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点了一下头,本在洋洋自得,可后来一品,觉得这心声不是自己的声音,笑脸一僵。
    难言的寂静取代了之前的热闹,莫严拿着一杯酒,双目放空,一脸呆相,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因为莫严刚才的话,众人表情古怪,郭齐佑从左到右看了一圈,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他说:“莫严怕是喝醉了,竟是开始满嘴胡话,想来还是端肖雪的酒太烈了。”
    陈生挤出个笑脸。
    “然而郭齐佑心想,莫严是天狐,郭子说天狐能够窥视人心,他因此犹豫,不知刚刚那是否是陈生的心里话,自己又在不在憨货之中?可眼下陈生难堪,他只能将事情推到端肖雪的酒上,其实私心觉得,端肖雪的酒比不上他的果酒,不够甘甜。早知道端肖雪的酒如此难喝,他就把他的果酒拿来了。”
    这话一出,又是难言的沉默。
    端肖雪将筷子一摔,横眉立目道:“嫌难喝你就别喝!山猪吃不惯细糠,穷抱怨什么!”
    “端肖雪冷哼一声,虽是看着恼怒,但心底知道,今日拿出来的酒并非是好酒,而是惨了水的米酒。在看他来,给一群吃食喝美酒有些浪费,他能坐在这里,便已经是给了这群长了腿的肉很大的面子了。”
    闻言京彦大怒,当下把碗筷一摔,冷着脸说:“真是好大的脸!你以为谁稀罕你坐在这里?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沾了屎的脸。”
    “京彦看似因为端肖雪的言语生气,实则是在气端肖雪扔筷子的行为。他想,那筷子端肖雪用过,此刻筷子掉入了他最喜欢的凉糕之中,他下不了嘴,不免恼怒。其实端肖雪有句话说的不对,他能坐在这里才是给了这群屎尿精很大的面子。”
    “你说谁屎尿精?”白烨听到这里冷下脸,“坐在桌子上都看不到头在哪里的矮子张狂什么!”
    “白烨在这里骂骂咧咧,表面看似是很在意京彦的侮辱,实则满心都是陈生刚才的那句话。他心中有些难过,不自觉的想着难道往日的美好都是假的?陈生到底怎么看他?他在陈生的眼中难道只是一个经常闯祸的憨货?
    呵!
    男人就是满嘴谎话,需要你的时候温声细语,一副没你不行的模样。不需要你的时候便对你不屑一顾,再看一眼都觉多余。
    此刻用的上你,表面夸赞,内心厌弃,真叫人心里好生难过。
    可是……陈生之前还说过,威海一行,他是支柱,只能靠他,怎么这一会儿就变了想法?
    说得像是他们经常惹祸一样。”
    “萧疏不爱听这些怨语,他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房休息。”
    “端肖雪听到白烨的话眯起眼睛,心说,方才陈生也对他说过,威海一行要仰仗他,好似没他不行。”
    “京彦一怔,就在之前,陈生也对他说了类似的话,他不禁困惑,心中猜想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如今的情势,同样的话陈生好像重复使用了几次。就算是想搪塞他们,这未免也太不用心了……”
    “郭齐佑在一旁胆战心惊。陈生倒是没有对他说威海一行要他如何如何,但陈生对他说过,威海一行若是遇见危险,就往其他几人身后躲,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表情呆愣的莫严摸了摸头,可怜兮兮地说:“而莫严连一句话都没得到。”
    坐在一旁曲清池听到现在,忽然笑了。
    ……那天的后续陈生不想提,只知道往事不堪回首。虚假的和气没能活过两个时辰,在莫严的帮助下,众人很快回到了之前针锋相对的状态。此后陈生再也不让莫严喝酒,免得被莫严公开处刑,说出心中所想。
    而有陈生拦着,莫严到底没能喝上酒,三人坐在一处,郭齐佑听说了之前的事,与陈生说:“我早就看那个枢阳尊不顺眼了!晚间师兄怕我与枢阳尊起冲突,说什么都不让我去。”他说到这里不免惋惜,“早知道我就不听师兄的话,硬是跟去和你一起嘲讽枢阳尊多过瘾!”
