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可真省了她的事了,她还在想要用什么法子将翠荷赶出孟家才是好,毕竟今儿个她这么一整她,就算她报复不了她,也难保她不从阿睿那儿下手,总之是不能留。
    不曾想这还一举两得了。
    孟江南“吓坏了”以致迟迟都发不出声叫人来帮忙,是以当他人听到动静跑来阻拦的时候,翠荷已经被孟青桃抓花了脸,孟青桃也被翠荷在左脸上挠出了三道不算浅的血口子。
    当孟家上下都快为这事闹得有些乱套的时候,孟江南却在厨房好心情地和阿睿还有吴大娘吃饭。
    孟家虽然待她苛刻,但在饭食这一事上却没有太克扣,毕竟最终是要拿出去与人做交易的“女儿”,若是养成了皮包骨头,那可就不好了。
    吴大娘想着自己前边到前院送饭菜时听到的,再看看眼前像个没事人似的只顾着给阿睿夹菜的孟江南,终是忍不住问道:“六小姐,今天的事儿你没听说?”
    若说这孟府里有谁待孟江南是真的关心,除了阿睿,就只有吴大娘。
    所以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吴大娘都是叫她一声“六小姐”。
    “听说了。”今儿晚饭吃的是鱼汤,孟江南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啜了一大口,赞道,“还是吴大娘做的饭菜好吃。”
    曾经在那赵家,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虽然每天都好菜伺候着,可她根本就吃不出味儿来。
    “……”吴大娘觉得今天的六小姐与往日里沉沉闷闷的她很是不一样,虽然她也不知道六小姐听说了这个事应该是个什么反应,但绝对不会是眼下这般只顾着吃的反应。
    于是吴大娘又问:“六小姐觉得这事……”
    “打得好。”孟江南又啜了一大口鱼汤。
    “……?”吴大娘一脸诧异。
    只听孟江南又补充道:“翠荷想爬我爹的床是真的,当然,我爹也想让她爬,不过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他俩是好不成了。”
    “……”吴大娘愣愣地看着孟江南,还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人确实是他们六小姐没错,可为什么给她一种不是六小姐了的感觉?
    “六小姐,这种浑话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可说不得,说不得!”吴大娘急道,同时还紧张地看了看门外,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孟江南被吴大娘这紧张小心的反应弄得心头一暖,她笑了笑,不在意道:“大娘放心,不会有人来偷听我说什么的,这些话我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说,就和大娘你说说而已。”
    从前她是什么都憋着忍着,有用么?
    高兴或是不高兴的时候,总要说上这么一说,才会让人觉得舒坦。
    她现在就觉得挺舒坦。
    吴大娘也被孟江南这话整得心头暖洋洋的,心疼又关切道:“我听说今天这事儿和六小姐也有点儿关系,六小姐啊,听大娘一句,别招惹四小姐,不然你总是有的苦头吃,昨个儿你那一摔,我都害怕你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孟江南点点头,安安静静吃饭,像是已经把吴大娘的话听进了耳。
    但她很清楚,就算她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蒋氏她们母女也不会放过她。
    她也记得很清楚,她被翠荷打翻在水井旁的五日后,赵家便差人上门来提亲,不过两日,他们所有人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来。
    孟江南秀眉微拧,咬了咬手里的筷子。
    她若不想重蹈从前覆辙,就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4章 、004
    不管第二进院子里的不安宁,孟江南躺在她小小闺房的床上渐渐睡了去,却在夜半时分猛然惊坐而起。
    她匆匆忙忙起身点燃蜡烛,待看清这是她的闺房时,她才在凳子上坐下,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额,满手冷汗,便是背上的衣服也都已被冷汗湿了透。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镜中惊魂未定的自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在赵府后院,那些可怕的事情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了良久,她才冷静了下来。
    她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却再没有睡意,便又再坐到窗前小几旁的凳子上,伸手拿起了她睡下前脱下放在铜镜旁的那对珍珠耳坠子。
