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惯了姑娘,倒一时改不了称呼,不过这是雎椒殿内,没人会在乎这些。
    话虽如此说,但周韫却没甚心思用下去,她拉住茯苓,暗暗觑了一眼傅昀,才低声说:“弦雅宫究竟怎么了?茯苓姑姑,你同韫儿说一说。”
    她惯是会撒娇,茯苓无奈,却甚都没说,只拍了拍她的手:“宫中有人去打探消息了,姑娘且再等会儿,就会有结果了。”
    周韫眉梢微动,听出了她言外的另一层意思,顿时弯眸笑了笑。
    她可不是等了许久,从选秀结束等至现在,再等个片刻也没什么。
    说话间,就有人脸色不好地匆匆打帘进来,对周韫和傅昀一服身,忙朝内殿去。
    周韫只隐隐约约听见“昏迷”“太医”几个字眼,就见内室珠帘忽地被掀开,圣上和贵妃拧眉走了出来。
    周韫刚欲上前询问,就见贵妃抬眸看过来,说:
    “良婕妤昏迷,太医刚诊断,许是有了……”
    后面几个字,她有些难为情没说出来,圣上的脸色沉得发黑,叫人一眼就心中顿时生寒,只不过说话的人是贵妃,他才压着不发。
    周韫眸色轻闪,有了什么?
    倏地,她眸子一怔,身孕?!
    再联想安王和良婕妤的关系,她隐晦地觑了一眼圣上的脸色,吞了吞口水,敛眸之际,她忽地说了一句:“可……姑姑的生辰宴将要开始了……”
    话落,圣上就似更添了一分怒意,他近些时日,已许久没去过了弦雅宫,对良婕妤早就忘在了脑后。
    是以,弦雅宫乱了时,他还有心思过来接贵妃。
    若良婕妤真如宫人所说,如今又毁了贵妃的生辰宴……
    圣上侧眸,就见珍贵妃黯然地敛了敛眸,遂后,她轻拧了拧眉,打断了周韫:“好了,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本宫和圣上去去就来。”
    周韫接住姑姑的视线,立即敛眸应下,不着痕迹地深了深唇角的弧度,却见好就收,没再火上浇油。
    总归,若如她所想那般,日后宫中恐是不再有良婕妤。
    第39章
    听闻良婕妤疑似有孕,一时之间全后宫的人都朝弦雅宫而去。
    半炷香后,雎椒殿安静下来。
    周韫捧起杯盏时,余光不经意瞥见爷正眯眸看着她,稍顿,她无辜地仰头:“爷为何这般看着妾身?”
    傅昀盯了她一会儿,半晌,摇了摇头:
    “没甚。”
    他什么都不问,周韫倒是有些不自在,她讪讪地放下杯盏,有些迟疑地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总归做出丢人事的人又不是她。
    想了想,她微侧过头,姣好的眉眼皆显在傅昀眼前,眼睫轻颤,凑近傅昀,压低声音说:“良婕妤若真有孕,腹中的孩子可能不是……”
    说到这里,她收了声,朝傅昀眨了眨眸子。
    她离得太近,几乎呼吸皆洒在他下颚处,傅昀有刹那间怔怔,待反应过来,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才稍沉地拧起眉。
    联想方才父皇的神色,傅昀心中清楚她的话恐是真的。
    须臾,他平静地看了一眼周韫,道:
    “她如何,与本王何干,倒是你,如何知晓此事的。”
    周韫轻咳了声,眼神有些飘忽,轻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道:“爷问那么多作甚!”
    她如今再想起那事虽已平静,但对差些被算计成功,还是有些羞恼的,自也不愿叫人知晓那般丢人的事。
    傅昀被她斥了一句,顿时嘴角轻抽,额角青筋动了动,深知不能和她计较。
    近半个时辰后,才有消息传来,良婕妤的确是怀有身孕了。
    周韫忙咽了几口糕点,压了压惊,虽说早有猜测,但她着实想不到良婕妤竟然这般大胆。
    就这般欢喜安王?
    哪怕入宫为妃,顶着灭门之灾,也要为其怀纳子嗣?
    周韫这想法把自己恶寒到,她摇了摇头,着实有些想不通。
    若是良婕妤知晓周韫的想法,定是要觉得冤死了。
    她和安王在一起,贪得不过是他那层皇子身份,那时有周府和贵妃相助,安王虽低调,却也隐隐有得一争。
    更何况,她进宫时不过刚及笄,而圣上比她父亲还要大,安王温和年轻,一番甜言蜜语,想叫一个女子陷进去太过容易。
    周韫选秀时,她哪知晓,她不过一时做作,会被周韫听了去,继而毁了她白日美梦。
    但即使如此,她也知此事的厉害,若是有宠,她倒是可以有孕,以假乱真,只可惜,她之后并无恩宠,哪敢会去怀子。
    良婕妤醒来时,知晓自己有孕,只觉天都要塌了。
    她明明……明明有备下避子汤……
    她不知为何会这般,可顶着圣上薄凉暗沉的视线,一时之间身子轻颤,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珍贵妃稍顿,拉住了圣上的手,对其摇了摇头,才敛声拧眉道:“都吵嚷什么,良婕妤有孕,且叫她安静休养,都给本宫回去!”
