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听了这话才算消停,她坐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已经憔悴了许多的脸,哀道:“我今年才十八,怎么看起来就跟二十好几的一样了……抱琴,拿娘娘送的人参来,我再喝一碗。”
    抱琴去切参了,元春摸着自己的脸庞,眼睛发出光来,小声但是无比坚定道:“我跟祖父一天生日,我是大年初一生的,我生来就是富贵命!”
    贾府里,自打贾赦说了不如等到端午中秋这种节日再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贾母和贾政两个看着像是安生了许多。
    这天下午,薛姨妈带着东西来看王夫人了。
    “姐姐。”薛姨妈笑着进门,将手上的布料放在了桌子上,道:“这是今年新近的料子,我瞧着颜色花样都新鲜,给你送几匹做衣裳。”
    王夫人淡淡扫了一眼,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是这么鲜嫩的颜色,留给宝丫头用多好。我一个老婆子了,还穿得这么鲜艳惹人笑话。”
    “哪儿的话。”薛姨妈道:“这是今年才得的,我们家蟠儿特意差人留的。说是南安太妃已经做了一身了,还有东平郡王家里也顶了不少。”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深了些,道:“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回头也给探春做两身衣服穿。”
    薛姨妈小心翼翼道:“要说也该给探春做两身衣服了,我前儿我去老太太哪儿,看着林姑娘又换了一身新衣裳,一看就是今年的新料子。”
    王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她母亲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儿,就留了这么一个独苗苗,整日的生病,动不动就吃不下饭,老太太可不就一门心思全扑到她身上了。”
    “虽说女孩子要娇养,不过养成她那个样子也太过了。”薛姨妈又推波助澜了一把,“幸亏宝钗不那样,不然我得愁死。”
    “谁说不是!”王夫人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些情绪,“自打她来,我们府上几个亲孙女到成了外孙女儿了。”
    “你还有宝玉呢。”薛姨妈笑道:“谁也越不过宝玉去。”
    王夫人的脸色却愈发的阴沉了,她眼睛一眯,“宝玉也是个贱骨头!得了人冷脸还巴巴的在后面跟着。”
    说完她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觉得自己失言了,问道:“宝丫头的事儿怎么样了?”
    薛姨妈道:“名册已经交上去了,可是我这心里还是不住的担心。要是她有她大姐姐一半的好,我也就不操这个闲心了,可是你看她行事做派,哪一点比得上她大姐姐的。”
    王夫人笑的很是开心,道:“元春,咳,你们是只知道她好的地方,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姑娘罢了。”
    “你这是谦虚。”薛姨妈装成板着脸的样子,但是言语里都是笑意,“她可是当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官,你看看那些世家嫡女们,哪一个有这般荣耀。”
    王夫人又笑,道:“也当不了几年,还不得嫁人。”王夫人左右看看,小声道:“我听老太太的意思,像是要去五殿下府上了,等五殿下回来就要办了。”
    薛姨妈一惊,道:“五殿下?怪不得呢,前阵子五殿下来访,我心里慌的跟什么似的,不过你府上的下人是一点不惊,还来安慰我。我早先想着是你们姑侄两个管家管的好,原来还有这层深意。”
    王夫人笑而不语,薛姨妈有些心不在焉,又奉承一句:“你一向有个一心向佛的名声,这次五殿下去普陀山请菩萨,说不定也有你一份呢?”
    王夫人全力控制脸上的笑容,连话都不敢说了。
    薛姨妈又说两句,道:“行了,布料给你送来我也就安心了,你赶紧叫人做,这颜色也就现在穿着好看了。”
    王夫人点头,薛姨妈告辞了。
    等回到梨香院,薛宝钗知道她今儿是去找王夫人套话了,所以哪儿都没去,就坐在屋里等着,见薛姨妈进来,宝钗急忙起身问道:“怎么样?”
    “我的儿,这事儿怕是不成了。”薛姨妈焦急道:“元春要去五殿下府上。”
    “啊!”薛宝钗一声惊呼,道:“这么一来,她指定是不能帮我们了。”
    薛姨妈点头,“谁说不是,五殿下的路子想必是走不通了。”薛姨妈沉思片刻,“我去找你哥哥问问,他这整日的撒银子跟人去喝酒,总得喝出点什么来,不能老当这个冤大头。”
    “嗯。”薛宝钗道:“母亲也可跟姨娘说说,就说我们是奔着今年六岁的六公主去的。”薛宝钗顿了一顿,“也可将我们家里的难处跟她稍稍透漏一些,就说我……我是要在宫里长待的。”
    薛姨妈沉思,上下看看宝钗道:“先进去再说,横竖差事都是宫里分派下来的,我儿这个模样,不怕进不去皇子府。”
    薛宝钗又疑惑,想起她那日在花园子里的所见所闻,还有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道:“或者……我再去问问颦儿,总觉得以五殿下的样貌人品,大姐姐她……”宝钗咬着下嘴唇,将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两日,薛宝钗想好了说辞,来找黛玉了。
    “今儿天气这么好,你怎么还在屋里闷着。”宝钗笑道。
    黛玉道:“我要不在屋里闷着,你哪儿能找到我呢?”
