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阴雨绵绵,库里一批生绢霉了, 眼看又要给客人交付货品, 管事的没法子, 眼看遮掩不住, 只得把事情报到柔儿跟前来。
    柔儿坐在临窗炕上, 肚子已经很大, 近些日子行动不便,腿脚肿的厉害。她温声吩咐那管事, 道:“我记得衡隆街的铺子里还有些余量,暂先拿去支应,若是不够, 我再跟官人的吉祥楼借一点,先把客人要的数目抵上。至于损失多少, 你记个帐回头拿给我看看。”
    管事很内疚, “太太信任我, 把铺子交给我打理, 这回实在是我疏忽,真是没脸见太太您。”
    柔儿摆摆手,“你一向把店管的很好,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小心的人,出了这种事你也不想的。我记得你娘身体不太好,是不是家里遇到难事儿了?真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咱们是一家人,遇事儿一块商量着办,许就有法子了。尤其是钱上的事儿,铺子既交给你,自然账目也由你做主,只要年底的收支对得上,平时你有急用尽管先拿着使,跟我打声招呼就行。”
    管事沉默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柔儿又道:“你儿子也要到开蒙的年纪了吧?到时候我跟官人说声,叫珠儿也进咱们族学跟着上课,那孩子我见过,是个聪明伶俐的,错不了。”
    管事退出去后,金凤走了进来,“太太你就是心太软了,要是我,这种人我非打断她的腿,把她全家都撵了,怎可能给她机会继续当祸害?”
    柔儿揉着发酸的腿,有气无力地道:“凡事留个余地,叫她知道我不是那好糊弄的傻子,她以后再犯错前也会想想后果。当初我把铺子交给她,也是瞧她为人老实本分,这种人不会为了自己去出卖人的,多数是不得已。她家里负担重,也是不容易。回头你带着人去一趟,给她娘送点补品过去,……也是我疏忽,叫人钻了空子……”
    金凤无奈地道:“您就是这样,凡事都在自个儿身上找错处,您待底下人哪个都不薄,不是您没做好,是这些人本来就贪婪……”
    “好啦,”柔儿摆了摆手,“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对我这么实诚,下回、下回我准发脾气撵人,好不好?”
    金凤横她一眼,不言语了。她自然知道柔儿的脾性,她为人温和敦厚,自然不肯轻易把人逼上绝路。
    与此同时,赵晋那边也得了消息,福喜道:“……兴旺绸缎庄那王识早就记恨太太的铺子生意好,这是谋划了许久,才想到这么个馊主意,托人把余管事的弟弟约出来喝酒,酒里掺了东西,等余管事的弟弟醒来,就扭着他要送官,说他轻薄自家爱妾,……余管事要脸,自然想捂着,她弟弟又刚定了亲等着要成婚,怕搅黄了婚事,就被那王识威胁住,想坏了这单子生意砸店铺的招牌……”
    赵晋捏着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听福喜复述道:“太太刚打发人来,说想从吉祥楼借点生绢,叫知会爷一声,管事们已经去办了。太太还叫人问我,能不能跟陆公子打声招呼,这事儿多半她是知情的,瞧模样是不准备追究。”
    赵晋道:“就是知道她这样好性儿,那起子人才敢这么欺她。”
    福喜知道他这是动了怒,垂首问道:“爷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办。”
    赵晋道:“你亲自走一趟,姓王的不是要报官?叫他报,必须报官,不报不行。给我好好的审,谁是谁非必须给我审个结果出来。不给这些人点滋味尝尝,他们以为我赵晋吃斋念佛做了菩萨不成?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的人身上打主意,他们配?”
    福喜肃然道:“小的明白。”
    赵晋撂下茶,站起身来,“她动了胎气没有?请个郎中,去给她把把脉。”她可还怀着身子呢。
    ——
    水绿堂的课刚上罢,姑娘们簇拥着安安从内走出来,远远就见个华服小公子站在月洞门前。安安执礼道:“姐姐们留步,我弟弟来接我啦。”
    其他人笑道:“彦哥儿跟你可真亲热,天天接你走送你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你弟弟,是你哥哥呢。”
    彦哥儿闻声看过来,远远行了一礼,“姐姐们好。”
    他年纪小,还没到避嫌的时候,姑娘们笑着拥上来逗他,“彦哥儿,我们正要和你姐姐一块儿回房绣花去,你也跟着去吗?”
