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岸边走边打趣,“我们少将了不起啊,当初捡到的乞丐小猫咪,第二次见面就成对象了?”
    “瞎说什么呢。”秦栎瞟了他一眼,说起正事,“你帮我联系一下刚刚那部电影的执行方,要册完整剧本给我看看。”
    齐岸一惊,“你不会是想出演吧?秦栎,你可别因为纪厘说剧本好就盲目冲动。”
    “我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冲动去演青春电影?”秦栎反驳,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我刚看了一点开篇,内容还算不错。如果完整版剧本合适,我们栎星可以适当投资一些。”
    只要投资到位,前期演员、后期宣发都合适,青春类的电影是有一定的小众市场的。
    在合理的投资范围内,稳赚不赔。
    齐岸不仅是个合格的经纪人,而且是个优秀精明的商人。他迅速理解好友的意思,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去问问。”
    “嗯。”
    ……
    秦栎和纪厘已经完成的两场对手戏,都是五年前的回忆部分,而下午拍摄的内容就回到了正常的时间点上。
    宣氏被灭门后,男主宣明就和其他人产生了隔阂,消失了好一阵子。而女主等人在谢彦的刻意误导下,将命案的矛头对准了深宫之中的太后和她身侧的宦官。
    谢彦见时机成熟,暗中召集自己的手下,打算进宫拿了狗皇帝和太后的命。
    他不知道的是,男女主早已暗中解开误会,并且找到了谢彦为非作歹、串通敌国的证据。
    两人分头行动,男主在皇帝、太后面前揭露了谢彦的罪行,联合宫内侍卫布下了陷阱;女主则假意说要进宫‘刺杀’太后,用技巧引着谢彦等人陪她进宫。
    终于,两路人马相撞,伪装已久的谢彦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男主光环总是有用的。
    谢彦的手下被击退得四分五裂,他同样抵不过众人的围攻。身负重伤的他凭借着心中的执念负隅顽抗,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踪迹……
    傍晚六点,片场的忙碌还在继续。
    纪厘换上最后一套戏份,心情复杂地抚过衣服上的每一个染着血迹的‘破烂’剑口,不仅如此,就连里衣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细心的剧组人员给一一填补上。
    在剧本的描写中,被人围剿的谢彦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几乎被染成了一个血人。
    纪厘站在寝殿外,看着同样在殿内准备中的秦栎,微微叹了口气——
    在剧本里,所有人都以为谢彦在挣扎逃生,想要等到下一次时机卷土重来。他们不愿给这样的恶人一丝一毫的生机,所以搜查着各个角落。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
    谢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逃,甚至就没有想着活下去。他只想死在谢辰渊的身边,哪怕临死前只能看到对方冰冷而厌恶的眼神。
    不远处,姚川拿着扩音器大喊,“纪厘,状态可以吗?”
    纪厘回神,才发现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清场离开了。
    他暂时压了压心头的思绪,冲姚川等人比了一个‘好’的手势,立刻走到了指定的开始拍摄位。
    不过三十秒的时间,姚川的‘action’响了起来。
    谢彦捂住胸口止不住的血窟窿,步伐又急又晃,好像随时都会彻底崩塌。他一步一血,终于来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寝宫前。
    当年的那个无意中发现的密道还没被封住,所以他才能逃过众人的追捕,暂时逃到这里。
    谢辰渊自从成了人们口中的‘摄政王’,就一直长居在这清心殿内。
    此刻紧闭着的殿门,无形之中给谢彦的心里多加了一层阻碍。他的步伐骤然顿住,犹豫在了寝殿门口。
    姚川看见这幕,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身板——
    纪厘抬起的右手并没有像试戏时一样直接推门,而是顿在半空之中犹豫了两三秒。
    紧接着,他就开始不停地、拼命地用手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企图弄出点往日的干净模样。
    只可惜,越弄越狼狈。
    谢彦盯着自己被血污沾满的掌心,可笑又可悲地后退两步,猝不及防地掉下两滴眼泪。
    这一连串的动作,加得太妙了!而且,摄像老师同样很上道地给了特写!
    谢彦被人围剿的时候,没有哭;重伤在身的时候,没有哭。而现在,他站在谢辰渊的寝殿前,看着掌心之中再熟悉不过的鲜血,突然就被彻底压垮了。
    编剧方之行知道今晚是纪厘的杀青戏份,特意赶来拍摄现场。但他没想到,青年这几个脱离于剧本的动作一加,顷刻就把人物心理和隐喻给点满了。
    是啊,在谢彦的内心深处,自己已经成了双手满是罪孽的恶徒,又该以什么样的面貌去见昔日的王叔?
    夜冷,人心更冷。
    悠扬的琴声从寝殿内传了过来,是谢辰渊给他从小弹到大的曲子。谢彦怔然,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和委屈终于如山洪一般爆发了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背叛我!”
