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栎是最早发觉纪厘的,浅声招手,“快过来,昨晚休息得好吗?”
    “嗯,栎哥早上好。”纪厘提着自己的小马扎,乖巧坐在了三人的身侧,“姚导、方老师早上好。”
    “今天可得加把劲了,这杀青红包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姚川拍了拍纪厘的肩膀。
    纪厘点点头,再次翻开注满标记的剧本,所有的剧情他都已经熟记于心——
    大宗三十七年,先帝驾崩。
    谢彦拿着一早得到的‘遗诏’登基在即,可就在最后关头,谢辰渊突然联合皇后反手一击,将谢彦‘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将年仅十岁的十一皇子推上皇位,皇后成了太后,谢辰渊以‘辅佐’的名义成了摄政王……
    谢彦成了人们口中夺位失败、惨遭软禁的锦王。
    高位之上的人打着‘软禁’的名义,几番派人毒杀他,知道他逃之夭夭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派人刺杀。
    被最信任的人毫无缘由地背叛、伤害,就像被推下了万劫不复的悬崖。谢彦恨到发狂、疼到麻木,再然后成了无动于衷的怪物。
    这场‘夺位’情节,既是这对叔侄关系破裂的根本,也是谢彦黑化的开端。
    …
    这场戏的场面很大,用到的群演也多。一群人忙前忙后地安排下来,就已经临近中午了。
    准备完毕,饰演皇后娘娘的演员终于盛装来袭。
    对方叫翁美妮,六年前演过一部大热的长篇宫斗剧《玲珑骨》,曾经连续霸占了收视冠军近五个月,她的女主角色深入人心。
    只不过没多久,翁美妮就宣布嫁入豪门、怀孕生子。剧组这回能够请到她出演‘皇后’一角,着实花了点功夫。
    简单地寒暄过后,大家就进入了试戏阶段。
    姚川怕太过消耗纪厘等人的感情,只让他们对了两遍台词、走了一遍戏。
    无关工作人员退场,纪厘站在大殿中央,被士兵们持剑团团围住。
    姚川坐在监视器前,一声令下。
    “皇后娘娘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后方的偏殿内,凤袍加身的翁美妮从容走了过来,镜头下的那张脸美艳到不可方物,短短几步路,尽显母仪天下的端庄和气魄。
    “美妮姐不愧演宫斗戏的老手,一出场气势就拿捏得稳稳的。”场务感慨。
    纪厘的双眸小幅度地一眯,透出点犀利的光,即便是被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也没有半分慌乱可言。
    “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大胆逆子,皇上才刚刚驾崩,你就拿着假遗诏急不可耐地夺权登基?谁给你的胆子!”
    翁美妮霸气甩袖,高声质问。
    纪厘垂眸,围在周身的长剑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更冷,“皇后又假模假样得做给谁看呢?”
    话音刚落,纪厘就反拉着一个侍卫的手,借力横扫周边的阻碍。长剑快准狠地抹过每个人的脖子,血溅当场。
    眨眼间,纪厘就杀清了周围的牵制,夺剑直冲皇后。
    皇后陡然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凌厉的刀锋在她的身前停住。
    旁人的血落在了纪厘上扬的唇角,“……既然怕死,又为什么非得来找死?”
    轻描淡写的语气,可爆发出的气场却是截然不同的残酷杀意。
    翁美妮被他震慑,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纪厘瞧出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连忙将剑又往前一推。
    “我这有笔账,一直想找皇后娘娘算算?当年,我母妃被陷害进冷宫,养育我的管教嬷嬷被人毒杀……”
    纪厘每说出一个点,语气就沉了一分。
    “皇后娘娘为了那不成器的十一弟,暗中造了多少孽?别说我了,为了十一弟争这个皇位你自己又杀了多少人?”
    翁美妮事前低估了这位新人演员的表现力,这会儿反应过来,不由暗中提了一口气。
    “我的彻儿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你算个什么货色?皇上生前百般疑你,又怎么可能给你继位遗诏?”
    翁美妮上前半步,任由凌厉的剑锋抵在她的身前,眼色发狠道,“有本事你就当着众人的面杀了我这个皇后!”
    “我倒要看看,以后这天底下谁敢承认你这位离经叛道的狗皇帝!”