    彦哥儿退后一步,道:“谢谢姐姐邀约,抱歉得很,我不会绣花。姐姐们请,我在后跟随,送姐姐们进了院子,我再回上院给阿娘请安。”
    那姑娘笑道:“原来你不会绣花啊,你瞧瞧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比你高比你大,有我们保护你姐姐呢,再说,这可是你自家院子,难道你姐姐能丢了不成?这么还用你这么个小孩子天天接送她啊?”
    彦哥儿簇簇眉,顿了顿,“阿娘说,彦哥儿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胆子大跑的快,要保护好女孩子才行。而且彦哥儿要和姐姐一块儿读书写字,一块儿去阿娘房里请安吃点心,原就、原就是同路,为何彦哥儿不能接送姐姐?霞姐姐每天来我家读书,难道忠哥哥不送您吗?”
    他这话说的真挚,没半点揶揄的意思,可听在赵霞耳中就不是那回事了,她是庶出的孩子,她长兄赵忠根本瞧不起她,虽是同来读书的,可赵忠从来都不跟她同路,更不可能送她过来。她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那又怎样?有人兄弟接送有什么了不起吗?我这么大个人自己会走,以为我是你这种毛头小鬼,干什么事都得有人陪吗?”
    其他人见她动怒,都觉得莫名其妙,“赵霞,你这是干什么?彦哥儿也没说什么啊,你生什么气?你看你都吓着他了,还不给彦哥儿道歉?”
    安安上前一步,牵住彦哥儿的手把他护在后面,“赵霞,你想干什么?”赵霞年约十岁,比她大一点儿,平时大家相处得还好,谁也没因嫡庶有别而将她区别对待。今天不知她哪根筋没搭对,竟把脾气发到彦哥儿身上来。安安不能忍,没人能在她面前欺负她弟弟。
    赵霞扭头朝前走,边走边赌气道:“我什么都不干,我是错了,我这么个人,就不该自取其辱,来跟赵家大少爷说话,跟赵家大小姐一块儿读书。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背地里骂我小娘养的,是了,我姨娘是低贱,可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赵安安,你得意什么?你娘就是个一百两换来的外室,论低贱,你娘还不如我姨娘!不是谁都像你娘那么命好,不是谁都像你们兄妹一样命好!”
    一语出,大伙儿都吓坏了。阖族依附赵晋一家,他们才是赵氏正宗嫡传,这些话有些人背后确实议论过,可谁也不会找死当面来赵晋家里说,更不可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前说,年长一些的孩子也许从奴仆或是外头的人嘴里听说过,心里是将信将疑,年幼的孩子们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这种话赵霞是从哪里听来的。
    “赵霞,你快住嘴!”有人斥道。
    跟着伺候的下人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纷纷拉住自家小姐,以目示意小主子快回家远离这是非之地。
    “你站住!”安安喝住赵霞,怒道,“你刚才是在说我娘?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外室,谁是一百两银子买的?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
    “坏了坏了!孩子们在水绿堂外的小花园打起来了!”
    柔儿正陪几个族里的亲眷说话,外头不知是谁家的嬷嬷,顾不上仪态就大呼小叫起来。金凤撩帘走出去,喝道:“妈妈慢点儿,您刚说,是出什么事儿了?”
    “哎哟,凤姑娘哟,安安大小姐发脾气,把五房的霞姑娘打了,大伙儿劝也劝不听,拉也拉不开,再不去,可就出人命了!”
    “你说什么?”金凤惊呆了。小姐幼时顽皮,可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孩子,这两年她跟族里的女孩们一块上学,处的都很好,怎么会突然……
    屋里柔儿等人已经听见了,纷纷叫人扶着走出来,柔儿做为主人,又是她的女儿打了别人家的孩子,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理,“金凤,快点,我们去看看。”
    几个族亲忙劝,“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很平常,太太您慢点儿,仔细肚子里的小公子。”
    第131章
    柔儿点头, 知道自己走不快,连忙吩咐:“大伙儿放心,我不打紧的, 金凤, 你先过去, 先把孩子们拉开了,别叫姑娘们受伤。”
    金凤飞快应下, 给杏枝打眼色叫她照顾好柔儿, 自行先离开院子, 飞速朝水绿堂去。
    天气热闷,走了一头的汗, 她来不及擦,才到小花园外, 就听见里头的呼喝喧哗。
    侍婢们围在姑娘们身边,不敢上手去硬拉强拽, 一个个儿焦心不已、苦口婆心地劝着。
    金凤走上前,喝道:“住手!”
