗使婆子给甩到了墙角:“谁敢动我娘一个指头试试?”
    两个粗使婆子回过神来,吓得面如土色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钱氏张大了嘴,这……这……小姑子怎么这么大力气?再看王永珠朝着自己走过来,顿时后背一寒,拔腿就要跑。
    刚跑出两步,就被王永珠一把抓住了衣服,然后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王永珠冷笑道:“跑什么呀?刚才不是还说跟你说吗?来,咱们好好说说?”
    钱氏两腿一软,冷汗就下来了:“小妹,小妹,我错了!你先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那边张婆子听了王永珠的话,顿时醒悟道,这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
    听那婆子的话,是钱氏这个贱人把自己闺女引到县衙后门给人偷偷相看了,今儿个才有这婆子上门。
    说来,都是老二这两口子闹得鬼!
    当下把胡嬷嬷一推,又朝着胡嬷嬷脸上啐了一口,翻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钱氏面前,先是给了两耳光,又踹了两脚,踹得钱氏捂着肚子只喊娘。
    厢房里钱氏的爹娘本来就被吵醒了,偷偷在门后面看着,看到张婆子连县令家的嬷嬷都敢打,哪里还敢出来?
    因此大气都没敢出。
    此刻看到自家闺女被打得鬼哭狼嚎,当爹娘的哪里忍得住,忙开门跑出来。
    钱氏娘伸手就要去抓张婆子的头发,被王永珠一把就给推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叫起来:“哎呦~~天杀的小贱人,居然敢推我!我的腰啊——”
    王永珠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钱氏娘的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再骂一声试试?”
    钱氏娘剩下的骂全给吞回到肚子里,转眼看到钱氏爹在一旁傻乎乎的站着,顿时扑了过去:“你个没用的,你婆娘被人打了你还干站着?连个屁都不敢放!老娘嫁给你这样没用的男人有啥用啊——”
    钱氏爹倒是想动啊,可这不眼瞅着屋里跑出来的王永平和金壶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王永平已经把袖子都撸起来了,那架势,谁敢动弹一下,他就要收拾谁?
    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哪里敌得过啊?
    没防备被自己婆娘扑过来,给抓了个正着,脸上一下子多了好几道血痕,顿时也恼了,一耳光甩过去,钱氏娘的脸一下子就肿对称了。
    胡嬷嬷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拿袖子擦了擦脸上被吐的口水,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般,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土都来不及拍,就气急败坏的开口:“好啊!好一个王秀才!好一个秀才娘子!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我!这就是在打我们太太的脸!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们太太去,你们等着——”
    说着,连忙扶着小心翼翼跑过来的初使婆子的手,犹如后面有恶鬼追赶一般,脚不沾地的就跑了。
    跑出院子,胡嬷嬷才感觉自己逃出了生天,摸摸自己被扯得凌乱生疼的头皮,回头看了一眼王家院子,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好一个王家,今儿个自己的一张老脸在这里丢了个干净,王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是想送妹子进老爷后院吗?别做梦了!
    下定了决心,胡嬷嬷一溜烟的爬上了马车,催促着马车夫朝着县衙后院驶去。
    院子里,钱氏爹娘两个人了扭成了一团,钱氏被张婆子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求饶。
    金钗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住了,想去救自己娘,可看张婆子那彪悍的样子,又不敢靠近。
    左看右看半天,终于想起来,拼命的拍着昨儿个王永安歇息的那间屋子的门:“爹,爹,救命啊!快救救娘啊!娘快被打死啦!”
    屋子里鸦雀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永珠冷笑,这个王永安以为自己躲在屋里就能装没事吗?
    两步跨上台阶,看一眼金钗:“让开——”
    金钗刚才见到了王永珠轻描淡写的就将两个婆子给扔到墙角,哪里还敢拦着,哆嗦着就退开了老远。
    王永珠挑了挑眉毛:“怎么,有胆子卖妹子,没胆子开门吗?”
    然后就听到屋里那道呼吸声都屏住了。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王永珠抬脚一踹,门哐的一声被踹开了,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第六百二十一章 干嘛拿水泼我?
    门被踹开,就看到屋里炕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这般动静都没将他吵醒,不仅如此,还打着鼾,似乎还沉醉在梦乡中。
    王永珠一马当先冲了进去,王永平也忙跟着后面进了屋子,就闻到一股酒味。
    王永平疑惑的道:“是不是喝醉了?”
    不然,就方才的动静,死人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王永珠冷笑,装醉?好!
    掉头出去,到灶屋里舀了一瓢冷水,劈头盖脸的将王永安浇了个透心凉。
    这寒冬腊月的,这么一瓢冷水浇下去,王永安嗷的一声,从炕上窜了起来,浑身湿哒哒的,又狼狈又可笑。
    光着脚站在地上,一边拧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裳,一边大吼道:“你干啥?干嘛拿水泼我?”
    王永珠将手里的水瓢一扔:“怎么,不装醉了?”
    王永安脸一僵,马上就换成了一脸的迷茫和无奈:“小妹,这又是怎么了?二哥我昨天喝多了回来,躺在床上就啥也不知道了,然后就被你用水给泼醒了。什么叫装醉?”
    王永珠见王永安到了这个时候还死不承认,好啊!
    “你说你醉了,那正好,你醒了,我问问你!昨天你媳妇非要带着我去县衙附近逛逛,还特意跑到后门哪里去走了走。今儿个一大早,县令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就跑来说,她家夫人看中我的美貌,要替县太爷纳我当姨太太,这事你不知道?你昨天不是去县衙了吗?”
    王永安立刻喊起天大的冤枉来:“小妹,这事我真不知道啊,昨天我去县衙是有事要办,办完了跟同僚们喝了一顿酒才回来啊!我真不知道这县太爷夫人要帮县太爷纳你为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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