    这是阿娘临终前亲手为她戴上的,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一件物事,也是她唯一像样些的一件首饰。
    曾经在赵府后院见过不少珠宝首饰,她而今看得出来,她这一对耳坠子,是再普通不过的珍珠,因为有着阿娘对她家乡的念想,所以阿娘一直小心翼翼地收着它们。
    阿娘说,她最大的念想便是有生之年能够再回到家乡看一眼。
    只是,终她一生,她都未能如愿,至死她都被困在了孟家这窄窄的院井里,像被困死的飞鸟,也像搁浅了的鱼,由不得自己。
    当初孟青桃生生将这对耳坠子从她耳朵上扯下来扔进水井里,不过是因为她们那前来做客的表哥多看了她一眼而已,可笑的是,她连他姓谁名甚又是何模样都不知道也没瞧清。
    而这件事,就发生在此后三天。
    当时全家着急着将她送给赵家,才舍得给她受伤了的耳朵上最好的药。
    孟江南摩挲了好一会儿手里的珍珠耳坠,将其用帕子包了起来,在枕下放好。
    这是阿娘留给她的念想,她不能再失去一次。
    在不能确保这个家里的人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扯了它来扔,她还是先其收着为好。
    为此,她必须要有应对之法。
    一个既不会给赵家为妾,同时又能保全她自己以及阿睿的万全之法。
    她只有五日的时间,她必须在赵家来人提亲之前把办法给定下来。
    孟江南整夜辗转反侧未再入眠,始终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再看向窗户,外边天已经亮了,她索性起身穿戴洗漱。
    她才打开房门,便见阿睿朝她跑来,左右看了看后小小声朝她道:“阿姊,阿睿有悄悄话要告诉你!”
    一早起来便看见活蹦乱跳的阿睿,孟江南心情大好,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后蹲下了身来,阿睿连忙将两只小手圈在她耳朵旁,凑上去小声道:“那个整天欺负阿姊的翠荷被大夫人赶出去了哦!以后她就不能再凶凶阿姊了!”
    “还有四小姐,她到现在还在哭,她今天也不会有时间来凶凶阿姊了!”
    阿睿说完,开开心心地笑了起来,好像没人欺负孟江南就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一样。
    “既然他们没有时间打理我们,那……”孟江南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放晴了的天,抬手轻轻捏了捏阿睿的鼻子,笑道,“待会儿吃过了早饭,阿姊带阿睿出去玩儿好不好?”
    阿睿睁大着眼愣愣地看着浅笑吟吟的孟江南,一副震惊得好像不认识她似的模样。
    孟江南又再捏捏他的鼻子,“怎么了?不想去?”
    “不是的不是!”阿睿连忙用力摇头,既惊又喜道,“阿睿想去,阿睿很开心!阿睿就是觉得、觉得阿姊和原来有点儿不一样……”
    说到后边,阿睿的声音渐渐小了去,小脸上还有些担忧的神色。
    “对不起阿睿,以前是阿姊不好,阿姊只会让你和阿姊一块儿受气却从来都没有带你出过门,外边是什么样儿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想到上辈子阿睿之死,孟江南心中难受,不由将他的小手抓紧,难过道,“阿姊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阿睿不委屈不委屈!”阿睿抽出手,摸上了孟江南的脸,“只要能和阿姊在一起,阿睿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怕孟江南不相信似的,阿睿摸摸她的脸后还朝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看着如此懂事的阿睿,孟江南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笑了起来,同时站起身握着阿睿的手往厨房方向去,“走,去吃早饭,吃好了咱们好出去玩儿。”
    “嗯嗯嗯!”阿睿也握紧了孟江南的手。
    没有风,即便雨在夜里就已经停了,但路面到处还是湿漉漉了,是以除了生意人在营生之外,路上的行人并不见多。
    即便如此,才第二次从孟家宅院走出的阿睿仍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儿一样,既蹦又跳,哪怕是昨儿个已经见过了的东西,这会儿依旧新奇得紧。
    “昨儿个没能让阿睿吃到糖葫芦,今儿阿姊一定给阿睿买着。”孟江南掂掂她没什么分量的钱袋子,寻思着她必须学会做些什么来充盈钱袋才行,否则假若离开了孟家又没有去处的话,总不至无路可走。
    “嗯嗯!”才提到糖葫芦而已,阿睿就已垂涎欲滴。
    行至徐记糖炒栗子铺附近,便遇着了卖糖葫芦的,孟江南抱起阿睿,让涎水已经流出了嘴角他自己挑了一串。
    然而等不及要吃的阿睿拿着糖葫芦却一口都没有动,反是先递到了孟江南嘴边来,懂事道:“阿姊先吃一个!”
