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礼送来时是在初一,送礼的太监很是恭敬:“太子殿下感念林小姐前来探病,故而送这些薄礼特意感谢小姐,说他的病已然见好,请小姐不必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林婷儿行礼后只想跑,“你回去以后告诉太子殿下,我是姑娘家,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哥联系就是。”
    她说话粗犷,那太监在京中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豪迈的姑娘,只能退后一步连连应是:“林小姐放心,奴才回去一定转达。”
    太监告辞离开,就剩下桌上两个锦盒摆在那里,林婷儿看着刚刚练完剑在一旁喝着茶水的林肃,觉得心里有点儿崩溃。
    “哥,要不你看看送的什么?”林婷儿将锦盒推了过去。
    林父刚刚跟林肃比了一场,也是坐在一旁,闻言脸皱了起来:“太子送给你的,让你哥看什么?”
    林婷儿:“……”
    爹你不要害我!你可是亲爹!
    “父亲说的是,既是送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给我看做什么。”林肃笑道。
    林婷儿:“……”
    啊啊啊!早知道她就不应该一时鬼迷心窍看上什么嫂子,现在好了,她总有一天可能死在他哥的醋意下。
    “哥,哥哥……”林婷儿笑的都要哭了,“你就帮我看一下,万一他要害我呢?”
    林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那他不是嫌命长?你最近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我奇奇怪怪?”林婷儿指着自己的鼻尖,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她直接起身道,“行吧,这礼物谁爱要谁要去,反正我不要!”
    她直接跑的无影无踪,林父看着那两个盒子叹气,又看向了林肃道:“你看她现在这个态度。”
    “父亲不要逼她太急,她在沙场历练,可能不是很习惯京中风气,待她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林肃笑道。
    他起身见过那两个匣子打开,里面一个装的是珠钗,一个装的是玉佩,两样都是价值千金的好物,但不论哪一个都不是林婷儿心中所好。
    这两样东西恐怕不是萧唐挑的,而是他的下人挑的,才会选这等一般女子皆爱之物,却偏偏不适合林婷儿。
    太监去而复返,跟萧唐复述护国公府所听的话,他说的一字不漏,萧唐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当真这样说?”
    “是,奴才不敢欺瞒太子殿下。”太监恭敬说道。
    “那她对本宫送去的礼物可还觉得满意?”萧唐再问。
    太监目露尴尬之色:“这,这林小姐未曾打开看。”
    萧唐摩挲了一下手指:“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太监匆匆告退,萧唐手指轻点着桌子,一旁的侍从问道:“不过是送礼,殿下看起来似乎有些发愁。”
    “我无意与她欢好,只是护国公若想嫁女,实在不必选我这样病弱之躯,她似乎对我也是无意。”萧唐沉吟道。
    那礼物并非他所选,但也是给他看过的,护国公之女爱好舞枪弄棒,征战于沙场,若真是想要讨她欢心,送她一方宝剑都比珠钗玉佩来的要好,但他无意于她,自然只是中规中矩,不会投其所好。
    “既是双方都无意,不是正和太子心意?”侍从不明白他的忧虑。
    “不全然是好事。”萧唐说道。
    天上绝无掉馅饼的好事,西南不必掺和于京中泥水之中,林婷儿对他无意,更是不必给他助力才对,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林肃,那人到底想要什么?
    让他下如此大的力气,必然所图不小。
    他已经习惯用最恶的心思去揣摩人心,唯有如此,所交之人才不会令人失望。
    皇后虽是禁足,护国公府与太子的婚事却还是筹备了起来,成婚六礼,虽有皇帝赐婚,一些流程还是免不了的。
    只是问名一事便能折腾数日,不仅问女子姓名,还有家族之中人的姓名,更要于钦天监中卜卦算命,生辰合上才行。
    林肃与林婷儿是双生,交自己生辰的时候林婷儿倒是干脆,只是等到人走了她就开始焦躁:“哥!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真的嫁了,你再不给我想办法,我就去告诉太子当初是你怂恿我去求亲的!”
    “着什么急,卜算之事也要挑选良辰吉日,家中父母兄弟生辰皆要卜算,顺延一下也到了十五之后了。”林肃拍她后脑勺道,“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在上元灯节约他出来。”
    林婷儿啧了一声:“你想干嘛?”
