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又嗯了一声,机械地下了骆驼,落地的时候,脚踩进沙里好深,罗韧拍拍骆驼的背,两头骆驼喷着白气,驯服地跪下四肢,像是在沙漠里支起了舒服的靠背。
    木代慢慢靠上去,脑袋摩挲着粗糙的皮毛,脸颊被磨的生疼,罗韧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问她:“怎么突然间就没精神了?”
    她低声回答:“累了吧。”
    不想看罗韧,不想看他这么言笑晏晏的,这么愉悦地说起将来:聘婷要动手术,方便聘婷疗养,会好起来的,会越来越好的。
    她鼻子发酸,说:“我要回云南去,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了,撑着驮鞍站起来,刚走了两步,胳膊忽然一紧,整个人收不住,又跌坐回去。
    罗韧攥着她胳膊,语气有些奇怪:“为什么忽然不高兴?”
    为什么一定要问呢?木代茫然,想了想说:“就是骑骆驼有点累了……”
    “不是累了,不是冷,不是风大,为什么不高兴?”
    还问!
    木代眼圈红红的:“那作为朋友,听说以后不见面了,人之常情,当然会有些难过……”
    “你不用每次讲话,都强调‘作为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场’,我知道我跟你是朋友。”
    木代委屈极了:“那要怎么说,是你自己没人情味,高高兴兴的说以后不见面,任何一个朋友,听到这样的话都会不高兴的。你还问我为什么!”
    她又用“朋友”在强调了。
    罗韧深吸一口气:“好,那我换个问题。”
    “你还想再见到我吗?”
    风好像忽然间停止了,马灯的光温柔的近乎迷离,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他摩挲了头发的那种感觉。
    木代咬着嘴唇,好久才问:“那你想再见到我吗?”
    “想。”
    哦……木代的头低下来,又过了很久,才说:“那……我也想吧。”
    “我要是不想呢?”
    这次她倒答的干脆了:“那我也不想。”
    罗韧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他拿过木代的手,放了串钥匙在她掌心。
    “我在丽江,其实包了一整套宅子,我在想着,是退呢还是继续住呢。如果大家都还想再见到,那丽江,也是个不错的适合聘婷疗养的地方。”
    “当然了,如果你懒得再见我呢,就麻烦你帮我退了。那房子离着你红姨的酒吧不远,作为朋友,帮这个忙也不为过。”
    ……
    病房里,郑伯忙着收拾东西,罗韧吩咐了,尽快帮聘婷转院,前一天刚拿进病房来的,又都要拾掇了带回去。
    收拾到中途,眼前忽然金光一闪。
    那是?
    郑伯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到聘婷病床前,那里,她的手心,似乎握着什么,露了一小截极细的……金色链子。
    第二卷:仙人指路
    ☆、第①章
    古城好就好在,终年带沁沁的凉,却从无刺骨的冷。
    这个季节,北方大部可能还是春寒料峭雨雪未歇,但在这儿,农田明艳柳枝返绿,再往北去,香格里拉大草原像是铺开的巨大画布,一天天蘸取不一样的浓墨重彩。
    木代几乎是每天,都会带曹严华到罗韧的宅子里“练功”,用她的话说:宽敞、清静、不怕人偷师。
    沙沙扫地声,正是清晨,曹严华挥一把扫帚,在小院里扫的呼哧呼哧,每次开扫,他都要在心里骂罗韧个狗血喷头:有钱了不起吗?中国人均住房面积也就二三十平,你丫凭什么住个三坊一照壁带院子的大宅子?
    要知道,他木代小师父的吩咐是:扫,扫,扫,大屋小屋,犄角旮旯,一处都不能少。
    汗水从额上滴下,迷进眼睛里,渍地眼睛痛,曹严华也只是眨巴两下眼了事,懒得伸手去抹。
    要知道,他左右胳膊上绑的铅块,加起来得有二十斤!加上小腿上的,全身负重五十斤不止,别说扫地了,让他躺着都累。
    可瞧瞧他小师父悠闲的……
    曹严华酸溜溜瞥一眼木代,她铺了块坐垫坐在台阶上,背靠廊柱看书,手边还搁了盆洗净的蓝莓,间或伸手摸一颗,吃就规规矩矩吃呗,可她像是故意气他,手指一弹,蓝莓就飞上一米来高,不管落往哪个方向,她目光都不带从书上挪开,就跟头顶上长了眼似的,身子一移,嘴巴一张接住,嚼的不知多开心。
    曹严华一阵心酸加羡慕,他要扫到哪辈子,才能扫成少林扫地僧啊。
    又坚持了会,实在不行了,两腿发颤,胳膊抖的跟经风的树叶子似的:“小师父,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啊……”
    木代故作老成的声音传来:“坚持,为师是为你好。”
    国际赛事上比武对决都要考虑同一重量级,即便是真的“为他好”,能不能适当考虑一下胖子的承受能力?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曹严华脑子发嗡眼前发黑,拼劲全力又挥了一扫帚之后,轰然……
    木代身形轻巧,燕子抄水一样直掠过来,在他摔到地上之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成功让他变跌为坐,另一手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女孩儿装爽肤水的小喷瓶,对着曹严华脸上那么一喷……
    想来镇静清爽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因为曹严华的小眼睛忽然睁了一下,愣愣地看着前方。
    “曹胖胖,继续。你是初练,我给你用我的爽肤水。下次我可就换芥末汁了。”
    “小师父,我真不行了,我需要休息……”曹严华目光呆滞,还是愣愣看着前方,“我刚刚看到……我眼前都出幻象了……”
    木代弯下腰,试着从曹严华视平线的角度往前看:“出什么幻象了?”
    那里,映着清晨的日光,灰尘正慢慢落下——是刚刚他临摔前那一扫帚扫起的灰。
    曹严华以一种要断气的口吻给她描述:“真的……灰尘扬的最大的时候,忽然好像形成了一行小人,领头的骑着什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木代笑眯眯的,声音温柔极了:“是吗?”
    下一秒变脸:“编,再编!待会拿鸡毛掸子,把走廊里柱子上的撑拱和花牙子都荡一遍灰!”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么为什么古代还会出那么多欺师灭祖的事儿?曹严华从前想不通,现在,他约略有些明白了。
    回到酒吧,刚迈进门,就听到张叔在说一万三。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这么没精打采的,整天跟掉了魂儿似的,连点工作积极性都没有。”
    “叔,就这么点工资,还要我有工作积极性,你跟我搞笑呢……”
    说到一半,看见木代和曹严华回来,顿时话里有话:“再说了,你问小老板娘,这次跟她出去,我个人受到很大刺激,世界观严重颠覆,需要时间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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