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祈不肯她走,但他又不想以从前那样逼迫她留下,那样虽然能达到目的,可也只会让燕媚越来越厌恶他,他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道:“既然你要回去,我送你如何,如今天黑了,玉京城内最近不太平,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在路上也不安全,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那我王府便洗不清嫌疑了。”
    慕祈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最近玉京城中便有几起良家女子失踪的案子发生,燕媚思虑片刻后方点头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燕媚眼前都是熟悉的景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依然都是她离去时的模样。
    但也仅仅只是熟悉而已,她对这些地方并无太过感情。
    当跨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慕祈见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脚步微顿,低声问了句:“媚儿,王府当真没有任何值得你留念的吗?”
    燕媚脚下不停,淡淡一句:“没有。”
    王府没有值得她留念的,那王府里的人也不值得她留念,是这样吗?
    想到这一点,慕祈感觉到心口又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来。
    他垂在一侧的手,在袖中悄悄握紧了拳头。
    送她离开的是王府的马车,慕祈亲自替她打起帘子,想要扶她上马车,当他伸出宽阔的手掌在她面前时,燕媚并未多看一眼,踩着小杌子就直接上去了。
    慕祈得不到回应,只好将自己的手收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跟着上了马车。
    秦风在外头赶车。
    燕媚见他上来了:“王爷为何不骑马?”她想起上回在马车里时慕祈强行亲她之事,心里便生出一阵后悔。
    她就不该答应他。
    男人分开双腿在她面前坐下。
    马车内点了一盏灯,灯光落在男人的脸上,将他高挺的鼻梁在一侧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男人的眼睛尤显得深邃温柔,他面不改色的说道:“本王的马借人了,只能与你同乘一辆马车。”
    而此时,那匹马正在王府的马厩中享受最上等的马饲料。
    他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燕媚又岂能将他赶下马换一匹再出来,她只想快点回铺子里。
    也没有在多说什么,慕祈见她无话,便吩咐秦风出发。
    马车辘辘之声在街上滚过,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放着矮几,几上摆着香炉,茶水,点心。
    一时无话,马车内静的厉害。
    慕祈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也不看他,两排细密纤长的睫毛覆下来,遮住了眸子,也看到不到什么表情。
    红唇紧紧抿着,似乎很是戒备。
    对他戒备吗?
    慕祈无声冷笑,如今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侵占过她,伤害过她的坏人。
    他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放置她的眼前,他道:“你若饿了,可以喝茶水吃点心。”
    矮几上摆的几样点心,皆是她平时最爱吃的,他特地让人每日都在马车上备着,闲暇时便会吃一点。
    吃这些点心之时,也总会忍不住想起,她那时在王府吃点心的情形。
    勉强可以睹物思人。
    燕媚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哪怕看到的是自己喜欢吃的点心也无动于衷,她摇摇头道:“不了,民女不饿。”
    慕祈见她始终对他生疏,无论自己花多少力气,都不肯哪怕给他一个眼色,他很是揪心,然而看着燕媚那张依旧美艳姝异的脸,嘴角带着浅浅的无奈之色道:“媚儿,你对我真的要一直这样吗,毕竟我们曾同床共枕,做过恩爱夫妻。”
    燕媚闻言,抬头又是一怔,随后又笑了,红唇挂着嘲讽:“王爷怕是弄错了,民女从前只是王爷的妾室,如何就和王爷做了夫妻了,何况王爷说的“恩爱”,民女也不认同,民女到王爷身边来的目的王爷心知肚明,王爷初时爱的也也不过是妾的身子而已,何来恩爱一说?”
    慕祈听了她这番话,一颗心仿佛放在油锅里煎了一般,他掏心窝子说了一句话:“媚儿,我虽不曾给你名分,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燕媚如今也不想再去计较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这男人嘴里说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他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她一人,不也还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配得上自己身份的王妃么,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燕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她已经决定彻底摆脱过去的生活了,也懒得继续拿这些事情同他争辩,只将头偏过去,不再与他说话。
    慕祈瞧着她这副神色,便知她根本就不信他。
    他舌尖泛着苦味,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年,开始他的确喜欢她的身子,喜欢与她纠缠时那种极致的滋味,可后来他慢慢的交付出了自己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可她呢……
    慕祈心中五味陈杂,他艰涩的开口道:“媚儿,你同我在一起一年,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一丝真心么?”
    哪怕一点点也好。
    燕媚不知他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可她既然已经和他断了,那便要断的干干净净,她没有丝毫留情道:“民女来王爷身边,不过是利用王爷救燕家人,何来真心?”
    慕祈刹那间感受到了锥心之痛,他怔住了,黯然问道:“也不曾喜欢过本王?”
    燕媚移开目光,不去看他那张满是失落伤心之色的脸,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曾,民女喜欢的一直只有自己而已。”当然还包括她的家人。
    慕祈没有再问下去,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拼命的按住心里翻涌的苦涩。
    他扯了扯嘴唇,嘲讽一般笑了笑。
    想他慕祈这辈子,一直自命不凡,可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个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终于,在天黑之前,马车抵达了燕媚的胭脂铺子。
    燕婳站在胭脂铺门口翘首盼望,终于见燕媚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了,燕婳松了口气,喊了声:“阿姐。”便快速走过去。
    慕祈也没有再下马车,只秦风跟燕媚道别,他道:“燕夫人,告辞。”说罢,拱了拱手。
    燕媚福了福身子道:“多谢王爷,多谢秦侍卫送民女回来。”
    秦风看了马车车帘一眼,见里头没有丝毫动静,便没再多说什么。
    等马车走后,燕媚回到铺子里,此时暮色四合,她的铺子也该打烊了,燕媚拿着八两金回到柜台后头,将金子点了点,今日一共赚了二十两金子,这买店铺的成本倒是回了一半。
    只是不知明日又当如何?
