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道:“我现在没有完全把事情想起来,但是下山去看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乔广澜,心中紧张,幸好对方并没有露出嫌恶或者敌对的模样,听了临楼的话,他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听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
    乔广澜随即摸摸临楼的头,道:“那好吧,那你就跟着我。”
    临楼道:“你听见我的身份,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不会……仇视我吗?”
    乔广澜道:“无论什么身份,你就是你,我又何必大惊小怪。不过话说在前头,下山之后你得听话。”
    临楼想按住他的肩膀,可惜个子太矮,只能够得到乔广澜的衣袖,就用小手扯住他的袖子,严肃地说:“一定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乔广澜笑着说:“除了叫爹?”
    临楼:“……”
    又过了几天,两个人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乔广澜只跟太御真人说了一声,带着临楼下山,往马敏义家里找去。
    玉琼山峰高峻冷,在上面住着丝毫感觉不到俗世气息,一下山倒是烟火红尘迎面而来。乔广澜本来带着临楼御剑,到了山下忽然想到他跟了冥照魔尊那样一个有自闭症的老爹,估计根本没几次下山的机会,有意让他见识见识,就收了剑,和临楼一起沿着街道一路逛过去。
    这时候正是隆冬腊月,春节将至,街上也就格外热闹,乔广澜和临楼到达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两个人站在街头展眼望去,正见到万千盏盈盈的灯火相接,直至街尾,光影如流,一路上行人比肩接踵,热闹非凡,两边的食肆散发出诱人香气。
    乔广澜弯下腰,给临楼把大衣上面的毛领子竖起来,又将他胸前的带子系好。
    光线有些暗,他聚精会神地系着衣带,临楼就悄悄看着他。
    他个子矮,平时看乔广澜的时候总得仰视,现在这个姿势倒是近了,只要他想,再稍稍向前一凑,就能亲在对方的脸上。
    对方这副皮相实在是太过美好,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来任何的瑕疵。
    两个人身边的店铺门口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光映在雪白的脸上,更添了艳丽之色,从侧面看去,他的睫毛长而卷翘,鼻梁又挺又直,再往下……他的唇偏于粉色,唇角稍微有点上翘,而且水润润的……
    临楼的动作先于意识,摸了摸他的嘴唇。
    乔广澜扭头,临楼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才反应过来,镇定地道:“你这里有一根头发。”
    乔广澜不疑有他,“哦”了一声,直起腰来道:“这样挡着风,你应该就不会冷了。走吧,咱们等明天天亮再去马敏义那边,现在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糖葫芦?烤红薯?还是那个炸肉?”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临楼的食量很大,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开始乔广澜还怕他把自己给撑死,不许临楼多吃,后来渐渐发现这家伙是真的饿,大概魔族中的人受伤之后需要复原消耗太大,他也就不管了。
    乔广澜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包炸油糕,油糕是圆形的,每一块都只有围棋子大小,外面炸的金黄酥脆,里层雪白软糯,最中间还有豆沙做成的馅,吃起来非常香甜,正好让小孩子一口一个。
    他把纸包打开,用木签子扎上,在纸包下面垫了一层纸,这才递给临楼,叮嘱道:“别烫着。”
    临楼双手把那袋糕接过来,捧在手里还热乎乎的,他吸了口气,甜香一直从鼻腔浸到心里,也舍不得吃,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小声自己嘀咕道:“小孩真难搞啊,他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又老是盯着我瞅……真是的,他瞅啥呢。”
    他用签子扎了块糕,喂进临楼的嘴里:“怎么不吃?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一会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别的。”
    临楼几下把糕吞了下去,又扎了一块,踮起脚举到乔广澜唇边,道:“你也吃。”
    乔广澜笑了,他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时总爱把眼睛眯成月牙,又可爱又稚气,就着临楼的手吃了那块炸油糕。入口咬开酥脆的外层,里面的糯米和豆沙就流了出来,齿颊留香,味道果然不错。
    那个卖油糕的大爷不由在旁边笑了,道:“公子和令弟的感情真好。小人家里的两个孩子跟二位年纪相仿,老大却从不知道这样照顾弟弟,整天打个没完没了。没想到您这样的公子哥竟然这么会哄孩子。”
    乔广澜把手按在临楼头上,笑着说:“他很乖,哄着哄着也挺有趣的。”
    临楼冲两个人灿烂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又被夸了一通乖巧可爱。
    乔广澜跟大爷唠了几句,带上临楼一起顺着街向前走,临楼也觉得那糕很好吃,他觉得好的东西就总想让乔广澜也多吃一点,因此自己吃一块,就喂乔广澜一块,很快就把那袋糕吃完了。
    乔广澜已经熟悉他的饭量,知道他肯定没吃饱,问临楼还想吃什么,临楼的目光在街边的摊子上转来转去,看的眼花缭乱。他平时养尊处优,远离尘世,这些民间小吃中有很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选了。
    乔广澜目光一转,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家煎饼果子的摊,突然就想起了路珩说他再也不吃煎饼果子的事情。
    他的性格外粗内细,不喜欢腻腻歪歪的抒发感情,很多事却都记在心里。他从没有因为小孩子之间的一点争执记恨过路珩,也想不到路珩竟会内疚这么多年,当时路珩说那句话时的语气神情乔广澜一直记得,曾经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知道过去的真相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面对的又是受了伤还是个小孩子的临楼,乔广澜几乎是无微不至,百依百顺。
    似乎这样做了,就好像也能回到他和路珩共同的少年时代,弥补一下那些因为不理解而造成了隔阂和错过的时光。
    这样的心情他永远都不会跟路珩说,但他希望能够多做点什么。
    乔广澜指了指那个摊子:“我给你买个那个吃吧,那叫煎饼果子,很好吃的。”
    希望你吃掉它,忘记那个心结。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四个字,临楼的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乔广澜领着他过去,果然买了个煎饼果子给临楼吃。
    临楼闻了闻,觉得很香,于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乔广澜道:“好吃吗……”
    他的话还没问完,临楼忽然扔下煎饼果子,跑到路边就吐了。
    乔广澜:“……”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地上的煎饼果子,这才反应过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快步走到临楼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事吧?”
    临楼其实只咬了一口,连咽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全给吐了,乔广澜走过来的时候他正扶着大树喘气,连忙又腾出手来将乔广澜推远了一点,道:“别过来,这里……不干净。”
    乔广澜没说话,拽着临楼后退了几步,临楼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煎饼果子——乔广澜买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珍贵:“我没事,就是刚才吃的时候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其实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乔广澜默然无语,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半蹲下身子,给临楼擦了擦嘴,然后展开手臂,把孩子搂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手臂修长,身形和魁梧一点都扯不上边,怀抱却在这个冬夜里显得十分温暖。
    临楼被乔广澜抱愣了,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乔广澜苦笑道:“对不起,不应该让你吃那个。我、我真是……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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