    “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纪厘的爆发力强到可怕,撕心裂肺的质问声听得片场一众人心头直酸。有不少看过原著、了解过前后剧情的工作人员当场就被惹哭。
    “王叔,你到底……”纪厘字字泣血,胸口起伏地厉害,语调颤巍巍地弱了下来,“到底为什么不要我?”
    “你告诉我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余音未了,他的步伐虚晃了两下,直接朝着一侧脱力倒去。
    片场外,包子看得胆战心惊,又气又急,“纪哥又这样!这么倒下去,身上不得多出淤青才怪!”
    “提早把药备好,这孩子,真是要戏不要命。”郁赋雅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泪光。
    在片场看了那么多年的戏,她似乎第一次被人带入了戏中。
    谢彦用尽全力爬到门边,绷直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想要推开拿到沉重的门,“……王叔。”
    “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能不能让彦儿也再看你一眼……”
    眼泪和血液在他的脸上交织,出口的哀求声一句低于一句。
    终于,里侧响起了脚步声。
    沉重的门被人打开,谢彦颤巍巍地抬眼,涣散的目光里终于出映出了那人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勾住那一抹黑色衣摆,扯出一个久违的孩子气的笑容,“王叔。”
    沾了血的手落在地上,最终没了动静。
    谢彦死了。
    死在了他自以为的谢辰渊施舍给他的最后一眼中。
    殊不知,谢辰渊在他死后的那一刻,眸光就陷在一片悲哀而无能的腥红中。
    他蹲了下来,伸出那双早已经被琴弦割裂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谢彦的颈侧,就像昔日那般。
    “彦儿。”
    轻如风的低喃,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压下。
    ……
    偌大的片场,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陷在这场注定悲剧的结局里,难以缓过神。
    这场戏,已经不能单用演员的演技好坏来评判了。
    因为纪厘完完全全演活了谢彦的核心。
    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原作者所谓的那句‘一生追随一人,一人爱恨一生’,是有多么的契合。
    是谢辰渊护住了尚在襁褓中的谢彦,带他长大、教他一切。
    谢彦心之所念是他,自愿追随、想要强大起来保护他。可到头来,让谢彦爱而不得的是他,让谢彦痛之入骨的也是他。
    就连最后的死,前者也像是飞蛾扑火地奔向他。
    姚川身为导演,是最先反应过来了。
    他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氛围,完全不给演员们缓冲的时间,拿起扩音器就喊,“全体准备,马上下一场!”
    旁观的徐淼淼抹了抹眼泪,赶紧找回状态。
    就连周庆明也长吸一口气,艰难让自己的目光从纪厘身上收回来,酝酿情绪。
    接下来的戏份可以算得上是‘坦白局’——
    男女主带人赶来时,正巧碰见谢辰渊抱起了谢彦的尸体。太后派来的侍卫不依不饶,还说传太后娘娘的口谕,硬要将谢彦碎尸万段才肯心安。
    结果冷不防的,就被摄政王暗中布下的兵力杀了个精光,只留下了男女主。
    徐淼淼饰演的女主萧可儿是官家千金,这两日对于这对叔侄的事情略有耳闻,她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大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谢辰渊请他们入了殿内,说出了多年前荒唐又可悲的真相。
    先帝一直怀疑谢彦不是自己的亲生血脉,所以借皇后的手暗中实行了好几次毒杀。只不过,谢彦有谢辰渊暗中护着,不仅平安长大,还得了文武百官的心。
    先帝对谢彦的疑心,到死都没有放下。
    当年他在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如今太后的怂恿下,先假意立下谢彦继位的圣旨,可背地里又写了两份亲笔诏。
    一份是立十一皇子为太子的真旨意,而另外一份就是指责九皇子谢彦‘弑父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的遣罪诏书。
    先帝让自己的贴身太监带着遣罪诏书出宫,将其交给他早年间训练的一支暗卫。
    一旦谢彦登上了皇位,这份遣罪诏书就会公之于天下,而那支暗卫队伍也会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宫,杀掉谢彦。
    谢辰渊听说过那支暗卫的厉害,他不想拿谢彦的命来冒险,更不想对方被天下百姓戳着脊梁骨骂。
    所以,他假意答应和皇后的合作,趁机以‘软禁’的名义将谢彦送出这‘吃人’的皇宫。
    人们口中的‘摄政王’其实是皇后拿来威胁、软禁谢辰渊的表面做法。
    谢辰渊自然不会任由这个女人掌控,这五年间,他看似安分待在皇宫辅佐皇帝,实际上一直在搜寻那份遗诏和暗卫,想要彻底帮谢彦扫清后顾之忧。
    五年之期将到,暗卫已除、遗诏已毁。
    只可惜人心隔阂,谢彦被他伤得太深,也藏得太深。等到他察觉前者这五年间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太晚了。
    这天下江山是谢家人的,黎民百姓是无辜的,谢辰渊没办法包庇他。不是他不想救,而是谢彦早已经断了自己的生路。
    最后坦白又如何?两人间,早已经回不到当年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谢彦带着心中的‘恨’死去,也比带着惋惜和眷恋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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