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取出剪刀,剪开她自己包扎的结口,但布条拿不下来,被血和肉粘住了。
    只能屏住气,很小心地一点点挪动剪刀的尖,顺着布条的丝缕去拆解。
    伤处终于现出。
    她处理的并不好,淤血、红肿、有新结痂,但也有化脓,罗韧几乎不忍心去看。
    木代偏过了头不看,低声问他:“我手指头会掉吗?”
    罗韧没吭声,过了会,他拆了一包酒精棉球,拈了一粒,帮她去擦。
    酒精水混着血水下流,罗韧托住她手腕,能感到她半条手臂都在发颤。
    罗韧的眼眶有点发烫,他已经不记得刚刚木代是用哪只手抓住他的,但他记得,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松过手。
    木代怎么可能不爱他,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不爱,他也认了。
    他从药囊里取出一颗消炎药,拿刀柄碾碎了,拈起了慢慢洒到指甲周围,又截了一小段纱布,帮她把手指包好。
    木代转头,罗韧包的细心,手指头上,像戴了一顶白色的小帽子,微麻的细痛,洁净而又干燥的感觉。
    她说:“舒服多了。”
    笑的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罗韧也笑,顿了顿问她:“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彼此经历的互换并没有让版图变的完整,反而更加犬牙交错扑朔迷离。
    木代问罗韧:“你觉得是凶简吗?”
    罗韧点头,除了凶简,他想不到与青山结怨的可能,但是,要说凶简就在青山身上,似乎又不尽然。
    他沉吟了很久:“说不准,我觉得……亚凤这个人,也很奇怪……”
    山洞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没有时间去细细梳理,现在回想,好多蹊跷的地方。
    ——他在青山家的后院见到亚凤,很笃定自己行事足够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而且反复叮嘱过亚凤“我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
    怎么突然之间,青山就知道了消息,而且挟持着亚凤出现在那个山洞里了呢?
    是谁说出去的?似乎除了亚凤,不作第二人想。
    ——还有,亚凤摔倒,他接住亚凤就地一滚,然后松开她去拔刀,这个时候,翻板陷阱陷落。
    当时,亚凤跟他离的那么近,怎么只他一个人摔下来了?
    木代猜测:“会不会是亚凤所在的位置正好避开了翻板?”
    罗韧缓缓摇头,他还有印象,翻板翻起的时候,亚凤确实跟他一起都在板上。
    想不通,怎么她没掉下来呢?
    木代想了想:“给我创造一定的条件,我也可以不掉下来。”
    罗韧抬头看她。
    木代解释:“我掉下来的时候,是站在翻板上,无处借力,所以只能往下摔。但如果当时我是趴着的话,我可以很快用四肢和腹部吸住平面……”
    她做了个贴合的手势:“就是人紧紧吸住板面,随着翻板翻一个三百六十度,然后又平安回到地面。”
    明白了。
    但是,木代可以这么做,跟她常年习武和擅长轻功有关,要说亚凤也是个轻功好手,未免也太巧了些——摒除以上,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凶简在亚凤身上。
    那青山的行为何解呢?被凶简影响?帮凶?
    罗韧想不通。
    看木代时,她正仰头看洞顶,脸色不无担忧。
    “罗韧,你觉得他们会对曹胖胖不利吗?”
    罗韧觉得不会。
    对自己对木代,这一手翻板陷阱,都等于是一击致死的杀招,但是对曹严华,似乎只是关着绑着,并没有痛下杀手。
    罗韧安慰木代:“或许青山念着亲戚的情分,不会对曹严华为难。”
    “那一万三呢?”
    罗韧沉默,他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青山家的院落中央看到一万三的幻象,当时的一万三满脸血污,即便活着,也一定是受了伤。
    他看木代:“现在这种情况,不要想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我们先走一步,再走下一步——不管你多担心一万三,出不去,也只能是白操心而已。”
    木代长吁一口气,道理都明白,但做起来真的好难。
    忽然又想起什么:“罗韧,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同时在水面上看到一万三了呢?”
    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如果我们看见了,曹胖胖和红砂会不会也看见了?这是凤凰鸾扣的提示吗?”
    罗韧沉吟了一下,他倒不觉得是凤凰鸾扣的提示。
    他觉得,跟昨天晚上的暴雨有关。
    “昨天晚上,雨下的很大,我在院子中央走过,水一直漫过脚踝。”
    “你想一下,当时那种情况,就像一张大的雨布,一下子把曹家村给罩住了,至少在这个范围里,水与水之间,是没有缝隙的。曹严华在高处的山洞里,那里应该没有漏水,但是我、你和一万三,我们是处在这张雨布的不同点位上。”
    他压低声音:“然后,一万三发出讯息,或者说,发出求救,我和你都接收到了。”
    “是因为金木水火土里,一万三是属水的吗?”
    “有可能。”
    罗韧说:“把事情往好处想,如果还能挣扎着求救,那么至少昨天晚上,一万三应该是活着的。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红砂呢,她应该快到了。”
    炎红砂确实已经到了。
    她搭了一辆小面包车,面包车是专跑乡村的,满满当当都是人,路上不断的停车下车,开到最后一程时,车里只剩了炎红砂和另外两个坐前排的姑娘。
    那两个姑娘都十八九岁年纪,一路上叽叽喳喳,炎红砂没跟她们讲过一句话,已经知道她们都在县里的美食城上班,这一趟,是去参加小姐妹的婚礼。
    开过一个岔路口,司机回头交代:“没法送到村口,路不通,待会你们就下,运气好搭摩托进去——但摩托一般也不送到底,只能靠腿。”
    那两个姑娘夸张的大叫,聒噪的人耳朵疼,炎红砂推开后座的车窗,雨丝斜斜打进来,带着清新的凉意。
    那两人又在嘀嘀咕咕。
    ——亚凤怎么就看上青山了?
    ——就是,好模好样,不说找个富豪,也至少能嫁个小有钱的,结果选了个乡下人……
    其中一个声音忽然压低:“你知道吗,我听说啊,还是亚凤主动追的青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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