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要走的威后转过身,一步步朝日桥走了过来,咄咄逼人道?:“事事要?我?做主你是孩子吗?你不会深思吗?你为何如此听话?这么多年来你见到什么都不感?兴趣,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你在意的事情?”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没有反抗我?的念想吗?”
    日桥一顿:“没有,也不觉得我?需要?有。”他刻板地说:“我?敬重母君,不会无故得鱼忘筌。”
    威后听到这句又气又说不出其他,只得恨恨地盯着日桥,眼中全是急躁的情绪。
    而威后的这种表现这两年来并不少见。日桥虽是知道威后生气的点在哪里,可他不想为此做出改变。
    他不想去问威后为何如此,除了春英金羽苏河外的事情他一概不感?兴趣。
    而他老实听话的皮囊下其实藏着冷血与叛逆,他从来都不喜欢去配合谁,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不会多看一眼。因此即便知道威后的渴求,他也装作不知,只用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敷衍对方。
    “怎么又吵起来了。”
    正当威后和日桥在柳路水榭前僵持时,金羽带着几个侍从远处走来。
    他穿着一身跟苏河差不了多少的衣裳,两人都喜欢一些轻简帅气,方便行动的窄袖便服。而这样的衣裳也能很好地显出他们桀骜不驯的潇洒。
    手中拿着镶着宝石的弓箭,背后背着金箭筒,金羽远远瞧见威后和日桥在水榭争吵,当下将手中的弓箭抛给日桥,不动声色地站在日桥身前,笑道?:“日桥又惹母君生气了?”
    瞧见金羽,威后脸色渐缓,她见金羽将弓箭扔给日桥,心知她若继续不依不饶,金羽就会让日桥将弓箭送回去,以此作为阻拦她的借口。为此威后哼了一声,不欲与日桥金羽计较,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威后走后,金羽一脸无奈地转过身将弓箭拿了回来,与日桥说:“你就不能偶尔顺着她?”
    “怎么顺?”日桥慢吞吞地往回走:“你也看到了,这两年她一直不愿意见我?老实,非要?我?生事,可我若生事,我?剑指向?谁?”
    日桥有什么话?都不避金羽,一针见血地指出威后所求的事情。
    金羽也有几分感?触,他敏锐地说:“她是天主,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她如今要?你“肆意”,反的自然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其他几个实力不如她的先主。”
    日桥冷笑道?:“她与重檐有龌蹉,可她不说,如今要?在我心底埋下生事的种子,不知是不是想拿我当探路石。
    老实说,我?跟她虽不如跟你亲近,但念着她给我?这条命,我?本也可以回报给她。她若是真的有难处,要?是愿意说清挑明,我?许是会顺着她。可她如今只想算计我不问我的心思,倒是让我?有些不舒服,弄得我?提不起劲。”
    金羽也恼威后这点,“你如今这样疏离她是个法子,可不是个万全的法子。”
    日桥侧过头,“怎么说?”
    金羽没有多言,只撞了一下日桥的肩膀,眨了眨眼睛,故作轻快道?:“不告诉你。”
    日桥疑惑地皱起眉。
    金羽盯着他不满意的表情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阳光又自信的表情:“就不告诉你。”
    他朗声道:“你只管看书写字,万事有兄长。”
    “只要兄长还在,你也好,苏河也好,谁也动不了,就是母君也不行。”
    日桥听到这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气倒是不小。”
    金羽挑了挑眉,见日桥转身走了几步,在日桥来到楼梯时忽地拦住了他的腰,直接带着他扛回到主殿,免得他慢吞吞的,一直走不到头。
    次日一早,不知威后如何说服了重檐,重檐答应了威后,他让虚泽在海洲开宴,邀请其他小天尊到海洲游玩。
    帝君殿的人一到,谁也不能不去。
    春英像是打了鸡血,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从衣着到配饰选了无数,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绝品,每一样拿出去都能彰显威后殿雄厚的实力。
    选好衣物,春英一边给日桥梳头,一边叮嘱着一旁吃着葡萄的苏河与金羽。
    “海洲与家里不同,去了那里凡事要?多加考虑。”
    “你们是威后这边的小殿下,除了虚泽殿下外,你们的地位最高?,该拿的架子一定要?拿住,可不能行事轻佻,毕竟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威后殿,决不能胡闹丢了分寸惹人耻笑。”
    “谁敢笑我?,我?撕了他的嘴。”苏河听到这句,将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去。
    葡萄皮飞得老远,惹得春英瞪了她一眼。
    “就一段时日,装也要?装得像样一点!”春英拍了一下苏河去拿葡萄的手,叮嘱道:“平日宠着你,没让你学过规矩,可其他的小殿下不同,他们必然是沉稳端方的人物,你当着他们的面像是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好看吗?”