    燕婳刚才是看着燕媚从慕祈的马车上下来的,现在燕媚什么也不说,回来只管点盒子里面的金子,燕婳沉不住气道:“阿姐,你不是都说和西北王撇清关系了吗,怎么还坐他的马车回来?”
    燕媚抬起头来,见燕婳满脸担忧之色,她语气笃定道:“只这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了。”
    她今日将话已经说绝了,想必慕祈是不会再来纠缠她了。
    燕婳将信将疑的瞧了她一眼,有些话到了唇舌边上打了个转又咽下去,燕婳如今年纪渐长,也慢慢的明白了一些男女之事。
    她怎么觉得自家阿姐对慕祈并没有她说的那般绝情呢。
    但愿阿姐能说到做到吧。
    等金子清点完毕后,燕玄远驾着驴车过来接二人,看到两位阿妹在铺子里已等候多时,燕玄远脸上透着几分愧色道:“佟家小郎君的课业太差,讲课废了许多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燕媚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都是一家人,咱们赶紧回去吧,别让阿爹久等了。”
    燕玄远点头,扶着二位阿妹上驴车之后,他便赶着驴车往燕家的方向去了。
    等三人一走,停在拐角处的那辆马车才终于有了动静,慕祈对坐在外头的秦风说道:“走吧,去别院。”
    秦风摸了摸鼻子,对慕祈现在又想要又不敢下手的状态十分不解。
    他道:“主上如今是怎么了,全然没有从前的勇气了?”
    换做从前,以慕祈的性子,自己想要的女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夺过来,断然没有这样徘徊不前的道理。
    慕祈听罢,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说了句:“此事你不懂。”凡是若是逼得太急,往往会适得其反。
    秦风的确不懂,他也懒得懂,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主上是爱惨了燕夫人。
    慕祈回到别院之前,燕媚兄妹三人已经回到了燕家。
    如今,燕朝玉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上头的木板拆掉了,不过腿上还使不出什么劲,每日只能在家里忙活。
    燕朝玉心态平和,每日在家里读书练字,闲暇时便替三个儿子做做饭菜。
    这日三人从外头走进屋,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劳累了一整天,夕食吃起来也特别香甜,待吃完饭,燕媚将自己赚的二十金拿出来,给燕朝玉一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道:“阿爹,今日我便赚了二十金回来,咱们开这家铺子很快就能回本了。”
    说完,她将金子都推到燕朝玉面前,交给他来保管。
    燕朝玉是个读书人,一生不好钱财,直到后来燕家败落他方知道钱财之重要。
    然而他始终带着点读书人的清高傲慢,认为出去开铺子做生意是见不体面的事情。
    不过经过三个孩子的影响,他也渐渐的想明白了,体面不体面有什么重要,能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如今看到燕媚赚了钱,他心中甚慰,也为之前说的话感到后悔。
    他从二十两金子中拿了二两金子出来,其余的又全部推回去给燕媚道:“要想生意做得长久,还需要本钱在手里,这些你先留着。”
    燕朝玉拿了二两金,燕媚没有意见,其他的她又全部收下了。
    次日,胭脂铺照旧开张。
    慕祈和崔蘅芷都不再来了,她这铺子里说得上是门可罗雀,清清冷冷的,鲜少有人来铺子里光顾生意,与热热闹闹的西市大街形成鲜明的对比。
    燕媚倒是沉得住气,在柜台后头画了几个香膏盒子的图案,打算再将这些香膏盒子做的精巧些。
    燕婳坐在柜台后头,都撑着下巴打瞌睡了,燕媚也没去管她,一直将几幅画都画完,转眼便到了正午,用了午食后,夏日里炎热的天气让人打不起精神,燕婳干脆趴在柜台后头睡着了。
    燕媚瞧着自家阿妹睡觉还流口水,轻轻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替她将流在柜台上的口水擦掉,却并未惊动她。
    慕祈和洛宴清,高景行这日在西市饮酒,酒肆离燕媚那家胭脂铺子并不远,推开窗,便可将胭脂铺子里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高景行捏着酒盏,调侃道:“寒山,我还道你为何选了这么个地方饮酒,原来是为了对面那位,只是这看了半天,那胭脂铺子也没什么动静,生意差的不行了,你也不照顾照顾?”
    说完后回过头来,见慕祈双眸炯炯的盯着胭脂铺里的女人不动,高景行轻轻的嗤笑一声,这男人若是动了情,简直就跟痴傻了没什么区别。
    慕祈将目光收回,慢慢的道了一句:“我倒是想要照顾她的生意,只可惜她不愿,你若是有什么好法子倒是可以说出来。”
    他可不想看着燕媚这一日在铺子里空等。
    高景行乐了,想着摄政王每日要忧心国事不说,私底下还要为了一个女人费尽心机,真的不容易,可偏偏燕夫人不领情。
    高景行不愿意帮。
    洛宴清见高景行用折扇敲打着手心,似有主意却不愿意说出来,他笑了笑道:“听说这家铺子,崔三娘也入股了,你若是帮燕媚,也等于是帮崔三娘。”
    高景行目光一转,瞪了洛宴清一眼,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他打开折扇扇了扇,笑嘻嘻的看着慕祈道:“这样……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
    第108章 恩断义绝   你除了会欺负我,还会做什么……
    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了, 这段时间里,虽有几个客人上门,发现她铺子里的胭脂和其他两家铺子价钱差不多, 又没有特色之后, 试用了之后便离开了。
    还有几个人甚至就是冲着可以免费试用而来的,试用之后, 又借口说价钱高了不愿意买。
    这一天下来,硬是连半个铜板也没有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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