    监视器前的姚川看见这幕,内心有些惊喜。
    翁美妮的演技是不错,但因为宫斗角色的限制,一直都有些端着、放不开。
    她刚刚被全身心投入的纪厘架着演,居然临场逼出几分角色才有的疯逼感。
    要姚川说,全剧中藏的最深、最狠的,莫过于皇后这个人。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用在皇后身上再合适不过。谢辰源和谢彦的关系恶化,有一大半拜她所赐。
    正说着,殿外就射来了一支箭。
    …
    “好,过了!演员保持状态,道具老师赶紧给纪厘装道具!抓紧时间。”
    “好的导演。”
    早已准备好的道具组立刻涌了上去。
    纪厘闭着眼睛稳情绪,任由道具老师们摆弄,他的左肩和衣服做了处理,被按上了带血的假箭。
    不过十分钟,拍摄继续。
    纪厘神色痛苦地按着左肩,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料。就在刚刚,一枚短箭将他的肩膀扎出一个血窟窿。
    “皇后,小心。”官宦趁机护住自己的主子,欣喜万分,“是王爷,王爷带着他的兵赶过来了!”
    殿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谢辰渊一抬入殿内,就对上了少年那道不可置信的眼眸。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受伤的肩膀上,瞳中的痛意一闪而过,低声吩咐,“接下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别给我动手。”
    侍卫首领听见这话,一怔,“是。”
    谢彦没有听清两人间的交谈,原本胜券在握的他此刻突然乱了。
    他刚准备上前,就见男人带来的侍卫冲了上来,毫不留情地挥剑将他扣在原地。
    翁美妮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副反败为胜的畅快模样,“端王,你可来得真够及时的。”
    秦栎藏在背后的双手紧握了一瞬,这才朝着对方走去,“要不是皇后以自身为饵,让九皇子放松了警惕,我手底下的侍卫又怎么可能轻易得逞呢?”
    九皇子?
    陌生到可怕的冰冷称谓。
    纪厘注视着对面的男人,眼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发红,茫然又怀疑地摇头,“王叔,为什么?”
    颤抖的声线,让人轻易就分辨出了藏在里面的委屈和受伤。
    不该是这样的。
    你分明说过,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会陪着我的?
    以往即便是受点小伤,你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敌人的阵营,对我无动于衷?
    围观的徐淼淼看着监视器里的纪厘,暗自感叹。
    青年在演戏的时候,真的有种特别魔力。
    即便是一句简短的台词,一旦配上他的神态,就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角色本身的情感起伏。
    就像现在这样。
    即便隔着屏幕,徐淼淼都感受到了谢彦的委屈,她心里嗷呜个不停。
    ——靠呀,才嗑了一天叔侄cp,就给她上演了现场be?这也太惨了吧!
    拍摄继续。
    秦栎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一卷锦布,气场十足。
    “奉皇兄生前密诏,即日起立十一皇子为太子,择天赐吉日登基。念在太子年岁尚幼,特命端王在旁辅佐、以保江山社稷。”
    秦栎对上青年的视线,脸上没了以往的温柔宠溺,徒增令人发寒的厌恶,“九皇子,本王劝你立刻束手就擒,看在先皇血缘的份上,我和皇后可饶你一命。”
    手中的长剑骤然掉在地上。
    谢彦短促发笑,用力拔掉自己肩上的短箭,剧烈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的身形晃荡了两步,疯癫般地哭笑了两声。
    挡在周围的侍卫来不及撤剑,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红色的口子。
    谢彦比谁都清楚,自己手里的遗诏是先皇临死前亲手给他写下的,可那又如何?
    他那么‘渴望’那个皇位,不过是想护一人周全。
    结果呢?对方为了权利,反手就能将他推下万劫深渊。
    谢彦可笑地抹掉脸上的泪和血迹,麻木地冲对面的男人行了一礼,“……罪臣任凭王爷发落。”
    话落,他就猛然呕出一口血,跪倒在了地上。
    谢辰渊的瞳孔一颤,藏在袖口的双拳几乎要抠出血来。
    …
    “卡!”
    紧绷着脸色的姚川总算松了半口气,又趁热打铁,“纪厘,你发挥得很好,我们再补几个镜头,秦栎,你们那边也要补几个特写。”
    纪厘红着眼眶从地上爬起来,闷闷点头。
    全剧组又反反复复折腾了近半小时,姚川这个细节控才宣布了收尾。
    纪厘精疲力竭地从地上爬起来,太阳穴都跟着抽抽地疼,眼睛酸涩得难受。
    蹲守在片场边的包子和郁赋雅第一时间赶来上来,一人一边跟着他,“纪哥,你还好吧?”
    纪厘没说话,绕开他们自顾自地朝休息室走去。
    一旁的秦栎看见这个情况,当即蹙眉走了过去,“纪厘。”
    纪厘步伐一顿,大脑发胀地看着跟上来的秦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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