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也说是族里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过问,再者说了,艳儿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我帮忙打听,不知情的还以为邱家改姓沈了,毕竟,杏山村的人都清楚,沈家族里的事儿我都是不管的。”沈聪眉梢带笑,看向严氏的目光带着揶揄。
    严氏神色一怔,脸上笑意温和,“稍微打听下,不碍事的。”
    沈聪脸上笑意加深,“我也是担心邱家的名声,往后旁人说起来,大伯母面上无光,既然您觉得是小事儿,那我找人帮您问问,之后旁人真说些什么,大伯母心里有数就好。”
    大房跟着王家沾光,王家最是注重名声,从邱柱做了里正后,严氏夜极为注重家里的规矩和名声,听了沈聪的话,严氏面露犹豫,堂堂青禾村的里正媳妇竟然求一个恶汉帮忙,名声上确实不太好听,严氏心思一转,有了主意,道,“其实,和我没多大的关系,长胜娘担心你不肯帮忙才求我出面的,长胜和莲花的亲事黄了,长胜娘怕艳儿心里记恨她。”
    邱艳和邱老爹如果没听出严氏的推托之词枉与严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邱艳心下不痛快,严氏拜托人办事不想欠人情,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她给沈聪挤眉弄眼,提醒他别答应,严氏做人最是会算计,沈聪帮了忙,严氏也不会心存感激,他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邱艳面部表情生动,沈聪想忽略都难,不动声色的冲邱艳摇头,敛目道,“既然大伯母是帮别人来问的,那大伯母可以回了对方,我没这个空闲,我名声不好,做人也有自己的原则。”
    严氏脸上的笑渐渐僵硬,没想到沈聪油盐不进,今日问沈聪打听是她的意思,邱长胜之前在赌场做工,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若是仇家找上门,邱家尚且有帮忙的余地,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儿,不是邱长胜自己能选择的,可如果是赌场的人,族里帮邱长胜出头,得罪就是赌场的人,那些人不要命,他们可不敢,毕竟,当初邱长胜去赌场是他自己的事儿,工钱高,族里没花长胜一文钱,这回却拿身家性命跟那些人对峙,赔本的买卖,严氏当然不会让邱柱出这个头,否则,将来出了事儿,大家都会把矛头对准是里正的邱柱。
    思虑再三,严氏心里有了主意,道,“用不着打听,我与你说说昨个儿的情形,你帮忙推测推测,打长胜的人是长胜往回得罪的仇人,还是其他……”说着,严氏将昨日邱长胜挨打的情形说了,前天有邱老爹帮忙吓退了那些人,昨天没人,邱长胜吃了不小的亏,鼻青脸肿,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聪没吭声,严氏面色凝重,也不着急,慢慢等着他。
    半晌,沈聪笑了声,开口道,“大伯母问我我也不清楚,邱长胜在顺风赌场做工,往回结了什么仇家我哪清楚,邱长胜自己挨了打,他也不知道吗?”
    严氏眉头紧锁,面上已有不耐之色,沈聪总是顾左而言他,明显不肯帮忙,族里那边还等着消息,耽搁下去也是浪费自己时间,严氏站起身,感慨道,“你既然不愿意帮忙,我也不为难你了,毕竟是族里的事儿不好麻烦你,你大伯还在那边等着,我先过去了,你和艳儿有空了来家里玩,我和你大伯都在。”严氏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果然是个会做人的,换做别人,沈聪不肯答应帮忙,少不得会甩脸色,二严氏面不改色,蹙眉也一瞬的事儿。
    严氏走了,沈聪拿了刀准备去山里砍柴,邱老爹拉着他,“不用不用,前些日子我砍柴堆着呢,不急这一时半会,你难得回来,在屋里坐着就是。”沈聪在外边忙得累死累活,不管什么时候,来邱家没好好歇息过,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去山里砍柴,他心下过意不去。
    “爹,您在家等着,待会还有人来,我让艳儿跟我去山里就好。”扭过头,朝堂屋里的邱艳招手,邱艳撇嘴,不情不愿走了出来,沈聪牵过她的手,笑着捏了两下,“提篮子,去山里掐野菜。”
    邱艳掐的野菜只有尖儿,嫩得很,这点比沈芸诺还挑剔,不过沈聪却极为喜欢。
    邱艳提着篮子跟在他身后,太阳晒,邱艳低着头,嘴里埋怨道,“大热的天儿去山里做什么,我去柴房瞧过,家里有柴呢。”邱老爹节省,去年沈聪砍的柴还堆在家里没烧。
    “艳儿,小时候,你和爹在青禾村受了不少委屈吧?”