    没人理会她,姑娘们打成一团,也分不出谁是谁。旁有个小丫头哭丧着脸道:“凤姑姑, 姑娘们都在气头上,劝不住呢。”
    金凤不吭声,信手一抓就揪住个白衣身影。
    小姑娘被人抓住背心, 还在张牙舞爪地想挤上前继续打, 金凤冷下脸来,斥道:“还不住手?”
    小姑娘听这声音耳熟, 惊愕地转过头来, 一见是赵太太屋里最不好惹的金凤, 立即白了小脸。
    她一停手,其他人也受感染一般停下来,举目看见金凤,大家都有点慌。
    安安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揪着领子,彦哥儿满脸是泪地抓着安安的衣摆。金凤一见这情形,心里火气冲天,怒视那姑娘道:“还不松开?”
    赵霞心里一慌,松开了手。彦哥儿揪着安安的衣角垫脚瞧她的脸,“姐姐疼不疼?”
    安安脸颊上有条被指甲划开的血道子。金凤气恼得恨不得撕了赵霞,可孩子们如何起的纷争还不知,且这是赵宅,太太有义务照顾好这些姑娘,她若是偏心安安,准要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
    “说罢,怎么回事?”金凤冷着脸,喝住一个年长的侍婢。她是下人,亦不好直接跟姑娘们发脾气。
    那侍婢缩着头道:“大小姐和霞姑娘绊了两句嘴,影姑娘她们怕闹大了,上前劝架……”
    “劝架?”有这么劝架的?金凤冷笑,视线在姑娘们身上、脸上逡巡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不是衣裳破了就是头发乱了,珠钗手绢扔了一地,书卷摊开在地上,墨也洒了笔也折了,这是劝仗?
    金凤朝彦哥儿招招手,道:“彦哥儿,你说。”
    彦哥儿抹了一把泪,迈着方步走上前来,“我来接姐姐回院儿,霞表姐跟我说笑话,许是我没说好,惹恼她了,她生气,便……便说我娘不好,金凤,我娘……娘说,名声很重要的,不能背后说那种损人名声的话,为什么霞表姐要这样说我娘?”
    金凤抬眼瞥向赵霞,一字一句道:“霞姑娘,彦哥儿冤枉你没有?你有什么话说?”
    赵霞嘴唇抿了抿,垂下了头。金凤一瞧她模样,就知她心虚,可见彦哥儿没有说谎,金凤声音微扬,质问道:“不知我们太太何处得罪了你?”若真是如此,大小姐要打她,她着实不冤!
    金凤瞥向赵霞身后的侍婢,道:“家里头叫你们跟着姑娘们上课,是为什么?不能护持约束好自家姑娘,你们有什么用?姑娘们年纪小,你们年纪也小?你们也不懂事?都是金贵孩子,伤了哪个你们负得起责任?去,都去知会你们家里的太太奶奶们,叫主子们来领小姐们回去!”
    一听说要请长辈来领人,姑娘们都害怕起来,“金凤姑姑,别喊我娘来。”
    “我不敢啦,别告诉我姑妈。”
    “我娘铁定要打死我的……”
    金凤不为所动,怒视那些个下人,“还愣着?要我亲自去你们府上请太太们过来么?”
    “金凤。”身后传来个女声,正是柔儿到了。
    几个太太簇拥着她,远远从曲桥上走过来。
    有的姑娘瞧见了自家娘亲,登时怕得往侍人身后躲。
    “李玉霜,给我滚出来!”柔儿身侧一个丰腴妇人是个急脾气,不等柔儿开口就喝骂起自家孩子来,“赵表舅给你请夫子开学堂是为了让你打架来的?姑娘家家不学好,今儿这事传了出去,叫人知道你这幅德行,谁肯娶你?你要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那我不若这就把你送去庙里头敲钟,免得你在家给我丢人现眼!”
