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帝听后眉头一皱。
    他身为九五之尊,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把持朝堂数十年,心思早已是不是常人可比,怎会听不出裴献卿话里有话。
    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宫中连御医都已靠不住了!
    身为一个帝王,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无疑是触了圣怒。
    但此时不是在宫中,昌平帝很克制,虽然面上已经沉下了脸,但也只是冷声问:“爱卿这是何意。”
    裴献卿不卑不亢:“皇上,臣自回京以来,先后进过几次宫面圣,见皇上面上有些变化,与臣在北境见过的一种毒很像。皇上贵为天子,若是被人下毒,那人其心可诛,御医每月的平安脉却未诊出来,臣认为御医院不可尽信。”
    昌平帝盯着他,这个王朝最年轻的将军,他最信任的武臣,半晌后,终于收了一身威怒之气,重新换上了平和的笑脸:“好!爱卿不愧是我国之栋梁,敢言人先!朕便让这位神医诊治诊治。”
    他伸出手,放在桌上,裴献卿便朝身后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桃花眼的俊逸男子从他身后走上前,朝昌平帝行了一礼。
    “草民玉檀秋,见过皇上。”
    正是那日在茶楼上与他品茶的男子。裴献卿让元修亲自送的信里,便有说这件事。
    昌平帝说了“平身”,玉檀秋起身后,便细细替他诊脉。
    一刻钟过去,玉檀秋松开手,仔细查看了昌平帝的指甲和眼睛,心里已经了然。
    他直言不讳道:“皇上确实已中毒有些时日。”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德寿不敢置信,低呼一声:“怎会如此!皇上的饮食起居都由奴才亲自照顾,奴才对天发誓,每日细致检查绝无问题!”
    给皇上下毒,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他和一众承光殿的太监宫女都是要掉脑袋的!
    德寿是昌平帝幼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太监了,昌平帝倒是未曾怀疑到他头上。
    玉檀秋摇了摇头:“此毒刁钻,无法通过银针等器物试出,且能溶于任何液体,无色无味,只在中毒后才能被发现。”
    昌平帝拧眉,神色却未见太多波澜,只是淡淡道:“继续说。”
    玉檀秋:“此毒乃慢性、毒药,需要长期按量让中毒者服下,最后才能达到五脏衰竭的效果,非常麻烦,但好处是,若未曾见过此毒,则难以诊出。中毒者一切与平时无异,唯独眼睛和指甲缝隙里会有细小的银丝。”
    昌平帝听后,忍不住大怒,他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
    裴献卿和玉檀秋也未被吓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待昌平帝渐渐平复下心绪,他才沉声问道:“朕中毒多久了,可有解?”
    玉檀秋:“皇上中毒尚轻,应不足一年,草民可解,但也需要长期服用解药慢慢排毒。现如今当务之急,是需要确保皇上不再摄入此毒。”
    他的话说完,满室寂静,昌平帝的脸上尽是风雨欲来的神色。
    一个时辰后,雅间的门打开,裴献卿带着重新戴上幕篱的昌平帝从聚华阁后门离开。
    待见着昌平帝的马车走远,他才返回阁内,进了一楼角落一处不起眼的房间。
    没过多久,聚华阁的掌柜便进来了,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了一声:“主子。”
    裴献卿点点头:“我多年不曾回京,你的情报网却扎根颇稳,不错。今后聚华阁的消息直接交给元修,他会告知于我。今日其他雅间里可有五皇子的人?”
    掌柜摇头:“没有,我亲自盯着的。”
    “好,今日在阁里用膳这些人,之后都派人跟一些时日,确保没有问题再撤人手。”
    “是。”
    吩咐完掌柜,裴献卿与玉檀秋便也从后门离开了聚华阁。
    回府的路上,玉檀秋突然眯起那双桃花眼,有些揶揄的看着裴献卿:“某些人,亲自让元修送来的信里似乎还写了其他的内容啊?”
    裴献卿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玉檀秋不放过他,不正经的摇着扇子:“你要是不亲口跟我说,我可就当没这回事了啊。”
    裴献卿又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说道:“傅三小姐似有隐疾,我请你过傅府一趟,替她诊脉。”
    玉檀秋瞧着好友的模样朗声笑了两声,一双桃花眼尽显风流,他问了一个颇实际的问题:“你让我去傅府,我怎么去?我去傅阁老面前自荐说我是个神医?那我不得被当成个神经病。”
    听了好友的话,裴献卿勾了勾唇,无奈道:“我带你去。”
    玉檀秋:“你要去傅府?这距离你提亲被拒可没多久啊。”
    裴献卿:“嗯,无妨。”
    小姑娘的身体比较重要。
    第17章 来都来了
    日子渐渐临近中秋,各个府里都为了宫中的中秋晚宴忙碌了起来。
    一般来说,每年宫里的中秋宴,帖子都会发到各个朝中重臣的府上,算是皇上的恩典。
    今年有些特别,也不知是怎么的,给各府上发帖子的公公还特意说了一句“可以让少爷小姐们备些节目,也许到时会用上”。
    在如今这个局势下,这句话便显得格外意味深长起来。
    太子与五皇子之争已经渐渐显到明面上来,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圣心难测。好巧不巧,五皇子到了试婚年龄,虽说宜贵妃似乎是已经为他挑选过一波,但除了正妃还有侧妃不是?