    林肃笑着看她:“办好了事情我那里的武器随你挑。”
    林婷儿眼睛亮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想让我怎么做?”
    “附耳过来。”林肃朝她招了招手。
    林婷儿凑过去听,越听眼睛越亮,站直的时候竖起了大拇指道:“哥,你是这个。”
    “还不快去。”林肃笑道。
    “走了走了。”林婷儿跑的飞快。
    她的邀请递到了宫中,萧唐接到时正坐在镜子的前面,看着眉心处的印记发怔。
    他是双儿,但那印记从幼时便浅淡至极,母后更是在他出生时就以脂粉遮掩,即便染上几分香气也是无妨,无人察觉他是双儿,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与普通的男子有何区别。
    可是现在额头本是浅淡的印记这几日却是愈发的红艳了起来,这代表着他的身体好转,可是也愈发的难以遮掩,若是脂粉不小心蹭掉了,他人轻易便能够察觉。
    “太子殿下,当日给那些人试的药效都极好,属下已经数日未曾听您咳嗽,如今印记又转深,说明您的身体的确转好了,这是好事啊。”存志看着他眉心的印记说道,“元后若在天有灵,也会为您感到高兴。”
    “他送的药倒是好药。”萧唐抬手将浓郁的脂膏抹于那处,看着与肤色趋于一致,没有拿过那份邀约的拜帖,而是拿过了桌旁摆着的玉瓶。
    这京中真正关心他之人少之又少,那日他虽是强迫他吃下药丸,却似乎也是恼他的不信,让自己病情延误,自己虽非好人,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总是会记在心中的。
    “那殿下可要赴约?”存志问道。
    “自是要赴约,请林小姐邀世子一同前去。”萧唐将那拜帖拿了起来道。
    他需探探那人的目的到底为何,才好走下一步。至于萧瑾,继后如今禁足,他实在不必自己去做什么便会办砸一些事情。
    “属下吩咐人去做。”存志说道。
    “还有,楚贵妃那里如何了?”萧唐垂下了眸问道。
    “三皇子打入天牢,楚贵妃虽暂时未降位分,但是明仪宫与冷宫无异,如今是淑妃娘娘在管理后宫事宜,她被楚贵妃欺压多年,不会放弃这等打压报复的机会。”存志低头说道,“一应炭火已经停了,连冬衣冬被都被收去,伺候的太监宫人离了不少,太子殿下放心。”
    萧唐笑的淡漠:“这都是小事,楚氏能够在继后盛宠之下登上贵妃之位,绝非等闲,派人将她的脸给毁了,别让人看出来是别人做的,只有她复宠无望,才能彻底放心。”
    当年他母后母家被打压,后宫失势,那些人无雪中送炭之意便罢了,却是人人都能过来踩上一脚,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元后,一国之母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被活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冻死的。
    不急,一个一个慢慢来,皇弟,楚贵妃,继后,最后是……帝位上坐的那个人。
    若不能将那些人都拉下地狱,便是他死了,魂魄也无颜去见他惨死的母后。
    “属下明白。”存志说道。
    宫中嫔妃太多,新欢之好足以让皇帝忘记一个几日未见的妃嫔。
    “陛下……”首领太监进来的时候皇帝正抱着新晋的美人说笑,美人很给面子,笑的花枝乱颤,话语被打断,皇帝见了那太监有些扫兴。
    “何事?”皇帝冷着脸问道。
    “陛下,明仪宫贵妃娘娘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划伤了脸,上吊自尽了。”太监小心跪地道。
    皇帝愣了一下,将怀中的美人丢开,起身叹了口气道:“她这是何必……罢了,既是殁了,便以贵妃仪制发丧吧。”
    伺候了他多年,又诞下了皇子,死后却也只得了这些。
    宫中人心凉薄,首领太监早已习惯,可闻言仍然忍不住心中叹气。
    即便位至贵妃,那也只是妾,死后影响不了宫中争斗,也影响不了太子正在促办的婚事流程,只能让被关押在天牢中抱着最后希望的三皇子歇斯底里。
    消息自然不是萧唐送去的,而是萧瑾亲自去了一趟,萧唐对他步步相让,楚贵妃母子却不是好惹的,这么多年步步紧逼,即便萧瑾是皇后所生,也是庶子,彼此争斗多年,落井下石起来更是毫不留情。
    而在他离开后,三皇子萧峻在狱中一头撞死。
    此时刚刚复朝,五皇子萧瑾便被参了一本,因为无令出入天牢,又涉嫌谋害皇子,直接被打了板子关了起来。
    “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蠢人。”萧唐系着斗篷,对着镜中端详仪表姿态,“本宫这样如何?”
