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善看着他,“讲不讲脏话无所谓,但交流应该是平等的。我尊重你,是因为希望自己被尊重,而不是被戏谑,被问候说‘牙尖嘴利’。”
    似乎发泄完了长久以来的不满,她扭头:“我走了。”
    谢臻愣在原地,牙齿小小地打了一架。
    ……草。
    *
    苏慕善从店里找王琴拿钥匙回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想到还要去林阿婆家拿梅子酒,就会短暂地和谢臻打交道,她有点急懊悔刚刚驴脾气上头。
    大多十几岁的男生性情不都如此。
    嘴硬、好面子、喜欢戏谑揭短来取乐,刚刚呛了他一顿,苏慕善几乎能预 * 见开门后,和他面对面时空气凝滞的尴尬。
    要不然,她索性就当忘了梅子酒的事儿?
    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逃避问题。
    走到四楼,苏慕善看了眼对面401的门牌,转身放轻手上的动静,打开自己家的门。
    啪嗒一声,门关上的声音也很小。
    第一次回家跟做贼似的,她背靠门板,按下门口的主灯开关,长舒一口气。
    七点四十,还早。
    苏慕善决定先去卧室找出睡衣洗澡,再继续解决作业。
    狭小的淋浴间里白雾腾腾上升,水渍溅湿瓷砖墙壁,少女的身体如同浸泡在氤氲的水雾。
    二十分钟后阀门关闭,利落套好了睡裙,苏慕善踩着拖鞋,拿浴巾绞住长长的头发,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乌黑且长,扎起来也能整整齐齐垂到胸下,名副其实的马尾,但每次洗完头就很麻烦,浓密裹住湿润,除非站在太阳下面晒,很难自然阴干。
    夜深湿发不好,她只好借助电吹风的外力。
    八点十分,苏慕善终于结束洗漱,坐回书桌前,重新打开书包,翻出刚刚在隔壁做了一半的化学作业。
    忽然有点想换换脑子,她又捏开长尾夹,清点这个月假的作业。
    两张英语模拟,一套数学模拟,两套化学基础练习,还有一张物理……
    等等……她的物理模拟试卷呢?
    苏慕善转头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出来个所以然。
    完蛋,该不会落在隔壁了?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压根没把物理作业拿出来的,又怎么会落在隔壁?
    正这时,客厅门铃响了。
    “苏慕善。”声音干脆,毫无感情。
    逃避问题的后果是——问题找上门了。
    苏慕善抬手摸了摸额头,咬牙,“……来了。”
    打开一半的门,凑出半边脑袋,谢臻果然赫然立在外面。
    声控灯在他背后亮着,所以看不真切脸色。
    她握着防盗门门把,笑了笑,“我真的是一回来就忘了,刚刚急着洗澡……”
    “现在记起来就行,”谢臻说,“拿着。”
    语气平淡,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没生气。
    苏慕善放下警惕,这才放任房门大开,从他手机接过那坛梅子酒。
    谢臻好似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眸里有几分踌躇,“刚刚……”
    她忙接话:“刚刚我有点……”
    “刚刚是想跟你道谢的。”他却打断了。
    苏慕善愕然,见谢臻眸子淡下,抬手蹭了下鼻尖,“刚刚我想说谢谢的 * ——哄我姥姥那事儿。”
    “举手之劳。”
    谢臻沉吟片刻,“……挺的好笑吧?”
    她正色,“没有,不好笑。”
    顿了顿,苏慕善又试图验证自己的论调,“你挺聪明的,理性思维也比我灵活、严谨得多。数学老师之前也讲过,你……”
    谢臻打断,“记着呢,他说我是暴殄天物,自我浪费。”
    “你现在学又不晚,才高二。”
    “合着你跟我劝学来了?”
    “我没,”苏慕善一顿,“我只是客观发表看法。”
    谢臻笑了笑,“抱着个坛子,你打算客观多久?”
    这时候苏慕善低头,才后知后觉,两条手臂抱着酒坛,已经有点发酸发麻。
    谢臻淡淡:“要帮你吗?”
    “不用。”她摇头,快步走客厅的餐桌前放下酒坛。
    谢臻这才全然看清楚她全身。
    原来暮春就可以穿裙子了,白色的裙边在匀称纤细的小腿边招摇,像叶子掉进湖水时泛起的涟漪。
    而她低头放东西时,乌黑长发滑落,如湖边依依的柳。
    在最近很容易出现的怪异感卷土重来之前,谢臻把目光抽离。
    他看向别处,“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哎,等等!”
    少女转身,小跑过来。
    又带过来一阵乳木果味的风,那股清甜来去匆匆,稍纵即逝,但仍有一缕从鼻息窜入,沿着神经元一路飘向大脑。
    好像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大脑里有东西正在被蚕食。
    苏慕善看着他:“谢臻。”
    他回神:“干嘛?”
    女生难为情地笑了下,“那个,我物理试卷不见了,可能落林阿婆家了,你能回去找找吗?”
    谢臻敛眸:“……好。”
    答应之后,见男生转身回去,苏慕善忽而感觉这段时间脑袋里拉紧了的弦,稍稍松了一点。
    倒也不必心虚胆颤,她没有过肖想奢望。既然认定是普通同学了,就应该坦然些,不要为了避他而避他。
    两分钟,门被再度敲响。
    她舒了口气,笑着去开门,“找到了?”
    谢臻递过来张薄薄的纸,“不然你拿去先做?”
    “什么啊?”她嘟囔着拿过来,纸面左上角已赫然写上了“谢臻”二字。
    苏慕善又回想了一下,今天放学时收拾卷子时的始末。她在教室里,外面的人聚在一起,嘴里谈论着他的名字。
    该不会是慌慌张张,压根没收进来?
    “把名字划了就行。”谢臻说。
    苏慕善:“那你呢?”
    他轻笑,“你真以为我会写作业?”
    “……那林阿婆?”
    “她看不懂,又哪管那么多。”
    “这样吧,”她想了想,抓起玄关柜子上的钥匙,“借我,我出 * 去复印。”
    “你特么闲的啊,老子又不写。”
    “可划掉名字,卷面会很丑。”少女一声悠悠的感叹,怅然之中竟然还透着认真。
    谢臻无语凝噎,差点气结,低头看下去,只见那双光光白白的脚丫。
    指甲盖透明干净,大拇指尤其圆润,五指卡在米黄色凉拖鞋的胶圈里,泛着一层通透的、薄薄的光,动了动,蓄势待发的架势。
    他扫她一眼,“哎,拿过来。”
    苏慕善歪头:“什么?”
    “卷子啊,你不是洗澡了么?”他耐着性子,咬了咬后槽牙,“我替你去。”
    第21章 宽口的罍
    上一次在这附近的街区找打印店是什么时候?
    小学?初一?反正很有几年了。
    这段时间, 风华街一带的规划颇受政府重视,好像有意要打造市古城区旅行美食街的招牌,许多便利店、小超市等都从这里搬离了。
    于是按着记忆找从前的文印店, 谢臻扑了个空, 最后问了那家新店的老板,才知道那家文印搬到了三公里外的建华路。
    说近却需要绕路, 说远吧,又没设直达的公交站点。
    看到卡西欧的指针已经转九点,谢臻搁路边打了车,从巷子里取路,不出五分钟到达目的地。
    胖老板还认得他, “谢臻啊……好久没见你了。”
    “叔,帮我复印张卷子,名字盖一下。”
    老板如同笑面佛,拿过来看了眼卷面标题上的“高二下复习”的字样,问他现在成绩是不是和之前一样, 下半年就要高三了, 可得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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