    而东宫,太子妃嫁入东宫三年,却只诞下一个小公主,没有嫡长子,皇上也有意要指两个侧妃给太子充盈东宫了。
    再者,宫中今年几位公主也已及笄,是到了可以选驸马的时候了。
    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就连姻亲关系,各家都更慎重了起来,每一步棋,都显得至关重要。
    傅府里,傅阁老是内阁重臣,大房的傅平之是从三品大理寺卿,二房傅简之是正三品户部尚书,三房傅礼之是从三品国子监祭酒,可谓是一家的肱骨重臣。
    邀帖自然是早早就送到了。
    只是傅家无意将家中女孩儿送入宫中,是以傅恩锦倒也没有特别准备些什么。
    这日,她在院中绣荷包,却见金梨从院门进来,鬼鬼祟祟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姐,将军来了!”
    傅恩锦一下未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歪头:“谁?”
    “裴将军!”
    傅恩锦:“……?!”
    似乎从她重生那日,她爹拒绝了将军府的上门提亲,裴将军就没来过她家府上了。两人的交集还是她紧迫盯人,千方百计偶遇才得来的,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裴将军竟然又主动来府上了?
    傅恩锦将荷包放下,拉着金梨和元香下意识的就往外走:“走,我们去看看!”
    路上,她又问金梨:“将军来府上是何事?找祖父?大伯?我爹?小叔?”
    金梨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刚刚我路过前院,正好瞧见了裴将军被迎进前厅,就马上回院告诉小姐你了。”
    元香没说话,只在心里道:不,是来找小姐你的。
    一行三人偷偷溜到前院,隔着回廊远远的偷看。
    傅恩锦趴在柱子旁边,不住的往前探,嘴里抱怨:“哎呀,太远了,我都听不清!”
    金梨和元香:您这已经很不像个大家闺秀了,还嫌弃听不清。
    傅恩锦只能瞧见会客的屋子里,裴献卿正跟自家父亲说着什么,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她隐约瞧着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屋子里,裴献卿其实已经发现了在外面远处偷看的傅恩锦。
    他在心里有些想笑,面上却还是一派气质凛然。
    傅尚书让下人上了茶,笑着客套:“将军请用茶。”
    他心里直犯嘀咕,裴将军继上次莫名其妙的来提亲后,现在又莫名其妙的上了门,可他们傅府与宣威大将军府的交集,几乎是没有啊!
    于是他便客气的问了一句:“不知将军今日来府中是为何事?”
    裴献卿抿了一口茶,也不拐弯抹角,十分简单明了的道:“裴某前些日子听闻三小姐身子不适,恰逢认识一位擅长医理的朋友,便想引荐给傅大人,傅大人可否让他替小姐诊诊脉?”
    傅尚书当下有些愣住了。
    这裴将军看起来也不是个整天儿女情长的人啊,怎么上次被拒亲了还对他家闺女这么关心?要知道一般人,被拒了亲,面子上多少是会有些过不去的,哪里还会主动上女方府上来。
    他心下倒对裴献卿高看了几分,是个能伸能屈,不扭捏作态的好男儿。
    于是傅尚书笑着道:“多谢将军关心了,小女现如今身子已是大好,就不好劳烦将军了。”
    毕竟是当初拒了亲的人,绾绾还没定下亲事,不好多有交集。
    裴献卿坐着纹丝不动:“不劳烦,来都来了。”
    傅尚书:“……”
    眼看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玉檀秋适时出来圆场了。
    他一双桃花眼笑着,身穿白衣,看起来风度翩翩,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见过傅尚书,鄙人玉檀秋,擅些医理,尤擅疑难杂症,小姐的症状鄙人有所听闻,傅尚书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傅简之听了他的名字,当下有些惊讶了:“阁下可是人称玉手回春的玉先生?”
    玉檀秋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傅尚书平日里喜欢听些奇闻异事,对这位玉先生响当当的江湖名号和登峰造极的医术也是听说过的,他没想到裴献卿竟然还能识得这号人物,马上便改了主意。
    “既然裴将军费心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辞,就有劳玉先生了。”
    说着便起身要带着两人去玉笙院。
    傅恩锦偷听半晌,还什么也没听着就见他爹带着人出了门直直朝这边走来,心下大惊。
    她手忙脚乱的就想开溜,谁知慌乱之下没找着方向,往左边走了两步又往右走了两步,原地打转转,被她爹待个正着。
    “傅恩锦!你说你,又在这做什么!天天往前院跑成何体统!”
    傅尚书看着他闺女一副手足无措备受惊吓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傅恩锦见被发现了,索性也懒得挣扎,她瓷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娇娇的笑脸,糯糯的向父亲撒了个娇:“爹,我来看看您呀!女儿就是太想您了,都好几个时辰没见您了呢。”
    傅尚书:……信你有鬼。
    而后傅恩锦才像刚刚看见裴献卿似的,有些娇羞的行了个礼:“好巧,没想到裴将军也在。”
    裴献卿勾了勾唇:“嗯,巧。”
    玉檀秋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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