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殊殷与他尴尬的在雪地中站一会,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道:“先生真是一个怪人。”
    明明是位见死不救的医者,但却竟会莫名的鼎力相助他。
    不想他刚刚说出这话,九黎便道:“我不是怪,只不过我的心也是肉长的罢了。我尝试过用尽毕生精力去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从一千年前,等到一千年后,也始终是举目见日,不见伊人。”
    “所以见到别人也这样,便总会忍不住想去帮一帮。至少你们与我不同,你们都还活着,还有机会,而我……不过这事说起来,我也不仅仅是只为你们。”
    原本见他说的如此伤感,又想起他千年守一座孤坟的故事,江殊殷还不知该如何接下面的话。没想到九黎竟还是一个比较会自己转移话题的人。
    听他转到其他,江殊殷也顺着道:“难道先生还抱着其他的目的?”
    九黎看着他,目光坦诚而清明:“那可不。如今这苗疆四脉的主位已被谢教主篡夺,而他一直是位奸猾狡诈且不安现状的领导者。炼魂一脉如今流窜天下,早寻不到阿诗雅丝毫踪迹,更重要的是对他而言此脉已无任何威胁。至于四脉中的巫术,余司闰虽与家中不和,但到底是谢教主出生入死的兄弟,少不得再如何打压,也要顾及他的几分颜面。”
    江殊殷懂了:“所以现在四脉之中,危险最大的便是你们蛊毒。”
    九黎点点头:“是啊,从前只觉得谢教主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作为,实在叫人钦佩。可近段时间与他相处下来,我也实在庆幸还好我当初选择帮了你。”
    听他话中有话,还一副很惨的样子。
    江殊殷并不难想到,恐怕在他昏迷的这段日子,谢黎昕借着来寒雪山照看他的借口,终于有机会大摇大摆的找蛊毒和九黎的麻烦。
    而这段时间,虽说顾及他和沈清书的安危,但以谢黎昕的性格嘛,怕是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叫九黎吃了不少苦头。
    似是回忆了自己这段时间是如何心惊肉跳的活下来,九黎长长呼出一口气,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你是他的好兄弟,交情极深,浅阳尊又是他姐姐的旧相识,如今帮了你们二人。想必看在你们两人的份上,今后他若真的打压我们蛊毒一脉,应该也会手下留情。至于我今后的日子,可能也会好过几分。”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江殊殷明明知道这的确是件很悲伤的故事,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笑。
    见他这样,九黎也没说什么,反而满眼含笑的道:“江公子,我记得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你此番就做一件彻彻底底的好事吧。”
    江殊殷依旧笑着:“什么事?”
    九黎斟酌片刻:“秦苏姑娘她,此番确实做了天大的坏事。可我还是希望江公子能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饶她一命吧。”
    听他说的是这个,江殊殷的笑收敛了几分:“为何。”
    九黎道:“她本就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不过是死了自小依赖的兄长,变得疯狂心狠了些。且她与我们相比,到底算不得经历过很多的人情世故,又算年纪尚小不知你与浅阳尊之间的纠葛,故而才犯下如此大错。”
    “秦家到了现在已算灭门,独独剩她一个。我相信即便我今日不说,过不了几日肖昱要么亲自过来,要么定会差人传话,叫江公子饶了她。所以与其到了你们兄弟之间,谈这样左右为难的事,倒不如由我一个外人开口。”
    见江殊殷一直看着自己,九黎会心一笑:“秦姑娘虽与寒雪有几分相似,但在下的心早已在千年前便与寒雪一起进了坟墓。对她也只是有几分怜悯,抛下这些不说,我与她师父紫菱交情一直不错,昔日紫菱对寒雪也颇有照拂,因而我实在不好看她唯一的徒弟死在你的手里。”
    听了这么多,江殊殷叹了口气:“既然先生如此说,肖昱那边也曾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最要的是此次也没什么严重的问题,那便算了吧。”
    九黎松了口气:“我会试着去引导她回归正途,说到底,大家都是苦命之人。”
    两人又结伴在树林中游走一阵,谈天论地说了会话。最后江殊殷与他告别道:“这些日子打搅先生了,若是今后先生遇到什么烦心事,不妨到西极坐坐,江某定会不忘昔日之恩,竭尽全力去帮一帮。”
    轻轻的看他一眼,九黎的中原话其实说的不是特别好:“看来我这段日子,并不是白忙活。”
    再次与他点点头后,江殊殷转身走了几步。墨色的靴子踩在白雪上时,发出一阵细微的声音。
    走了一阵,才突然发觉身后的九黎并没有动作,就保持着他方才离开的姿态,定定的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殊殷不由的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却看他孤独的立在风雪中,清寂的叫江殊殷联想到苗疆四脉的创始者,阿黎嘉。
    又忽见身旁开着几朵雪色的梅花,心中更是觉得一阵窒息。
    白梅老鬼
    何欢铃
    想起这两个叫天下人都惧怕恨极的名字,江殊殷只觉自己的双眼都出现幻觉。
    仿佛身后站着的人,不是身着紫衣的不救医,而是那个曾经像是自己般明媚开朗的白衣少年。
    看了一阵,江殊殷轻轻摇摇头,方才眼前的白衣少年便又恢复成了,一身紫衣的九黎。
    看他一阵,见他始终都不曾说话,江殊殷终于出声打破这种沉静:“九黎先生还有事吗?”
    九黎沉默了许久,等到江殊殷都差点要再次抬脚走人,他才道:“江公子,等人,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第144章 破封印(一)
    第二日一早, 江殊殷便与谢黎昕准备一同前往北海。
    临走之前,江殊殷来到仍在昏睡的沈清书身旁, 为他细心拉好被褥,一旁的九黎看了,轻轻道:“他虽仍在昏迷, 但已脱离危险,随时都可能醒来。你真的不打算, 等他醒来后再去吗?”
    江殊殷深情的看了眼床上的人:“不了,我打算再下次见到他时……是以自己的真正面目, 而不是带着别人的面具。”
    再次与九黎道了一次谢,又与方寒夫妇说了一会话, 江殊殷最后才将视线落到花惜言身上。
    与幻境中的他一样, 花惜言还是恍如春风的样子,穿着一身浅绿的衣裳,和煦的叫江殊殷忍不住感叹道:连岁月, 都似乎对他格外怜悯,没有遗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江殊殷看着他,他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殊殷。
    看着看着, 江殊殷往他周围看了一圈, 突然知道从自己出了幻境, 见到他的那一刻起, 那股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原来一向与他形影不离的毕擎苍,竟第一次没在他的周围。
    许是知道他的想法,花惜言也看看自己的四周, 神情轻松又温柔,主动搭话道:“我会将他带回西极等你回来,这一次……等他醒来,我会告诉他当年的一切,并且再不离开。”
    听他如此说,江殊殷莫名的感到一丝奇怪,很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你的话中,只有你,而没有毕擎苍?
    说来,江殊殷出了幻境的那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一把拉住花惜言,质问他,为什么当年他们明明还活着,却不告诉他,反而躲避了他上千年!
    可在他睁眼的时候,看到花惜言静静坐在沈清书身边,一手拉着他的手,眼眶有些湿,好似这一拉住了,便再不想放开。
    看到这一幕,本有万语千言要对他说的江殊殷,突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了。
    毕竟谁还没有自己的难处,就比如当年的他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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