    苏河没脸没皮,被说也不恼,直接抱住春英的细腰,眼带笑意道:“你这么不放心,干脆跟我?们一起去算了。”
    春英叹了口气,捧住苏河的脸,无奈道?:“我?不能去。”
    日桥不解:“为何?”
    春英叹了口气:“威后没当先主前同几位先主打过仗,几位先主的关系有些一言难尽。而我?当年随着威后南征北战,对那些先主的子族下属没少下手,去了怕是会激起旧恨,只会给你们招惹是非。”
    “还?有,你们第一次出门,尽可能别与其他小殿下起冲突,免得树敌过多,日后……不好行走。”
    春英像是想起了什么,恍惚的再?次叮嘱一句。
    三人闻言点了点头。
    今日赴宴,他们在穿戴上极为上心,既要体现出天主子嗣的高?贵,又不能过于浮夸,衣服是换了一件又一件,带了一件又一件。
    苏河逼着穿了一身华美的广袖金莲衣,头发从马尾变成了云髻,头上罕见地带上了步摇等饰品。
    日桥穿着一身鹤舞红阳的浅金色衣装,头发随意地梳了一下。因发型简单,他拗不过春英,在头上带了一个金色环抱着额头简单发饰,随后看着春英硬生生地在发饰上添了一颗红宝石,不知该说点什么比较好。
    三人中金羽地位最高?,身有重檐和威后血脉的人是二十七个小天尊里,除了虚泽外最尊贵的存在,因此春英格外看重金羽的装扮。
    她给金羽拿了一身黑蓝色的华服,华服上绣着凸起的金色剑羽。质感高?级的羽毛环抱着金羽宽阔的肩膀,身上腰侧带着长短不一的金饰。
    黑色的衣物与精美的金饰将贵气与沉稳融合在一起,瞧着绝非是华丽到张扬。
    等收拾妥当,临近离去也不见威后来。
    眼看离开的时间要到,威后只派了一队亲兵过来随行。
    苏河没看到威后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正门前,领头的三人望着那扇从未当着他们的面开启的大门,一时间感触颇多。
    而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光从门后照入,在身处正位的金羽脸上留下一道?浅痕。
    见此金羽微微瞪大了眼睛,苏河一脸激动,唯有日桥平静到完全不感?兴趣。
    面前一群白鸟飞过,与威后宫殿不同的海面出现在眼前。
    此处的海水好像盐湖,海面如镜,映出天上的蓝天白云与远去的白鸟。
    令人舒适的安逸感突现,微风轻拂,苏荷有些失神,日桥从她身后离开,冷声提醒:“该走了。”
    然后三人都上了神兽所拉的车架,很快来到了风景如墨画的海洲。
    巨大的车架停在海洲一座悬浮的宫殿前。这里不是重檐和虚泽所住的主殿,只是他们无事时来逛逛的落脚处。
    此处依山傍水,宫殿坐落在水面之上,四周景色秀丽,每一处都像是静心所绘的画像。
    来此的三人望向?悬浮在空中的宫殿,还?未看够先听到前方的宫殿里传来低沉的男音——
    “执凤殿下到——”
    “檀鱼殿下到——”
    而后三人靠近,看到了宫殿下方的石柱上盘着许多石龙,眼前画面既震撼又有些令人畏惧胆怯。
    等到了他们这里,盘旋在石柱上的龙继续喊道?:“金羽殿下、日桥殿下、苏河殿下到——”
    话?音落下,日桥三人来到正殿。
    面前雕刻着百龙的玉石门缓缓打开,掀开了盛大宴会的一角。
    此刻殿内坐着十多个人,来人皆是一身贵气样貌出众的少年郎。
    日桥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望着宫殿两侧立着巨大的游龙雕像,脚踩着纯白无瑕的真玉地面,只觉得来此的人在面对这里过高?的举架,宽阔的空间,华美的摆件,总会生出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老实说,此处的华贵过于明显刻意,森严庄重的少了几分人情味,导致人未到齐,尚未开席冷意已出。
    而宫殿冷就也算了,来此的诸位殿下也都板着一张脸。他们过于正经持重的态度在面上展露无遗,严肃的样子像是有一点不对,都会惹得他们不快。
