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打断他,直接吩咐:“叫她搬去秋苑。”
    小德子惊了下,才忙忙低声应下。
    这秋苑倒是比淬格院近些,也大些,但是里面已然住了两位侍妾,方侍妾这一进去,恐是会拥挤些了。
    那两位侍妾陡然腾出半块地方,心中定会不满,但侧妃身份高,她们放肆不到侧妃面前,方侍妾只怕会落得些不好。
    小德子只粗略地想了下,就将此事抛开,总归不关他的事。
    方偌屈膝蹲在那里,听着周韫三言两语就将她的住处唤了去,甚至没人想起问她的想法。
    这番行为,羞辱的意味比打击更大。
    方偌眸子中早就积满了泪,小声泣了两声,拿着帕子轻轻拭着。
    小德子错愕地回头,心中泛起嘀咕,这方侍妾瞧着聪明,处事怎这般糊涂,就算心中有委屈,你同侧妃哭有甚用?
    周韫也瞧过去,半晌,问她:
    “方侍妾对本妃的决定不满意?”
    方偌怯生生地摇头:“妾身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周韫嗤了声,那日轻易放过方偌,不过因为时间太少,如今她又落在自己手中,周韫怎会放过她。
    她说:“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也不嫌晦气。”
    一句话,叫方偌哭也不敢哭了,泪意憋在喉间。
    周韫敛眸,轻哼着啐了句:
    “平白毁了本妃的好心情,日后新人再入府,就莫要带到这后花园了。”
    说了这番话后,周韫没再瞧旁人,领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院子。
    小德子回头觑了眼方侍妾,见她依旧泪眼朦朦的,就知她是不知侧妃那句话是何意了。
    这新人进府不得入后花园,就代表要绕小道,就更显默默无闻了。
    若是得知这番遭遇是因方侍妾而起,可不就将后来的新人都得罪了个遍?
    小德子琢磨清了,打定主意日后离这位方侍妾远些,若她能得爷几分欢心尚好,若不能,她这辈子恐就只能盼着侧妃失势了。
    ——
    傅昀刚出皇宫,一辆马车停在他身前。
    帘子被掀开,安王脸色憔悴,却依旧勉强带着笑,动作艰难地要起身。
    傅昀打断他:“五弟重伤未愈,不必多礼。”
    安王终究是没勉强,苦笑:“叫皇兄看笑话了。”
    背地里,他手心却是掐在了一起。
    重伤未愈?
    这京中的传言,他并非不知,冒着伤也要出现在这儿,不过是他隐约猜到了他为何会这般。
    即使没有证据,但周韫另嫁他人,就足够他心生狐疑了。
    当初圣旨初下时,他满心慌乱狐疑,如何猜测也没明白,周家之前明明看着已有软化迹象,怎得忽然态度变得那般快?
    他想知晓原因,但周家甚绝,他问,周家就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仿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尤其是雎椒殿对他闭门不见后,他郁结在心,后来就稀里糊涂地和人去了醉仙楼。
    待他再清醒后,就是听闻太医说,他的腿日后恐是会废了。
    至此,安王又怎会不知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但可恨的是,身后之人太滑手,没留一丝痕迹和证据,叫他想追责都没法子。
    安王阖了阖眸,才能挤出一抹笑,他按着桌几的手指泛白,叫人一看就知晓他似在忍着什么。
    他迟疑地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
    傅昀往日和他并无交情,如今他的马车堵住了傅昀的出路,傅昀垂眸,敛去那丝不耐:
    “五弟是有何话要和本王说?”
    “皇兄,我……”他攥紧了拳,方才问:“韫儿她……”
    傅昀眸色倏地一暗,他没去想安王拦住路故意说这话是何意,只淡淡地一句:
    “五弟,你的规矩呢?”
    四周一静,安王整个人似都顷刻间有些颓废,他苦笑:
    “是我逾矩了,皇兄恕罪。”
    安王仰慕周家女,不是甚秘密。
    如今见他一副情伤的模样,不知怎得,傅昀心中有些想笑,眸子中也噙了丝嘲弄。
    他莫非是将旁人皆当傻子不成?