    她上前张开手掌就要打那李姑娘,柔儿忙叫人把她拦着,苦笑道:“娟表姐,您消消气,孩子知错了的,别打,别打,这么漂亮的脸蛋,打坏了怎么办?霜儿,快,到表舅母这里来。”
    那姑娘不过八九岁年纪,已经有了自尊心,被自家娘亲当着众人面前一顿骂,早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又实在怕挨打,忙不迭躲去柔儿身后,搂着她腰不放。
    柔儿道:“金凤,把姑娘们都领下去,洗洗脸,换件衣裳。请个女医过来,给姑娘们瞧瞧伤。破了丁点皮儿都要仔细,莫叫姑娘家留了疤才好。”
    赵霞立在那儿垂着头,从看到金凤过来的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讨不去好了。此刻柔儿温言安抚着大家,她面无表情的听着,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心里满是不忿。留疤?也就是赵安安会留疤吧?适才她使劲儿用长指甲抓了赵安安的脸,陈氏这是正话反说,正等着人发现赵安安的伤然后同情她偏帮她吧?姨娘果真没说错,陈氏就是个千年道行的狐狸精。
    果然,彦哥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牵着柔儿的袖子委屈道:“娘,姐姐脸上伤了,流血了。”
    柔儿适才就瞧见安安的伤了,可她是女主人,不能越过旁人只去关心自己的孩子。
    七族婶大惊小怪地“哎哟”,把安安揽过来搂在怀里,“这可怎么是好,姑娘家的脸皮儿最是紧要,哪个不长眼的伤了咱们安姐儿的脸?都是连着血亲的姊妹们,再怎么玩闹,也不能往脸上抓啊?谁干的,是谁干的?”
    有姑娘小声地道:“是赵霞,她无缘无故地骂安安和彦哥儿,还编排堂婶儿是晋表叔买来的外房……”
    一语落,院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那族婶打量着柔儿脸色,心道糟糕,怎么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晋夫妻的闲话也是能在外头说的?
    “胡说八道!”那族婶斥道,“打哪儿听来的混账话!这也是你们做姑娘的能说出来的话?”
    她忙安抚柔儿,“侄媳妇儿,你别生气,回头我叫她们娘好好收拾她!一个个没规没矩,要狠狠的罚!好安姐儿,快去搀着你娘回去。你们闹也闹够了,有什么话,去换了衣裳坐下来好好的说。赵霞!你给我过来!”
    赵霞自知难逃责罚,索性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哭闹,“我没错,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就是瞧不惯那小妇生的人假装嫡出小姐骑在我们头上。我说的句句是实情,我没有错!姑婆要打我骂我,我认,谁叫我是姨娘生的,没命托生在正房夫人肚子里!你打死我好了!”
    她往地上直挺挺地一跪,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柔儿扶着杏枝的手,勉强站定,她一阵阵头疼,声音微扬,令道:“去,把霞姑娘扶起来!”
    “娘……”安安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惩处这丫头,竟还叫人扶她起来?
    柔儿又道:“把霞姑娘好好送回去,金凤,你亲自去,跟赵五太太致个歉,就说我没招呼好孩子们,才引出今天这么大的乱子,回头我再备上礼带着安安去给五太太和霞姑娘赔不是。”
    “太太仁义,赵霞,还不谢谢你表婶?”大伙儿围着柔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赞扬的话,赵霞沉默地被金凤带离了小花园。
    柔儿口中的“五太太”是赵霞的嫡母,五房正经嫡太太,不是她生母邓姨娘,因邓姨娘是用下作手段上的位,家里头都不大待见她娘儿俩。这些年她渐渐懂事了,知道出路全在嫡母身上,刻意扮乖弄巧,想讨得嫡母欢心。不想今日一时意气,往日诸般努力付之东流。嫡母惧怕赵晋夫妻,一定会狠狠惩治她给陈柔出气。
    她不觉得冤枉,只恨自己命不好。
    她长得比安安她们都漂亮,比家里那几个嫡出姐妹都漂亮,原该嫁个人上人过好日子,原该被父亲捧在掌心里当成眼珠子一般宠着,是她命不好,是命不好啊……
    金凤打了车帘子,声音冷硬地道:“霞姑娘,请吧!”
    上院,众人围坐在屋中,安安两眼皆是泪,委屈兮兮地靠坐在床沿上任柔儿替她抹药。
    她不声不响,不叫屈也不告状,只是两眼一红默然垂着头。大伙儿都瞧在眼里,可怜她受伤,替她委屈叫冤枉。
    “那赵霞跟她生母一个样!怎么可以这么歹毒,专往安姐儿脸上挠!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喲,可心疼死表姑母了。”
    妇人边说,边转过头来狠狠剜了自家姑娘一眼。
    “李玉霜,给我过来!说,怎么回事儿?赵霞一个人发疯,你们也跟着疯了?怎么会打成一团去?”
    李玉霜刚换过一件衣裳,梅蕊亲自给她梳的辫子,头上簪着崭新的一对红珊瑚蝴蝶钗子,是柔儿刚赏的,她抽抽噎噎地道:“都怪赵霞,她姐姐怕她吃亏,说了她几句,她就把大伙儿背地里说的话都给抖了出来,还说五伯母骂过我爹,说我爹原是开棺材铺子的,谁嫁谁倒霉,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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