    苏河见此掐了掐日桥的手指,眼中大有一种武将掉入文人堆里的忧愁,可以从这点看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氛围。
    日桥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还?能怡然自得的大概只有金羽。又因此刻还未到正式介绍彼此的时候,来此的人见到对方都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而他们仪态出众,每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优雅。
    他们来到此处,坐下之后也不互相交谈,紧闭的嘴,从不轻易移动的头,让初来此处的日桥完全摸不准他们的关系。
    在这种奇怪到极点的氛围里,苏河想回家了。
    此刻她明明来到是有人在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的人在不在都是一个样。
    被这样的气氛按住,苏河小心地坐下,这时来此的三人又听到一句:“玄司殿下到——”
    闻言,殿内的一群人抬眸看去,随后殿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来人面容和善,温柔的气质宛如寒冬刚过初现的绿意,柔和的笑容冲散了此刻殿内过冷的空气。
    旁人见此愣了一下,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怎么是两个人一个名?”
    一旁的侍从小声提了一句:“玄司殿下是玄武,玄武蛇龟双身,双身一魂,乃是一人。”
    这时殿门再开,一声岳水(京彦)殿下到响起,随后进来一个身高?约有两米,外貌秀美的男子。
    名?叫岳水的人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他的五官精致艳丽,外貌虽是阴柔,但眉眼间存着乖张戾气,让人一眼看去便知他绝非是那种女气柔媚的类型,而是性格霸道不好相处的类型。
    “元歌(白烨)殿下到——”
    片刻后,殿门之外,一个身材清瘦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不同于周围的人长发飘飘,仙气十足,他没有穿那些广袖衣裳,也没有外披几层薄纱衣衬托自身,更没有带什么名?贵的首饰,只穿了一身干练帅气的束腰窄袖便服,留着一头才到耳侧的黑发,身材瘦是瘦,可瘦的很有型,身体线条流畅的得像是一头黑豹。
    “这身衣服我?喜欢。”苏河小声说了一句。
    日桥垂着眼帘:“老实些。”
    苏河只得转过头。
    “末夭殿下到——”
    没过多久,殿门再开,普通的草鞋迈了进?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穿着简单的白色布衣,头发一半挽起,一半披散,只带着一根枯木簪的人站在门前。
    这人面容俊秀,洁白如玉的面上有着一双浅青色的眼眸,眼眸下方有两个红色的小三角。
    那双眼睛的颜色浅淡梦幻,有时朦胧迷离得像是刚刚睡醒,有时干净明亮到近乎不含有一丝人性与感?情。美虽美,却有点厌世的清高?,让人无法一直欣赏下去。
    不过因这双眼睛实在特别,这份特别将这人的外貌提升了不止一个点。
    日桥扭过头对上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心突然有些慌了起来。
    那双眼睛初看还?好,看久了总觉得有些瘆人。似乎所有的秘密在那双眼里都不再?是秘密。
    这人有一双好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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