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优雅秀气,日桥看了两眼,总觉得他谨慎小心的模样就像是某种小动物。
    日桥默不作声的打量他许久,心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真冷啊。”他望着阴沉的天空,慢吞吞地说:“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许久之后,身侧传来了轻轻地一声嗯。
    不过他们谁也没有等到太阳出来。
    开战后,虚泽突然变了一个样。
    因为末夭的干涉,天道位置改变,虚泽那双冷灰色的眼睛没有了眼白,只剩下冷的吓人的亮光。
    当岳水的尸体被抬回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傻了。
    元歌一把拉住心魔的衣领,吼了一句:“你不是在吗?你不是在吗?”
    日桥的身体不自觉动了起来,他抓住元歌的手,隔开了他与心魔,挡住了其他人看向心魔的视线。
    日桥心想,这个世界的虚泽吸收了天道的力量,外来的心魔没有天道加持,比不过虚泽也是正常。
    其实要不是心魔在,今日死的可不止是岳水一个人。要不是心魔的控心抵消了虚泽的控心,只需要一瞬间,虚泽就能杀了其他人,只留下六个人守柱。
    天道的力量实在可怕。
    其他人都觉得自己很强,殊不知他们的力量不过是天道分出的一部分……
    心情越来越沉重,日桥望着那一言不发的心魔,知道单靠对方不可能达成他的目的。
    而周围的人都对虚泽杀了其他旧友感到气愤,这时心魔存在便成了一个错。
    虚泽杀了人,他是虚泽的心魔,自然会被其他人仇视。
    虚泽杀了人,亦是他杀了人,他护不住旧友,自然会因为自己造下的杀孽而备受煎熬,只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对。
    同时心魔也领教了规则的力量,开始越来越沉默,眼神也从清亮变得阴鸷。
    日桥跟在他身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心魔控制不了虚泽,他需要找到一份让心魔和虚泽持平的力量,并且要为自己心中而猜测而行动。
    只是豪赌的下场日桥无法确定,直到有一日,他遇上了重投九头蛟手下的千目蛛,并没有救下檀鱼殿里?阿黛,他跪在林中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把一切都赌在现在,现在的出路怕是不好……只是他若走,则代表他舍弃了现在的一切,默认了剩七的命运,并将战场拖到下一代……
    选择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摇摆不定的他拎着一壶酒来到金羽这边,金羽什么也没问,两人几杯酒下肚,日桥忽然说:“兄长,虚泽那事是我做错了。”他脸上罕见的出现了茫然的表情,片刻后又道:“兄长,我似乎也要对不起你了。”
    金羽轻轻笑了一下,好似早就料到了日桥会?做什么事。
    他表情轻松,只拿出了几枚铜币,对日桥说:“你手中现在有两份钱,一份是兄长给你的,一份是你欠虚泽的,而欠下的债由你自己来还,但你我之间,无需多言,你要做什么就去做,至于兄长这份你永远不用还,不管是赔是赚,都是兄长心甘情愿交给?你的。你懂吗?”
    日桥听明白了这句话,将脸埋进了手臂里?,闷声说:“我可能要留兄长一人在此……”
    金羽抿了抿唇,一双眼里带着几分苦涩忧愁,他故作轻松地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而他说的简单,可当日桥真的走了,他一人坐在兄妹三人生活过的院子,面对着一室的冷风,独自守着过去的影子,至此再也没有听到苏河与日桥的声音。
    殿中小小的饭桌还在,可不管暮色笼罩餐桌几次,桌子上的人都只有他一个。
    日桥走前,有意留下一样东西。
    他拿着长剑去了海州,在海州宫殿前转了一圈,接着又去了心魔那里。
    心魔背对着门,不知在想什么。日桥见他披头散发,走了过去,迟疑片刻给他梳起头发。
    他一边梳头一边说:“总叫你心魔不是回事,而在我眼中,虚泽是虚泽你是你,从今日起,你就叫清池吧。”
    那个话?少老实的人点了点头,专注地看了他许久,敏锐地问:“你要去做什么?”
