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罗韧为什么一定要她逃,猎豹未必是她对手,就算她真的有枪,黑暗之中,猎豹未必讨得了好去。
    瓷器的碎裂声响,杯盖、茶杯和茶碟几乎是完美命中目标,然后碎裂开来,黑暗中,白色的细瓷溅开,划出散乱的细小白道。
    那个人,还是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木代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一手死死攥住棍布,另一只手伸进兜里,握住了手机。
    那个人伸出手,没有枪,也没有悍然攻击,而是不紧不慢的,从头上,拉下一个……
    从形状的剪影来看,那是一个眼罩。
    原本,灯灭了之后,外头是浅浅的黑色,那个人影是略深的黑色,现在,眼罩摘掉之后,多了一种颜色。
    她的一个眼眶里,是红色,血红,流动着的红,像火焰在烧,又像在茫茫旷野里,离着很远很远的一盏灯笼。
    木代缓缓的,把手机送到耳边。
    罗韧的呼吸还在,压抑的、起伏紧张,木代轻声问他:“罗小刀,你在哪呢?”
    这样的红,前一天晚上,她曾经见过。
    那时候,她和梅花九娘,循着半空里的那只银眼蝙蝠,急匆匆向着山里行走,周遭很近,许是因为那只奇怪的蝙蝠,许是因为师父交代的话,木代觉得紧张,有好几次,都感觉有人在后头跟着。
    她压低声音,跟梅花九娘说了,梅花九娘笑笑,说:“我和你在一起,你怕什么?”
    也是,她并不怕走夜路遇到打劫的人,别说是在有雾镇,就是放眼大西南,也很难找到能把她和师父撂倒的人。
    但她还是担心,有一次回头,轻轻“啊”了一声。
    身后远处,有一点红色,流动着的红,像火焰在燃烧,随着她的叫声瞬间消失,定睛去看,只有浓雾弥漫。
    转头时,看到师父也看向那处,眉头皱起,但唇角处,露出微笑。
    那笑容掺杂了好多意义:不屑的、跃跃欲试的、泰然自若的、水来土掩的。
    梅花九娘轻轻拍她背心,说:“来,木代,去,记得师父吩咐的话。师父要松松筋骨。”
    那时,她没有多想,真的以为是个不怀好意的夜贼,紧走两步跟上银眼蝙蝠的时候,心里还有淡淡的遗憾,想着:很多年没有见过师父动手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一点红,不是眼睛看花了,也不是什么像镭射灯光一样的光点。
    那是一只眼睛。
    罗小刀,你在哪呢?你在我附近吗?
    罗韧坐在床上,额头死死抵住膝盖,手机附在耳侧,烫的几乎要爆掉,他听到自己机械地答了几个字:“我在丽江。”
    哦,原来他在丽江,隔了那么多里程,不管他多紧张她,都回不来的,也到不了她身边。
    木代很奇怪,这一刻,她居然没想哭,她看向那只眼睛,轻轻笑了一下,对着手机说了句:“罗小刀,我可能打不过她。”
    罗韧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说过要她“活着”,也说过一定会找到她,木代似乎回答他了,很轻的一个字。
    ——“嗯”。
    然后,有几秒钟的静默,紧接着忽然动手,罗韧一直听着,听到木头劈裂,桌椅掀翻,还听到有人重重跌落地上。
    电话那头传来呼吸的声音,那并不是木代。
    由始至终,木代没有发出过声音,她一定打输了,但她没有呵斥,没有怒骂,没有哭,也没有叫过疼。
    罗韧心疼的心都揪起来,眼前忽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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