    孟江南本想说她不吃,但看阿睿乖巧的模样,心想她若说不吃的话阿睿怕是也吃地不开心,于是张嘴咬了一颗入嘴来。
    阿睿这才迫不及待地轻轻舔了一口,紧着欢喜不已道:“阿姊,好甜!”
    说着他小小咬了一口,更为欢喜道:“酸酸甜甜的,好好吃!”
    “阿睿喜欢,阿姊往后就经常给你买。”孟江南也笑,“不过也不能太经常,吃多了对牙口不好。”
    阿睿不忙点头,而是想着说他吃这一次就好,因为他知道他的阿姊根本没有银子给他多买,但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老榕树下的人影,是以他就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只道:“阿姊你看!是昨天的那个大哥哥!”
    孟江南朝榕树下看去,果见有一人正从树上爬下来,背上背着藤箱,的确是昨日那名男子,只是今日的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短褐而已。
    还不待孟江南说上什么,阿睿便已朝榕树下跑去,根本不由她阻拦。
    “大哥哥!”阿睿还未停下脚就先欢喜地朝男子道,“大哥哥你是来看昨天的那只小鸟儿的吗?”
    男子并未理会阿睿,抬脚便要走。
    却听阿睿又问道:“大哥哥,小鸟儿它受的伤好了吗?”
    男子顿了顿脚,低头看了一眼扬脸看着他等答案的阿睿,这才应了一声:“嗯。”
    应完便走,孟江南走过来时只及看见他一个侧脸而已。
    看着男子的背影,她比昨日更坚定这是一个脾性古怪之人。
    就在这时,孟江南瞧见男子背上的藤箱盖子动了动,继而从松动的盖子下边挤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
    阿睿也瞧见了,只听他忍不住惊奇道:“阿姊你看,小狸奴!大哥哥的箱子里有一只小狸奴!”
    那只小狸奴像是害怕似的,听到声音又立刻缩回了脑袋去。
    孟江南则是微怔住,想来……这个少言寡语的怪官人或许真是住在隔壁向家的那个大夫。
    孟江南正寻思间,只听阿睿好奇的声音又传了来:“阿姊,前边那个人家为什么门前挂着红红的布呀?”
    孟江南抬头看去,笑道:“那是因为那个人家今天有新娘子要出嫁了,挂着红布绸花,喜庆。”
    “什么是新娘子要出嫁?”阿睿一脸茫然。
    “我们也去凑凑热闹,阿睿就知道了。”孟江南说着,牵起了阿睿的手。
    还未走近,便有人出来点了爆竹,孟江南忙躬身捂住阿睿的耳朵,与周遭凑热闹的人一同等着这爆竹声过去给阿睿拿一块喜饼。
    孟江南本好兴致地等着,忽在这爆竹燃起的烟雾之中隐隐约约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顿使她面色煞白,心不由战栗,紧着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是、是他!
    直至烟雾散尽,她仍低着头不敢抬,好像她面前有吃人豺狼似的。
    “阿姊,你捂得阿睿好疼。”阿睿在等着孟江南松开他的耳朵,可孟江南非但迟迟没有松手,反而将他的耳朵愈捂愈用力,让阿睿觉得头都疼了起来。
    孟江南听到阿睿的声音,这才猛地回过神松开手,但她却没有即刻去关心阿睿,而是匆匆往北望。
    只见往北去的街道上一顶黑绸软轿正在徐徐行进。
    看着那顶正远去的轿子,孟江南愈发的苍白。
    真的是他……!
    黑绸软轿是他最喜爱乘的,整个静江府就只有这么一顶,这是他曾亲口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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