    不知道沈聪怎么问起这个,邱艳戒备甚重,“怎么问起这个了?”
    “那些都是些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人,爹带着你没有娶亲,觊觎他手里田地的人不少,你又是个姑娘,村里人嘴脸可想而知。”沈聪语气散漫,好似亲眼看见邱老爹和邱艳被族里人逼迫的事情似的,邱艳心里不舒坦,她和邱老爹在村里过的什么日子,全村的人都清楚,不过大多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那些事儿有些久远了,邱艳不愿回忆,干瘪道,“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
    沈聪牵着她的手,眼里闪过别样的意味,“我和阿诺小时候过得不尽如意,村里人的德行我见识太多了,艳儿,你想不想让他们好好巴结阿谀奉承爹跟你,将那些年受的委屈全部还回去?”
    邱艳震惊,停下脚,认真望着他,看他神色肃穆,不像是说的假话,邱艳心里奇怪,“什么法子?”那些年,邱老爹带着她日子不好过,族里常常叫邱老爹过去说话,有些事情她逗忘记了,脑子里记得一件事,有两年,村里人说起她都说是不吉利的,她娘死了,邱老爹后边娶得媳妇被撵走了,邱老爹为了照顾她,答应一辈子不会再娶,大家觉得邱老爹魔怔了,乱传她的坏话,后来不知怎么,大家就不说了。
    事情过去得有些久了,许多细节她都想不起来了,看着邱老爹拿家里的粮食给族里人时,她会气恼,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富裕了会将那些人踩在脚底,叫他们看着自己脸色过日子,年纪大了,她便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心思也没了,这会听沈聪说起,邱艳觉得不太真实,可又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真有这个法子吗?”
    沈聪举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笑得眼神亮了起来,“只有你想,我就有法子。”
    他的唇湿热,邱艳手上有汗,手愈发湿润了,小声道,“不觉得咸了?”
    沈聪笑道,“有点,不过,我喜欢。”
    邱艳不知他又哪儿没对劲,别开脸,催促道,“快点走吧,别叫人瞧见了,丢人现眼。”
    “怕什么,即使有人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你还没和我说你想不想呢。”沈聪拉起她的手,朝远处的小径上投去一瞥,路上人多,走得不快,为首的邱柱,正和旁边满头白发的人说着什么,并没注意到他和邱艳,沈聪拉起她的手,快速拐去了山里,邱艳不疑有他,小声道,“我小时候想过要给我爹出气,渐渐长大,心思就淡了,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邱艳打小见惯了那些人的嘴脸,心里不怕是假的,沈聪和整个邱家为敌,她不想沈聪腹背受敌。
    “不会,他们有求于我,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什么麻烦?”山里杂草丛生,闷热无比,沈聪拉着邱艳,继续往山里走,渐渐,燥热的气息散去,凉爽不少,沈聪捡了枯老的树枝,堆在边上,提醒邱艳掐野菜,专挑那几样他喜欢的说,邱艳置之不理,只要能吃,哪管长什么样子,两人各干各得活儿,不时抬眸,四目相对说几句话,眼神交汇,莫名的情绪在眼波里流转……