    陈生知道郭齐佑和枢阳尊不和,他笑了一声,问:“对了,你明日入画吗?”
    郭齐佑点头,“要入。”
    陈生说:“那带我一个。”
    郭齐佑不解:“你入画做什么?”
    陈生说:“想去看看一件往事。”
    两人正说着,却见脚下生风的京彦走了过来。
    瞧见院中三人正在喝酒,京彦瞥了一眼陈生,说:“我师父要见曲清池,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陈生笑脸一僵,说:“我怎会知道首座在哪里。”
    像是在与他作对,他刚说完这句,曲清池拎着湿衣服从他房中走了出来。
    陈生:“……”
    第77章 拉郎
    将房门关上,曲清池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人前,完全不在意看到这一幕的人怎么想。
    大脑一片空白,郭齐佑双眼发直,他盯着曲清池潮湿的发尾看了许久,这才想明白刚才房中的水声是怎么回事,当下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手一抖,酒杯没能拿稳,落在桌面上转了两圈。
    “哐”的一声响起。
    在酒杯落下的那一刻,陈生张口结舌,抬手指着曲清池,不知要如何解释才能解释清楚如今的情况。
    京彦看陈生的眼神则变得很奇怪,好像很不看好陈生过于丰富的感情生活。而陈生自己想了一下,深知如今是有嘴也说不清。人正因曲清池故意找事的行为而恼怒,抬眼却看对面郭齐佑神情恍惚,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曲清池穿好衣物,先是跟陈生说:“浴桶漏了,叫陈六修一下。”然后对郭齐佑说:“明日还要入画,少喝点酒,省得宿醉头疼。”
    两句话说完,曲清池与京彦离开了陈家。
    等曲清池离去,郭齐佑二话不说,抬脚跟在曲清池身后走了。陈生从郭齐佑没有大吵大闹的反常态度中看出来,今夜的郭齐佑受到的打击确实不小。
    实在头疼,陈生对着一桌酒菜忧心许久,次日一早,他将家中收拾了一番,给家仆留下好生款待薛莫两人的话,去了万来香附近等着入画。只不过因为昨日的事,在来的路上他可以说是备受关注。修士盯着他的眼神复杂,复杂到陈生看了心里发毛,总觉得自己像被狼盯上的羊。
    此时万来香门前已经来了不少修士,人群之中打头的依旧是乾渊尊与枢阳尊。两位尊者站在前方,一旁是曲清池郭齐佑等人。
    陈生环顾四周,没有找到本该到场的郭子,只发现精神萎靡不振的郭齐佑。
    就像是霜打的茄子,郭齐佑眼神飘忽,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而听取了乾渊尊昨夜的意见,周围的人都在商量组队的事情。有些人在打量曲清池,有些人将目光放在陈生身上,显然是希望他们二人能看过来。
    陈生自是有自己的想法,昨日他想的是与郭齐佑京彦组队,但看如今郭齐佑魂不附体的状态,他猜想郭齐佑多半是静不下心跟他走在一起。毕竟少年怀春,一朝梦醒,必然心中苦闷,肯定不会想看到抢走自己心上人的人。
    因此陈生决定暂时放弃郭齐佑,他正准备另寻队友,却见京彦朝他招了招手,喊他过来。
    看着天色,乾渊尊上前一步,说:“在入画前有几件事要说一下。”
    “这尘华卷中困了不少心魔鬼怪,我将他们困在画中,以画为界,引出他们心中所想,绘出他们曾经的故事,让他们陷入沉睡,以此制止他们醒来为非作歹。”乾渊尊拿起手中的尘华卷,道:“等一下我也会用此法困住赤鸿尊,拉心魔入画,使其陷入沉睡,再由尘华卷画出心魔梦中所想,让他分不出身处之境的真假。你们就在这时趁机入梦,去看赤鸿尊生前往事。”
    “但有几点你们要注意一下。”
    “你们入画,入的是心魔的心海(心里的幻想世界/脑海中的记忆),进入的是他的神识(大脑意识)。了解心海的人都知道,不管你有多强,在别人的心海里你都不占优势。毕竟你入了他人的神识,就是入了对方为王的朝代,只要对方想你死,你就一定会死。加上心魔妖邪感知万物的本事很强,如果一旦发现你是闯入者,别说你会死在画中,就是我这尘华卷都不安全。”
    乾渊尊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如果画中的妖魔被你们的动作叫醒,一同察觉到他们身处的不过是梦境,那这幅画肯定困不住醒来的他们,到时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因此,你们进入时动静一定要小,一定不能打扰到他们。”
