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想了想,这人伢子在这边也算是开了十几年的了,阿秀还记得后面国公府里头买丫鬟,找的还是他,便知道他是靠得住的。
    “那就这家吧,多谢赵叔了。”阿秀前一世有些认死扣,脾气难免有一点大,后来仗着世子爷宠她,很少和人交际,虽然恭顺谦逊,但外人看来,未免就有些孤芳自赏了。所以阿秀觉得,这辈子指不定还能靠上这人伢子大叔,万一被退回来,还得靠他找下家,这会儿稍微乖巧些总是好的。
    没想人伢子大叔说了一句让她差点儿掉下巴的话:“闺女,大叔现在也穷,养不起你,等大叔家里情况好一些,就赎你出来,大叔家还有一个哥儿,比你大几岁。”
    阿秀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赵麻子,红着脸低下头了。
    赵麻子心里就笑,这么大的闺女,她能懂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吗?怎么就脸红了呢?
    于是第二天,阿秀就跟着赵麻子,来到了广济路上的一户人家。四进的宅院,后头有私家小花园。比起国公府,自然是比不上的,可是比起讨饭街上自己的家,那也是大的没话说了。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圆脸的婆子,看着很和蔼,将阿秀和另外一个小姑娘一起带进了正厅里头。正前方是一张铁力木的长条案桌,上头放着几样古董,左右两边各设了主位,一样是铁力木做的官帽靠背椅。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鹅蛋脸型,容貌俏丽,她的边上还站着一个姑娘,大概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身子还略显纤细,但已有了一些少女的韵味。
    两人见了进来的两个小姑娘,脸上神色也具是赞扬,只笑着道:“京城这边终究是人杰地灵的,连人伢子那边找来的小丫鬟,也比南方娇俏一些。”
    那圆脸的老妈妈便道:“可不是,我刚领进来的时候,也觉得这两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看着挺好的,不过比起嫣姐儿,还是差了一点的。”
    听了这话,站在妇人身边的小姑娘便瞥了瞥嘴,略带着点娇嗔道:“我瞧着那个穿蓝布衣裳的,看着就挺漂亮的,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呢。”
    阿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布衣衫,略略抱紧了怀里的布包裹,一脸呆滞状。以前在许国公府的时候,跟她最要好的刘妈妈就告诉过她,长得漂亮的闺女不能太聪明,不然的话,别人就会不喜欢的。虽然阿秀并不太了解这句话的真谛,可她平常本来就傻傻愣愣的,偏生世子爷就喜欢,所以她也就没改了。
    4.
    “你瞧她那呆呆傻傻的样子,多有意思。”那姑娘又朝阿秀看了一眼,招呼道:“喂,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阿秀愣了一下,确认那姑娘说的是自己,这才小声的开口道:“回姑娘话,奴婢姓林,名玉秀。”
    “林玉秀,木秀于林,好名字。”那姑娘只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阿秀,才继续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秀好了。”
    阿秀点点头,见那夫人有问起了她身边那位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也怯生生的答了,只是看上去倒是比阿秀还灵巧了几分。那夫人只笑着道:“好了好了,阿秀阿月,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大姑娘,我会好好教养你们的。”
    那姑娘听见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秀丽的眉宇稍稍蹙了蹙,只站起来道:“娘,我去房里绣花去了。”
    美妇看着远走的女儿,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对那老妈妈道:“邢妈妈,你带这两个丫鬟下去,洗漱干净,换上府里的衣裳再送去兰嫣屋里吧。”
    邢妈妈只应道:“那太太你忙吧,奴婢就先带着她们下去了。”
    邢妈妈才带着人下去,便有一个清瘦些的老妇人,端着盘子从门外进来,里头是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那妇人上前,只把药汁送到了朱氏的面前,递过去道:“太太喝这宝善堂的药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身子还不见好起来,不然我们再换一家看看,听说济世堂也是京城的大药房,太太不如去他们家也看看。”
    朱氏只端起了茶盏,拧着秀美一股劲把那苦涩的药汁全部灌了下去,急忙拿了边上的茶水漱口,吐进那老妈妈送上来的痰盂里头,擦了擦嘴角道:“吃中药哪有那么见效快的,再说我也一把年纪了,便是又怀了身孕,能不能留得住,也是问题,不过就是有个念想罢了,柳妈妈,方才那两个小丫鬟,你也瞧见了,你觉得如何?”