    待沈聪柴堆得差不多了两人才下山,沈聪扛着柴,后背衣衫尽湿,在背上晕开一片汗渍,邱艳走在他身上,奇怪的是并没有闻到臭味,她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宽实的后背,并不觉得遥不可及,不可侵犯。
    两人没到院子便听着里边传来嘈杂的说话声,邱艳看了沈聪一眼,还真被他说中了,家里真的又来了人,沈聪转过身,和她道,“阿诺该是醒了,待会我们也家去了。”
    邱艳点头,家里养着十二只鸡,等着吃东西呢,早点回去也好,何况,她觉着沈聪话里有话。
    进了院子,堂屋里坐着的一帮人迎了出来,脸色谄媚,沈聪置若罔闻,放下柴火,蹲下身,仔仔细细码好抱进柴房堆着,邱艳放下篮子回灶房打水洗手,对走廊上一群人视而不见,完了,去屋里叫沈芸诺准备回家。
    族长立即脸色不太好看,转身看向坐在桌前的邱老爹,低喝道,“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连最起码的规矩礼数都没有。”如果不是担心邱长胜得事儿牵扯大,他才不会来这边。
    邱老爹乐呵呵笑着,“她在家那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成亲后被聪子宠坏了,族长和艳儿一般见识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和邱家族里没多大的干系了。”
    沈聪提点过邱老爹两句,邱老爹心里有成算,不会和族长生气,更不会转过头指责邱艳。
    邱艳和沈芸诺出来,目光才落在走廊上一众人身上,脸上的笑客气而疏离,朝屋里的邱老爹道,“爹,家里还有事儿,我和聪子先回去了,之后再来看您。”
    邱老爹站起身,缓缓走了出来,看沈聪汗流浃背,有心挽留两句,想到什么又犹豫了,顺着邱艳的话道,“成,你们路上小心些,改日得空了再过来也好。”
    走廊上,族长胡须动了动,拉着脸,极为不悦道,“艳丫头,看不见我们一众人是不是,你大伯大伯母还在,怎么连点规矩都没有?”
    邱艳冷笑声,顺势道,“中午那会我大伯母才来过,瞧着大家的阵势就是有紧要的事儿要商量,我一嫁出去的女儿怎么敢打扰族长议事,否则传出去了,大家才是要说我不懂规矩呢。”
    十几年了,族长眼里永远看不起她和邱老爹,说话不给她们面子,邱艳想着沈聪说的,挺直了身板,她才不怕呢。
    族长被邱艳噎得说不出话来,花白的眉微微一竖,像是要发火似的,邱艳不怕,朝弯腰拂水洗脸得沈聪道,“咱是不是回了?”
    “回,怎么不回,你嫁给我沈聪就是我沈家的人,邱家族里的事儿你可说不上话。”沈聪三五下洗了脸,抬起头,精致如画得眉眼冷冷扫过走廊的人,目光叫人不寒而栗,哪怕是族长,也在沈聪的目光下心虚的别开了脸,族长一辈子作威作福,自不会承认被一个晚辈的目光吓得不敢与之对视,因而,嘴里轻蔑的哼了声,像是看不起,才把头转开似的。
    沈聪擦了擦脸上的水,走到邱艳跟前,语气柔和,“走吧,咱回家。”
    邱艳点头,任由沈聪牵着出了院子,听后边传来族长气急败坏的声音,“邱生,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卿卿我我,成什么体统了?”
    邱艳欲转过身和族长争辩,沈聪是他相公,她被她相公牵着怎么了?沈聪像是明白她的心思,让她别动,“走吧,之后他会转过来求爹的,现在和他较劲做什么?”