    “而我同郭子一起,在昨夜为你们准备了一丝浊魔之气,你们入内前都带着浊魔之气,除去自身的气味,伪装成魔。我会在你们入内的时候提前设法,让你们顶替心魔心海中的某个人物,以此达到不惊扰他们也可查看的稳妥之法。
    而你们入了心魔的心海,肯定会遇见心魔,有些本事不小的心魔可以查看一次你们的记忆。因此为了避免被他识破你们的身份,我会在你们初入画卷时抽走你们的记忆,等你们见过心魔,再由画卷将记忆还给你们,以此来避祸。
    而为了保证你们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无事,我会设法传给你们有关心海的记忆,如此一来,就算是初遇时被窥探过往,你也不用担心,只要心魔无法察觉到你们是外来客就行。”
    “不过赤鸿尊尚未入画,我也不清楚他的心海都有什么,所以没有办法给你们任何帮助。你们谨记,入画之后,若是发现所入的心海不是赤鸿尊的,便去找西北角有道光线的地方,跳入这道蓝光就可闯入下一个心海,直到找到赤鸿尊为止。”
    “而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是以肉身进入到危机四伏的心海,因此你们在心海里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变成真的伤口出现在你们的身上。”乾渊尊拿起手中的香囊和玉牌,“所以为了自身平安,浊魔之气你们一定要带好。这玉牌是小圣峰之物,若是遇到危机你们可以摔坏玉牌出来,以此保住性命,切记不要因为贪心不肯离去,最后丢了命!”
    乾渊尊将话说完,留下一句若是在心海中相遇最好互相帮助的话,抬手将面前的修士变成了一颗颗红豆。接着他与白仲原对视一眼,同时飞向赤鸿尊,与此同时,躲在云中的郭子突然出现,直接冲到山河镜面前,拉走了山河镜的注意力。
    郭子骑着白鹿,鹿角与镜面碰撞,发出清脆的玉石之音。
    白仲原拿出一把剑,做了一个剑阵困住赤鸿尊。
    等前方白仲原困住赤鸿尊,郭子缠住山河镜,乾渊尊趁机拿出山河镜的碎片,让镜子立在画轴上方,然后抬手推开卷轴,露出了画中姿态各异的妖魔。
    泛黄的画纸上,从妖娆的九尾到诡异的白骨,三目的牛到振翅的魔修,传闻中的异兽鬼魅基本上都有。众多妖魔聚集在一起,绘出一幅气势磅礴的百妖图。
    画从天空中铺散开来,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
    看好时机,乾渊尊双手合十,大喝一声,只见立在画上的镜子强光亮起,从镜身飞出无数白线缠住赤鸿尊。赤鸿尊挣动两下,乾渊尊趁机洒下一把红豆入画,骑着白鸟与白仲原一同困住赤鸿尊。
    “女君。”
    天上的动静热闹。
    酒肆中躲着的土狗看了片刻,对身后坐着的女人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身后的暗处,一个躺在榻上的女子翻开手中的书籍,漫不经心地说:“等。等着看结果。还有你盯着些,主上说了,若是乾渊尊困不住赤鸿尊,让我们帮忙拉一拉。”
    土狗应了一声,接着紧盯空中几人不放。
    *******
    冰层炸开,穿过云海,入了山间,避开森林,落在水底。
    泡沫上升,飞出水面的鱼碎成雪花,雪花飞入火山,引出火山上方的灰烬飘到皇城,进入一扇朱红宫门内。
    “三公主。”
    弯着腰一脸讨好的太监拱了一下手,对着前方英姿勃发的身影说:“陛下正在晖正殿等您,太后娘娘听说您今儿回来,高兴得不得了,正叫了太妃娘娘一起,准备与您说说这京中的热闹。”
    内侍这话说的客气,但说来说去的意思不过是希望三公主赶紧去晖正殿,暗指皇上和太后都在等你,你不可停在这里。
    这点意思是个人都能听懂,可那身材高大到好似不是女子的三公主却像是听不懂一般。他不理身后宫人的催促,只是傻傻地站在宫门前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今日日头毒,热浪逼得人头昏脑涨。暑中难熬,人在正午的日头下站上一段时间都像能烤出油来。三公主身后的宫人顶着毒辣的日头暗暗叫苦,只觉得周围的风都是热的,逼得人几乎要疯。而穿着夏日宫装的她们都忍受不了这毒辣的太阳,那穿着铠甲的三公主是如何做到不急不躁,一点也不惧这头顶的毒日头?