    “你今儿这一身衣服看着可真不错。”宝钗夸到。
    正巧这时紫鹃端了茶进来,听见之后便接道:“可不是,这布料是宫里赏赐的,琏二嫂子专门请京里有名的成衣庄子做的,今儿才第一次上身。”
    宝钗抿着嘴看着黛玉直笑。
    “你这人怪没意思的。”黛玉有些着闹,虽然知道宝钗笑起来是什么意思,但是宝钗没有明说,她就更不能提只字片语了,省的有……的嫌疑。
    “还有这玉佩。”宝钗又说起她腰间挂着的玉佩,道:“真真地配这衣服,想来当初给你送的时候——”宝钗顿了一顿,最后半句话说的抑扬顿挫,“送礼的人都想好了。”
    黛玉越发的生气了,她本来就不是个张扬的性子,这血玉又是被贾母专门点名道姓的让她带着,已经委屈了半年多了。而且看见这玉就想起送玉的人来,加上过完生日又大了一岁,整日的被人拿这个开玩笑,想起来就委屈。
    黛玉去扯腰间的血玉,宝钗急了,这东西要是坏了,打死她也赔不了,倒不是说银子什么的,这东西她家这么些年一块都没收到,求之无门啊。
    “好颦儿,是我错了。”宝钗比黛玉大了三岁,又生的高大,力气比黛玉也大上许多,往日里笑闹都没下真力气,这下着急,十分的力气也用了十二分,立即将黛玉按住了。
    “紫鹃!”宝钗叫道:“还不来劝劝你家姑娘,这东西要是摔了,怎么跟老太太交待,怎么跟五殿下交待。”
    黛玉听见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只是宝钗按的紧,紫鹃也来劝她,她不由得又红了眼圈,哽咽道:“你们这些人怪没意思的!早上探春妹妹才来问过一次镇纸,你就又来问这玉佩。”
    黛玉啜泣两声,“他说与我父亲有旧,那时候我才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能告诉我这么多。你们等着,我这就写信去问父亲,就说探春妹妹和宝钗姐姐问你是怎么跟五殿下有旧的!”
    “好颦儿!”宝钗急出一身汗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问了。”
    正说着话,宝玉进来了,宝钗急道:“宝玉,还不来劝劝你妹妹,我不小心惹恼了她,要摔五殿下送的玉呢。”
    宝玉进来就见两个姑娘拉在一起,都是香汗淋漓,黛玉又红了眼圈,宝钗的袖子都掀了起来,不由得痴了。
    听见摔玉二字,更是喃喃道:“当日我为了摔了玉,怎么你今日要为了别人摔玉了。”
    这句话让听见的两个姑娘又惊又羞,宝钗手上松了,黛玉急忙挣脱出来,却也不好再追究了。
    紫鹃打了个圆场,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府上宝二爷最最出名的一点了,犯痴病。”
    宝钗笑了,“今儿总算见到了,也不枉我来国公府上住了这么一回。”
    黛玉坐在梳妆台前,理了理头发,冷冷道:“你不去温书?文章能做了吗?明年大儒请来,你若还是这个样子,小心舅舅打你。”
    宝玉立即回过神来,连方才起的念头都消失的一点不剩了。
    宝钗笑:“我可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说,颦儿这张嘴太厉害。”
    宝玉也没坐多久,一来他被黛玉刺的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二来黛玉自己心里是一肚子的心事,也没闲工夫理他。
    只是不知怎么的,过了没两天,贾府渐渐传出黛玉使小性子,给宝玉摆脸色看的传闻来,王夫人听了不免又对黛玉恨上三分了。
    被京里好几家子无数人念叨的瑞定,一个喷嚏都没打。
    大船在运河里行驶的十分顺利,一路南下,春意盎然,估摸着行程,也许再过了三五天就能到扬州了。
    瑞定拿起手边的地图,每过一个城市便在上面标注一番,看见地图上面的红点点越来越多,瑞定心里也满是喜悦。
    他这也算是行万里路了。
    如此关注瑞定形成的,除了他自己,还有太子。
    只是跟瑞定心情越来越好不一样,随着瑞定一路南下,太子的心情是越来越不好了。
    “曹大人。”太子语气沉重,“五弟的船已经过了淮安了。金陵甄家的花园子已经被官兵围起来了,五弟……怕是要在金陵住上一段时日了。”
    曹大人安慰道:“也许只是让他修养一段时日呢?一路从京城到普陀山,路途遥远,整日的在船上人也受不了,中途捡一繁华城市歇上一阵子也情有可原。”
    太子摇了摇头,“那父皇也不能让他住在甄家!江南驿站行宫多的是,为何要让他住在当日父皇出巡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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