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肃问道:“怎么了?”
    黎沅道:“陛下的大臣们皆是文采卓然。”
    一个个的篇幅极长,看起来颇为费力,通篇文采倒是极为的好,可是却需要在里面找重点。
    “朝臣也是各方汇聚,习惯了争个高下,连皇后也觉得费力,日后每人奏疏便限制百字以内好了。”林肃说道。
    黎沅拿着一个奏折笑道:“这一本便有成百上千字,若是锐减,只怕要让大臣们头疼万分了。”
    “他们若不头疼,头疼的就是我了,文章不在于长,不在于精,只要解决事情便好。”林肃抱着他道。
    黎沅觉得他说的极对:“陛下若是想简洁,不妨对于民间的教育也以简约为主,少些形式上的东西,反而于国有益。”
    “若是拿下黎国,确实要开恩科取些治国之人,皇后此法不错。”林肃说道。
    封建制度不是那么好更改的,想要教化人心,从这种传统教育中挣脱出来,需要潜移默化的改变,数十年而行。
    而想要改动士农工商的阶级地位,从上而下,从下而上都要进行。
    从上者,可直接削弱士族的权力,新朝刚立,士族根基并不稳固,此时削弱最是得宜;从下者,便是要改变生产关系,他从商人变成一统天下的皇帝,任谁也不敢嘲讽一句,手工作坊若得以大力发展,开外海,促进商业发展,待商人阶级于社会的力量越来越大,地位自然也就提起来了。
    林肃初时定下的计划幅度并不大,可他与黎沅诉说,黎沅却发觉了其中的一丝不对劲:“若如此行事,商人与工人地位提升,极有可能损伤到士族利益,他们对陛下的臣服之心也会衰减。”
    君权神授,便是要让百姓产生对于君王的敬畏之情,不敢贸然生出什么叛逆之心,若是极大放权,绝对会威胁到帝位的。而长此以往,无异于自掘坟墓。
    林肃笑道:“若是真成了,这天下非一人一家之姓,也不必考虑什么江山千秋万代了,若是人人皆是一人一妻,家宅内斗会减少,家和万事兴,无强权压迫,如你以往之事便会减少发生。”
    黎沅呆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想要维护这人的利益,可这人却是在考虑他的感受:“陛下……”
    “若有一日再不能做皇后,你可愿意?”林肃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伴随着窗外的初雪,黎沅笑了:“自是愿意的。”
    惟愿这天下少一些如母后,如他一般一生只能够关在内宅中的人。
    这个男人想要达成的愿景,他必会陪他一一实现。
    黎国暂未收服,对于新朝法度的争吵却是甚嚣尘上,以往皆有刑不上大夫的制度,如今新帝却是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此一来,士族的地位将被大大削弱。
    “若是家族处罚奴仆,不能随意处决,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那官府岂不是形同虚设?”林肃说道。
    “可陛下在宫中若是处罚宫人,莫非也要送往官府么?”有大臣问道。
    “若爱卿想,自然也是可以的。”林肃宫中宫人实在不多,其他国内宫中自有刑狱,如今设在外围也是一样的。
    法度之事吵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林肃对黎国动手了。
    利用滑轮与升降技术,无数的士兵早已在那座天险之上潜伏,直到一声令下,夜色之中,无数的滑翔翼随着夜风悄无声息的落入到了黎国国都之中。
    黎帝前脚刚刚下令加固边防,下一刻就被闯入宫闱的齐国大军吓的从美人窝里摔了出来:“真的打进来了?!”
    “陛下,千真万确啊,那些人身上带着翅膀,从天而降,乃是真正的天兵天将啊!!!”宫人被吓破了胆子。
    “陛下,陛下!!”
    “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外面乱成了一团,皆是被那样的从天而降吓的连反抗都是不能,从天而降的兵士并不嗜杀,只要跪地求饶者皆是看押起来。
    美人们吓的纷纷花容失色,尖叫声不断,黎帝酒杯落地,问道:“德妃和沧儿呢?”
    “事先并无准备,德妃娘娘和殿下目前不知。”
    “不能慌,不能慌,齐国皇帝不会灭杀皇室中人,我们还有机会……”黎帝强行镇定。
    可是门却是被从外面直接破开,身穿轻甲的将士们纷纷冲了进来,一人身先士卒,直接将刀挥往了黎帝的脖子处。
    黎帝青年时还能御驾亲征,如今却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看着那刀落下时腿下一软,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一股腥臊味弥漫出来:“朕投降!!!”