    “太子如今身体大好,自是风华绝代之人。”存志赞道。
    萧唐松了一口气,明明是去说事,并非真的去赏灯,却总觉得不能怠慢,竟是换了三件衣衫。
    宫中之事再如何混乱,也阻挡不了民间之乐,远在宫中便能看到宫外一片的辉煌明亮,待马车出了宫中到了街道之上,几乎是寸步难行,因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人沉浸于花灯之中,有时候无暇东顾。
    “太子殿下,可能要等候片刻才能够通过。”侍从在外说道。
    萧唐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的热闹的场景有些出神,他已是许久未见如此热闹之景,记忆里上元节提的花灯还是母后用纸糊出来的,她做的不好,画的画也不及路边的花灯漂亮,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此处畅通,到前面又会堵上,本宫下来步行吧。”萧唐有些兴致,打开车门的时候被侍从扶了下来。
    他身上所穿并未有显示身份的纹路,在暗处下车,上了街面人人看他也只觉这是位贵公子,下意识避让,灯火之中却是不曾有人察觉他的身份。
    迎面的风微冷,萧唐却是难得觉得心中快意:“林小姐说在何处等候?”
    “说是会在郎目桥,前面不远就是。”侍从说道。
    一路穿行,萧唐到了桥上,护城河的水面上同样飘着各种各样的莲花灯,看起来极为的漂亮,只是四处却不见林婷儿的身影。
    “公子,猜灯谜么?若是猜到了可得一盏花灯,免得前路迷茫。”那桥旁的摊主道。
    萧唐本是无心,可他摊位上的灯却着实漂亮,其上花样图案在其他处倒是未见,只是不知为何聚集之人却是甚少:“你这般送灯,不怕亏么?”
    “上元灯节本就是大家同乐,小老儿从这里亏了,总能从别处赚回来。”那卖灯的老者说道,“公子可要一试,只要一文。”
    萧唐示意,旁边的侍从递上了一文,那老者提了一盏灯出来递给了萧唐:“若是猜出,这灯便送给你了。”
    那灯格外漂亮,不知是怎么做的,竟是像一只憨睡的小狐狸,抱着尾巴睡的沉沉,画的极好的眉眼带着天生的媚意和纯稚,好像轻轻拨弄便会松开尾巴醒过来一样。
    萧唐本只想随意一猜,看见那灯时却是有几分挪不开眼睛,低头细看其上谜语:打我知晓,背后有人挑;因何出门来,为指路一条。
    这般漂亮的灯,萧唐本以为会为难许久,却在看到那谜底时松了一口气:“谜底为灯,这灯我可能提走了?”
    “谜底猜出,灯自然就是公子的了,你要找的人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百步便有答案。”那老者说道。
    “你知我要寻人?”萧唐心中有些微微惊讶。
    那老者但笑不语,却是再不搭话。
    原不是不见,而是提前做了准备,他邀林肃与令妹同来,林婷儿未必会有如此巧思,莫非是那人出的主意?
    萧唐提上了灯,看着前路缓缓数着走了过去,待到百步处,又有一处摊位,其上只悬挂了一盏灯,那摊主见他,看了看他手中提着的灯笑道:“公子可要寻人?”
    “请摊主指教。”萧唐说道。
    那摊主指了指摊位前悬挂的灯道:“猜谜即可。”
    萧唐靠近去看,灯上所书:小来针眼大,大来满山坡;能过千山岭,不能过小河。
    这谜底有的一猜,萧唐本是沉吟,却是在看到灯笼中跳跃的烛火时道:“是火。”
    “公子答对了,此物赠你,从此处左拐,行百步即可。”那人说道,“只是这灯可否留给在下照明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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