    柳妈妈见朱氏问起了她这事情,也只好实话实说道:“太太真的打算把姑娘送去国公府做小吗?那虽然是国公府第,可做了姨娘,总是低人一等的。”
    “那有什么办法呢,老爷在南方的生意,这几年也越来越不济了,如今要不是靠着兰姨娘的关系,在京城这边接一些军营里头的买办经营着,只怕过不了几年,我们兰家也是要坐吃山空的。老家的那些亲戚们,又如何知道我们的艰苦,只一味的上门打秋风而已。”
    柳妈妈听了朱氏的话,眼中也闪过一丝落寞,这几日江南大旱,茶园欠收,原本的茶庄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有兰姨娘这条关系,在京城里头牵线,兰家只怕是真的要吃紧了。
    “听说许国公府世子爷的品性是一等一的好的,如今年方十六,房里还没有半个通房,想来也是家教甚严的,这样有规有矩的人家,对待姨娘也不会像小户人家,只当个丫鬟来使唤的。”柳妈妈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终究不舍得,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儿那两个小丫鬟,我倒是瞧见了,论模样确实是好的,只怕长大了,也不会比嫣姐儿差,有她们在嫣姐儿身边,太太多少也放宽些心。”
    朱氏只微微点了点头,支着脑门皱眉,叹息道:“只怪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一个儿子来,不然嫣儿有亲兄弟撑腰,便是以后做了姨娘,也能撑些场面,如今倒是全家要靠着她了。”
    柳妈妈只劝慰道:“太太其实也不必太自责了,如今有泓哥儿,虽然不是太太亲生的,但陈姨娘那身子,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老爷爷说了,以后泓哥儿就跟着太太了,老爷亲自发的话,太太也该安心了。”
    朱氏见柳妈妈句句都是宽慰的话,也不好意思一味说丧气话,只强打了精神道:“罢了,兴趣那孩子是跟我有缘的。”朱氏只揉了揉眉心,又问道:“出去打听事情的下人回来了没有?虽说前几日路上塌方,耽误了些时日,但老爷他们也该到了。”
    柳妈妈只走到大厅门口,瞧着院里院外都静悄悄的,只有后院传来兰嫣练琴的声音,只开口道:“下人还没回来,只怕还要等上一会儿。嫣姐儿这琴倒是弹得越发好了,可真是好听。”
    邢妈妈带着阿秀和阿月两人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又让丫鬟给她们洗了一把脸,两人各梳了双垂髻,站在邢妈妈的面前。邢妈妈一张圆脸本就慈祥,如今瞧着这粉嘟嘟的两个孩子,真是开心的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笑道:“这模样长的可真俊俏,都说江南的女孩子好看,我瞧着京城的也不差,可怜见的,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家里也舍得卖掉,真是天下哪里来这样狠心的爹娘。”
    阿秀听见邢妈妈的话,只低下头,莫名有些伤感,一旁的阿月则忍不住哭了起来,小身子抽噎了起来,那袖子胡乱的擦着脸。邢妈妈见状,只急忙改口道:“乖孩子,快别哭了,是我错了,惹你们伤心了,走,妈妈我带着你们去找大姑娘去。”
    邢妈妈一手牵着一个小丫鬟,穿过小花园,来到兰嫣住的地方。兰嫣住的地方不大,就在最后头的一排正房里头,左右都有厢房,后面一拍后罩房,是专门给下人住的,这院子后头,还有一个后花园,有钱人家都不会把住人的房子直接靠着外墙,总要隔开一段,才显得清静。
    阿秀和阿月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隐隐约约传来清越的琴声,虽然那琴声听来很悦耳,但以前世子爷教她弹琴的时候告诉过自己,琴由心声,心不静则琴声燥,这位大姑娘的琴艺似乎是不错的,只可惜心里头,似乎少了几分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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