    那冲在前面的兵士目露不屑,刀却在架在黎帝脖子上时停了下来:“黎帝陛下,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黎帝松了一口气,在起身时看着湿漉漉的下体,当真是羞煞难言,可此时却是不容他再换衣服的,只能被士兵押着离开。
    从前他嘲笑各国皇帝,笑他们无能,竟是被那新帝一一攻占了国都,如今才知道有的人当真是宛如神兵天助一般,破他黎国的城防宛如海水冲破沙堡一样的简单。
    屋内美人衣衫并不规整,皆是楚楚可怜之态,若是其他兵士入内,自然要在这皇帝居住的地方好好享用一番这样的滋味,可是那些兵士却是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那些女人。
    “穿上衣服走,否则一个不留。”那样的冷酷无情,让那些美人连瑟缩都不敢大幅度。
    黎帝看在眼里,却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他曾经也带兵出征,军法治军,路过之时皆是严令士兵不可打扰百姓,所以黎国领土才能比之前更加大了几分,连最大的梁国也不必过分畏惧,可不知何时起,那些连士兵都不放在眼里的美人却是让他一次次的放纵,一次次的享乐。
    未见齐帝,却是发觉那人治下如此的不同。
    被押入殿外,宫廷之中守备的尸体不少,可是宫人的尸体却是趋近于无的,而前往囚禁的地方时,黎帝看到了衣衫凌乱的德妃和他最爱的儿子。
    他们皆是被兵士押着,待看到黎帝时震惊万分:“陛下!!!”
    “父皇,您怎么也被逮捕了!!!”
    三人皆是衣衫华丽,却皆是狼狈不已,黎沧的头部更是不知道曾经磕在了哪里,一片青肿之色。
    “沧儿。”黎帝到底是心疼自己的这个儿子的。
    “倒是父子情深,赶紧走!”身后的兵士冷笑一声。
    “我皇弟可是你们齐国的皇后,你敢这么对我们?”黎沧挣扎叫道。
    “滚你娘的吧,皇后的亲戚也是你能攀上的。”兵士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他们被派来此处时自然是被通知了黎国皇室与他们新封的皇后的关系,其他国家的皇室被围时,陛下并未摧折,虽然沦为了阶下囚,也让他们体体面面的离开。
    可他们被通知了黎国皇室与他们皇后的关系,得到陛下的诏令却是对黎国的皇室中人不必太过于客气,留其性命即可。
    他们的陛下乃是真正的天神,爱民如子,他们虽是疑惑,却是一切皆听陛下的,可到了黎国皇室,才知这最后的黎国皇室比之其他几国,当真是不堪至极。
    皇帝沉迷酒色之中,美人环绕,妃子也有样学样,召幸那些个小白脸,儿子也是一个德行。
    “进去吧。”到了关押之地,兵士将三人丢了进去。
    黎帝颤颤巍巍,在地上趴了许久才起来,德妃被推入其中,却是着急忙慌的在拉自己凌乱的衣衫。
    黎沧刚才被踹,不敢再大声叫喊,看德妃着急的动作关切道:“母妃,那群天杀的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
    德妃虽是已然到了中年,可是保养极好,能在年轻时迷住黎帝,自是有一番好容貌,如今更是风韵犹存,与那些娇嫩的花朵格外的不同。
    黎帝闻言,抬头道:“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德妃本是惊慌,此时却是拉紧了衣襟道:“陛下不必多想,臣妾没事。”
    她倒是一番委屈,可就在黎帝收回对齐国兵士的溢美之词时,外面看守的兵士冷笑了一声道:“你可别污蔑我们,我们去的时候你的这个妃子正在跟几个小白脸在床上享乐呢,我们对她可没有什么兴趣,别污了我们的名声。”
    他们可是家中有婆娘的人,陛下龙威之下百姓安居乐业,他们虽在战场上威势赫赫,可是路过城池时连路边的孩童见他们都是不怕的,如此威风更是引得不少女子倾慕,有家室,甚至还有孩子,正是夫妻和睦,瞧着这等宫廷的肮脏事才是觉得心中不屑。
    黎帝色变,德妃刚才的委屈变为了惊慌:“陛下,臣妾没有!他们是撒谎的,您不能信他们。”
    “朕打死你这个娼妇!!!”黎帝愤怒难言,直接冲了上去撕扯德妃的衣服,却被一旁的黎沧一把推在了地上,“你放开母妃!”