    难道他就不会热吗?
    不止不热,反而觉得很冷。
    北岳三公主陈生望着眼前的宫门,陷入了慌乱之中。
    虽然很突然,但陈生他……重生了。
    可要问他重生的契机,陈生自己也叫不出来,他只是走在宫道里,刚刚跨过南门内门,便有一段记忆挤入脑海,让他接受不能的愣在了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前世的事情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带来一桩桩常人不知的秘密。事情若说,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时天下太平,国库充盈,先帝周帝依靠着父皇打下的好底子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周帝为人中庸无德,好女色,时常招选各色美人入宫,整日只知享乐。而京中郑国公家有一对姐妹,姐姐大郑氏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妹妹小郑氏极擅歌舞,两姐妹一冷艳一清丽,将周帝迷得团团转,最后都入了周帝的后宫,大郑氏为后,小郑氏为妃。
    然而有了盛宠还不罢休,大郑氏野心大,行事偏激,手段阴狠,入了周帝的后宫,一路斗贵妃,害皇嗣,凭借着心狠手辣的高超算计,稳坐后宫之主的位置,并在之后伙同周帝身边的大太监,让周帝因享乐过头死在了妃嫔的床上,彻底夺了周帝的皇权。
    而周帝死后,大郑氏背靠郑家,扶持本就是正统的太子登上皇位,成了朝中摄政的太后娘娘,其手段心智非常人可比。
    事情说到这里,又要去说陈生的生母小郑氏。小郑氏是家中庶出,人美性子柔和,因生母早亡,被难得同情人的大郑氏带在身边教养,在大郑氏面前有些分量。
    大郑氏虽是心冷,但对小郑氏还算不错,也因信得过小郑氏,所以做什么事都没避开小郑氏。但大郑氏并没想到,就因她这份信任,逐渐让小郑氏与她离了心。
    姐妹两原来的感情不错,可后来小郑氏看到大郑氏害人的手段,开始害怕起来。她性子和善,并不赞同大郑氏害人,可虽是不喜大郑氏的残忍,但面对大郑氏时她也畏惧的不敢多说,只觉得长姐心狠,为了夺权害了不少人,无论是皇城中无辜的皇子,还是家中糊涂的老父与夫郎周帝,只要有人挡了她的路,她都会清除。
    她绝不允许有人危害到自己与太子的地位,因此对周帝的宫妃格外残暴。
    小郑氏看她杀人,看她折磨宫妃,在极为不安的那段时间里,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当时周帝后宫除了大郑氏的太子,只有周帝一个体弱多病的长女活着,任谁都知道,在周帝的后宫中,怀了身子的人都活不长久。
    小郑氏虽是不想疑心大郑氏,可转念想想,大郑氏为了权利谁都敢杀,岂会在自己这里手软?
    想通这点,小郑氏终日惶恐不安,所幸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是身边懂医的宫女,这才给了她一个缓和的时间,让她抢在被发现之前去找表兄,求表兄出谋划策。
    而小郑氏的表兄也是大郑氏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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