    傅昀低低嗤笑了声,却没有和他说明的意思。
    他走后,安王脸上的苦笑才渐渐散去,帘子拉上,他眸子里府上一抹狠色。
    他苦苦低头两年,周韫想踢开他,哪那么容易!
    他内心发狠,却被一道声音叫回神:
    “安王殿下?”
    安王抬头,看见来人,稍有错愕,忙敛了情绪:“沈大人?”
    沈青秋穿着随意,身为朝中太子近臣,他待人态度尚算恭谦,眉眼常挂着笑,却莫名冷冽,淡淡雅雅地站在那里,却比坐在马车里的安王看上去还要贵气。
    他是太子宠臣,又是朝中新贵,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大理寺寺卿,犯到他手上的人不知几许,便是宗室子弟也不想轻易与他为难,即使态度温和,也叫人不敢接近。
    他弯腰行礼,不禁轻咳了声,沈青秋自入朝为官后,身子骨似一直都不好。
    安王想套近乎的话皆数咽下,怕他出个好歹,忙叫人扶起他:“时间不早了,本王就不耽误沈大人回府了。”
    说罢,他内心可惜叫人驱车离开。
    在他身后,沈青秋看着他的马车,捂着唇的帕子收起,眉梢的笑淡去,轻声问宫门处的守卫:“他今日来皇宫此处作甚?”
    他常去东宫,此处守卫皆知太子对他多看重,当下不敢隐瞒,将安王之前说的话一五一十禀明。
    沈青秋身子似是微顿,又似没有,他一如往常,含笑轻说:
    “此事大人莫要与旁人言了,贤王性冷,定不喜人议论的。”
    “是,多谢沈大人提醒。”
    此时他府上小厮走过来,忧心地扶住他:“大人不是在前面等奴才吗,怎到这儿了?”
    沈青秋和他朝前走,待上了马车后,才似忽然想起地问了一句:
    “之前在东宫,张太医说,安王的伤需什么可治?”
    小厮不解他怎问起这个,却还是如实回答:
    “南如过前年进贡的那株人参。”
    “我记得,那株人参去年时,被皇上赐给了太子。”
    “正是,所以张太医才会特意去一趟东宫求药。”
    沈青秋靠在马车壁上,唇色泛白,他阖着眸眼,低低淡淡地说:
    “明日进东宫,若太子再问起我的病情,你便说,反复不断,需得灵药相治。”
    小厮一怔,联想他之前的话,呐呐地问了句:
    “大人,可是安王适才得罪您了?”
    只不过此话落下,马车里久久没传出回答,他只好噤声,将大人的话记在心底。
    ——
    贤王府。
    锦和苑,时春走进来:“主子,王爷回府了。”
    周韫正和时秋说话,听言,撇了撇嘴。
    回府就回府,同她说起作甚。
    时秋无奈看了她一眼:“主子,您莫要闹性子,如今新人进府,依规矩,爷该去新人院子了,您对爷再这般不亲不热,若真惹了爷不高兴,可怎么办?”
    周韫停了话头,她知晓时秋是为了她好才说的这些话,可她不爱听。
    她之前敛着性子,做出温顺乖巧的模样,也没见王爷待她多好。
    总之,她是不愿委屈自己了。
    这般想着,周韫就闷闷地说:
    “他想去便去,本妃还能拦着他不成?”
    傅昀进来时,就听见这句话,还不算完,里面的人还在继续。
    内室无人,只有周韫主仆三人,她不知晓傅昀就在帘前,说话也没了顾忌,声音低下来,带着些许软哝不解:
    “进府前,我还想着,他好歹唤过我一声表妹,总该会对我好的。”
    “可哪成想……”
    她咬了唇,有些说不下去,脸色燥红一片。
    若说待她好,他白日总冷着一张脸,净是不讨喜,沉闷得叫人烦躁。
    也就夜间,他那张脸上才会出现点旁的神色,叫她疼叫她哭的,没听见他一声怜惜。
    周韫越想越臊,越想越气。
    她狠狠地扔了帕子,刚吐了一句“日日端着架子”,余光就见内室和外室相隔的珠帘动了动,她一顿,怒斥:
    “哪个狗奴才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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