    皇后站在另一侧,听她显威风,眉心一蹙,她管着后宫,自然知晓良婕妤近两月几乎都无恩宠。
    她顿了顿,沉着脸就要开口,珍贵妃忽地抬头,接住她的视线,打断她:“娘娘,何事之后皆可再议,如今文武百官皆候在太和殿,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为好。”
    皇后能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心思也是玲珑,当下明了她话中何意。
    良婕妤一事,可暗中处理,却不能此时来说,皇室的脸面比何都重要。
    再看见圣上隐隐不满的视线,皇后顿时脸色一僵,半晌才憋出一句:“妹妹说的是。”
    圣上阴沉着脸,带着贵妃出了弦雅宫,他脸色紧绷,贵妃却是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指。
    半晌,圣上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有些感慨道:
    “这宫中,还是阿悦最得朕心。”
    珍贵妃眸色不着痕迹地轻闪,稍叹了一声,安慰他:“皇上,姐姐也是替皇上不满,她一时想岔罢了。”
    话落,就听圣上一声冷哼:
    “她替朕不满?日日总想着和你过不去,连皇室的脸面都险些不顾,若非她是先帝亲指的——”
    贵妃敛尽眼中的不耐。
    圣上没说完,她也知晓他想说什么。
    无非是,若非皇后是先帝亲赐,他必要废后之类的话。
    若是十年前,她许是还会相信他的话,信他一心皆是她,其余女子不过点缀,可如今,她却是一字都不会信了。
    她入宫近二十年,从未失过宠,却也实实在在地寒过心。
    那年小产,几乎去了她半条命,最后不过死了两个低位份的妃嫔罢了。
    她心中隐隐知晓,当年那件事参与者太多,这后宫无人会愿意她生子,哪怕是圣上,都不好尽数给她一个交代。
    贵妃闭了闭眸子,忍出嗓间的一声轻咳,她捏紧帕子,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皇上日后莫要再这般说了,姐姐打理后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圣上脸色稍缓,抚了抚了她的青丝,眸子底闪过一丝柔意:“你啊,总这般心善。”
    贵妃伏在他怀里,没接他的话。
    她若真心善,如今哪还能在这儿?成为人人敬仰的珍贵妃娘娘。
    莫非真靠他所谓的恩宠?
    她阖眸之际,眉梢似闪过淡淡的讽刺。
    雎椒殿,有宫人匆匆赶回来,说圣上和贵妃已赶去了太和殿,请傅昀和周韫直接过去即可。
    二人刚到太和殿,才发现庄宜穗等人已经到了。
    周韫却没甚心思管她们,她眸子转了一圈,终于寻到她想找的人,待看见安王脸色甚是僵硬,才轻扬了眉梢,掩去那抹讽刺。
    她知悉,他如今心中定是焦急不安,若是被发现良婕妤腹中胎儿和他有关,他哪还有如今的好日子可过。
    本就不得宠,再惹了圣上厌恶……
    周韫光是想想那番景色,都觉今日能多吃两碗饭。
    贵妃的生辰宴,周韫几乎是年年参与,并无甚新奇感,将备好的礼物献上,今日宫中事务繁多,早早就散了宴会。
    待欲要离宫时,周韫不经意间回头,就见徐氏脸色甚是不好,几乎要伏在案桌上。
    周韫脸色稍变,顿时拽住傅昀的手,咬牙喊了声:“爷!”
    她脸色格外难堪。
    她不知徐氏是怎么了,但今日是她姑姑的生辰宴,有良婕妤一事已经够了。
    傅昀拧了拧眉,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脸色顿时有些阴沉。
    徐氏一侧的洛秋时似也察觉到不对,刚欲惊呼,就对上傅昀的视线,一顿,话音生生卡在喉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她堪堪垂下头,竟觉那一瞬间,背后似生一背的冷汗。
    周韫也险些气笑了。
    如今百官尚未退尽,若方才洛秋时真的喊了出来,那才是有的好看。
    连后宫之争都很少敢放在明面上来丢人,洛秋时平日里不是冲动之人,这般做法,明显是故意为之。
    周韫觑了一眼徐氏和洛秋时,似猜到什么,她眸色顿时狠凉了下来。
    她咬声一字一句地说:
    “爷,时辰不早了,我们该退了。”
    徐氏身子突兀轻颤了下,她渐渐抬起头,脸色煞是惨白,叫人怀疑她是否能站得起来。
    傅昀眸色微微一变。
    周韫心中恨极,知晓徐氏如今怀着身孕,她不可步步紧逼,只好退了一步:“爷,妾身还未亲自和姑姑道喜,不若再去一趟雎椒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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