    “不孝子,你敢这么对你的父皇!”黎帝错愕难言,更是气闷攻心。
    “母妃别怕,不过召幸几个男人罢了。”黎沧护着德妃,看着黎帝哪里还有之前的恭敬之意,“您不是也有那些女人么,大家彼此彼此。”
    “逆子!”黎帝胸膛起伏。
    “逆不逆的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你现在也不是皇帝了。”黎沧此时反应过来了地位,哪里还会怕他。
    德妃刚才只是下意识的畏惧,如今收拾好了衣襟,又有儿子护着,直接冷笑了一声:“逆你又如何,不过一个老废物,也敢打我,我就是召幸男人怎么了,谁让你短小又无用,也就黎皇后那个贱人喜欢你了!”
    这简直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黎帝脸色乍青乍白,直接冲了上去:“朕杀了你!!!”
    三人撕扯不断,一个个的揭互相的短,这个说那个年老色衰,那个说这个窝囊无用,还真是一部宫廷大戏。
    兵士在外面听着,直到里面太过分的时候才敲了敲门道:“收敛点儿,要是弄出了人命,你们得一起死。”
    屋内有所消停,三人分开,却比之前被捕时还要狼狈,可即便愤怒,他们也怕死。
    宫廷被整顿,宫人被收押,这一处的宫殿或许以后会当做齐国行宫使用,或是就此荒废,但是从黎帝被收押赶往齐国都城那天起,黎国便已经不复存在了。
    兵士进攻成功的时候,林肃收到了快马传书,其上言明一切进行的相当顺利,不出一月黎国皇室便可被押送京城之中。
    信函林肃看过之后,直接放在了正在帮他分类奏折的黎沅面前:“黎国来信。”
    黎沅手指一顿,却是干脆利落的拿过了那信函,黎帝被抓,黎沧母子也没有逃过围捕,曾经的仇人这样轻易落网,让他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信函中详细记录了皇室被抓的情况,人员更是登记造册,黎帝是在酒色被中被抓,而他最为宠爱的德妃却是在召幸男宠时被抓。
    黎沅看到此处,觉得有些讽刺:“陛下可否将这些人交给我处置?”
    他二人只有玩笑时才以帝后相称,平时相处时皆是简称,林肃从无反对,反而更像普通的夫夫一般亲密。
    若说婚前黎沅还会迟疑该不该掌握权势,以免男人忌惮,那么此时他已经毫无顾虑了,因为这人是真的在践行曾经的诺言,放权给他,且对他毫无疑虑。
    得此信任爱重,黎沅真的深深庆幸自己曾经信了男人的话。
    “可以。”林肃随手翻看那些被分类好的奏折道,“要打要杀都随你。”
    “我不会伤了他们性命,以免天下人诟病陛下的圣德。”黎沅手搭在了林肃的手上道。
    林肃低头瞟了一眼他的手指,小皇后拾起武艺,练箭日多,手指不比从前细腻,却仍然白皙修长,乃是天生的丽质,林肃握住他的手,捏了一下中指的指腹,看他发痒的蜷缩起手指却不曾收回,笑道:“皇后如此贤德,可想要什么奖励?”
    黎沅动了动指尖,很是享受此时与他的亲昵:“陛下既要提升工人地位,不若替我召些工匠进宫来,我想改进一下兵士所用弓弩。”
    他重拾武艺,但到底不比多年习武之人的力道,如今箭虽能射中,可是余力不足,若是遇上材质极为好的盔甲,只怕连破防都是不能,便是打猎只怕也是只能伤其皮毛而不动筋骨。
    兵士多用弓箭,大弩皆是笨重,若是能够改进,于国于己都是有益的。
    林肃自然是知道最新型的弓弩,只是他到底只是一个人,不可能事事齐备,如今小皇后提出,更是不必扫了他的兴,让他自己研究反而更好。
    “好,我自为你寻到最好的工人。”林肃勾了一下他的鼻尖。
    黎沅却是在他垂首的时候很自然的在他的颊上亲了一下,不待林肃逮他,已然起身溜出了三丈:“奏疏已经分类整理好了,陛下快忙吧,我去骑马了。”
    他跑的头也不回,林肃摸了一下被亲的地方笑了一下:“跑什么,亲的都不对称。”
    06默默吃狗粮。
    林肃放权之事做的并不明显,可是寻找宫人让皇后制作弓弩之事还是引上了朝堂上的议论。
    “陛下,中宫正德,本该管理好后宫,整肃宫闱,为天下内宅之人之典范,如今干涉军中之事,乃是干政之举,是否于礼不合?”有大臣上谏道。
    “新朝初立,朕何曾说过后宫不能干政?”林肃对法度调整都是听从各方之言,但是管理朝堂,也不能过于放纵言官。
    该管的事情管,不该管的切勿事事插手。
    “历朝历代,后宫若是干政,必会引得朝堂朋党林立,天下大乱。”又有朝臣出列道,“请陛下不要授予皇后干政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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