    虽然沈聪常常说假话,邱艳却信他这句是真的。
    果真,不出三天,邱老爹来杏山村,说族长开口求他的事儿,“长胜的事儿,你大伯母不行参与,理由是长胜工钱高,大家没分着一文,这会出事了才想起寻求族里人的庇佑,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族长开口要帮长胜做主,结果,族长家的孙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邱家还有好些人都遭了秧,昨晚,半夜了,族长来家里找我,言辞恳切,求我找聪子帮忙,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低声下气的和我说话,我这心里,觉得心酸的同时又觉得出了口恶气。”
    邱艳劝道,“那些年他没少给咱脸色看,爹应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邱老爹哭笑不得,“族长如果听着你这句话,怕会气得晕过去,对了,聪子不在家?长胜的事儿,闹得族里人人自危,你大伯母心里也害怕起来,和你大伯去王家村看月儿,想请王秀才家里帮忙呢。”
    严氏还真是会算计,真以为田地挂在王秀才名下,就和王秀才是亲戚了不成?“大伯大伯母什么去王家村的?”
    “今早,我出门来这边,遇着她和你大伯出门,你几个堂嫂心里怕事,领着孩子回娘家住了,估计是你大伯母的意思,大人不要紧,小孩子出了事儿,一家子就散了。”严氏见他出门,还亲切的和他说了两句话,他简单的吆喝句救了长胜一次,严氏认定那些人怕沈聪,知道邱老爹是沈聪岳父才不敢胆大妄为的,言外之意想让他和沈聪说说,帮衬一把,青禾村人心惶惶,长久下去不是法子。
    邱艳心底冷笑,“大伯母最是聪明,哪会舍得自己孙子孙女遭罪,就是不清楚,王家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王秀才看重名声,哪会愿意和那些人有所牵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闹起来,也是王秀才吃亏,能考中秀才的人哪是泛泛之辈,严氏打的主意只怕要落空了。
    “该是不会答应的,对了,聪子真没有法子了?”邱长胜那孩子真老实,就是在莲花的亲事上做得不光明磊落,眼看着邱长胜被人欺负成那样子,邱老爹于心不忍。
    “爹,他们自己的事儿,你问聪子做什么,他即使有法子,也会给他惹来麻烦。”骆驼和卫洪还闹得厉害,她不想沈聪为了邱长胜那种人又要离家好几天。
    邱老爹好笑,“瞧你,我就问问而已,若会给他招惹麻烦,我会让他管这事儿?你也别太担心了,爹心里有数。”真是儿大不由爹,女儿嫁了人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邱艳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去邱家就给给邱老爹的,结果邱家来人她给忘记了,邱老爹推辞,“家里不缺银子,你好好留着,以后遇着事儿也能应个急。”
    “家里有呢,这是聪子的一片孝心,您收着吧。”她嫁了人,粮食都是买来吃的,不像庄户人家种田地拿粮食孝顺爹娘,她只能给邱老爹钱,而且还是沈聪挣回来的。
    邱老爹感慨了声,接在手里,察觉有些沉,皱了皱眉,立即就要解开钱袋子数里边有多少钱,被邱艳制止了,“既是聪子给你的,你好好留着就是了,家里不差这些钱。”
    邱老爹叹气,“亏得你福气好,沈聪又是个孝顺的,这话换在别人家里,还以为你胳膊肘往外拐呢。”
    邱艳撇嘴,没接这句话。
    沈聪去山里砍树去了,回来见着邱老爹,笑得高兴,说起去山里砍树的事情来,早上去山里砍树,得费些功夫才能将一棵树砍下来,因而邱艳和沈芸诺没跟着。
    洗了脸和手出来,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沈聪问了句,“谁啊?”
    “是我,我是艳儿婶子,邱生兄弟在吗?”
    邱艳和沈芸诺在灶房做饭,听着这话并没有听清楚来人是谁,反而是邱老爹听出来了,“好像是长胜娘,她来这边做什么?”
    沈聪晾好洗脸的巾子,出去开门,果然,邱长胜,邱长胜爹邱奎,邱长胜娘,三人站在门口,脸上淌过巴结的笑,“聪子在家呢,邱生兄弟是不是来这边了?”
    沈聪若有似无的看她一眼,朝院子里看了眼,邱老爹走了出来,脸上难掩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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