    日桥顿了顿,眼睛抬也不抬地说道:“虚泽背靠天道,你打不赢,好在你和檀鱼合力,吞了他的身骨,这时,若有可以破开他魂体的神器,他也会?变得吃力,而金羽的第三只眼睛加上烛龙身,可以打造一件可毁龙魂的兵器,兵器我会?暂时交给?金羽,若是金羽出事,那剑你就拿走。而你我皆是龙,你若是打不赢虚泽,就并入剑中,可保你一命。”
    曲清池嘴角往下,“你不必如此……”
    “我也不想如此,可如今的情势已经容不得我们舍不得,就算我不去铸剑,日后虚泽赢了,我们还是活不了。其实仔细想想,我们本就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早走晚走都是走,何必不舍。”
    日桥的言语有时直白的让人心寒。
    曲清池侧过脸,一双手慢慢握紧,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他潜意识知道日桥说的没错,可感情上并不想接受。
    自浊火岛过后,虚泽没了肉身,他也没了肉身,妄念为了救他,舍了自己的肉身让给?他,然后死了。他如今没了虚泽这个名字,没了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没了自己的身体,最后连喜欢的人都要走了。
    他一无所有,每日都在失去,可即便如此,一句留下与难受仍不可说。
    曲清池自嘲一笑?,低下头,再也没有去挽留。
    去见过曲清池后,日桥再也没有拖延的理?由,他叫来了末夭,又找来了日婼,三人说了一些秘密。他借着日婼与他相同的骨血,在铸剑的前日,留下一个魂魄在剑身里,以此来告诉末夭一些事情。
    而自铸剑过后,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死了。
    那时,除了日婼和末夭,没人看得到他留下的魂魄。至于日后曲清池受伤,濒死入剑保魂,与他相处很久,那便是后话了。
    不过要是没有这些后话,日桥许是不会?一直看着他,看重他,舍不得他……
    时间匆匆,转瞬即逝。天尊战结束,虚泽被曲清池和金羽困住,在多方的干涉下,一切都乱了套。虚泽虽然赢了,但自身受了很重的伤,加上长夜背叛,薄霜离世,剩下的天尊没有办法,只得提前并入神柱。
    与此同时,主世界崩塌的时间将近,多个时空错乱在一起,只要镜像世界里?的人有心神不宁或是死亡的情况,就会有其他平行世界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些来自平行世界里?的人,则被叫做心魔。
    而那些对不上的过往,不过是几个平行世界里?所有的不同未来。心魔带有偏差的记忆与这个世界融合,组成了自身错乱的记忆。
    说来可笑,在这个世上,世人的记忆或多或少都有偏差。
    他们一方是平行世界的来客,来时就带着不同的记忆;
    一方是被天道洗脑,被迫多了一些虚假的认知。加上主世界对镜像世界的影响,使得两方存在的历史文明总会交叠。就像是在这个穿越者主导的尊上世界却有佛学一样。
    不同的文化与传说形成了一个矛盾点,早前没有人追究过为何会?有这些不同的文明,若是追究,只有人说佛学是从何方传来,却不知具体传自何方,更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正在被主世界影响,从而多了一些主世界的历史痕迹。
    其实镜像世界从始至终都没有脱离主世界,这些潜在的信息也在向来此的尊上传达,这个世界与他们所知的世界有联系。只是查没察觉到,在规则的干涉下都变得不重要了。
    不管这些,日桥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舍弃了身为天尊的一切。
    往前走着走着,孤独小路上的人从一位变成了两位。
    穿戴气派的日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陈生的进士,可那位进士走着走着,最后也不见了。
    前路漫漫,来回往返于几个转世之间,时日一长,那位进士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是陈生还是日桥了。
    身体的乏累让人喘不过气。
    一场过往的梦让人愁意不减。
    陈生睁开眼睛,身上暧昧的痕迹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他盯着曲清池完美的侧脸,因为方才那场漫长又孤寂的梦境,开始心疼这个怎么做都不对,一直是被他抛弃的人……
    压下心中的不适,陈生抬起头,用指尖摸了一下曲清池的眼毛,难受的想着,就算如此,他还是不能停下。
    如今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都死了。
    不管是陈生还是日桥,都已经没了退路。
    他和末夭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管沾血的原因是不是为了拯救,负罪感都会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只是现在的曲清池还没有醒来,他似乎还可以享受一下片刻的欢愉。
    他趁着那个人没睁眼,偷偷吻了一下对方嘴角。
    脑海中想到两人入了剑中,曲清池总是说个不停的画面,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与此同时,曲清池睁开眼睛。吻着他嘴角的陈生即便没有抬头,也知道曲清池已经醒了。
    反应很快,陈生将手按在他的胸口,对着他的嘴唇又亲了一下,可等陈生结束深吻起身时,曲清池的身上已经盖了一层浅灰色的薄雾。
    曲清池躺在那层薄雾中一动不动,见此先是叹了口气,之后又问他:“你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我看着像是喜欢听别人意见的人?”陈生从他身上起身,撩开一侧的头发,拿起一旁的衣物。
    不知缘由,但听得出陈生的语气多多少少有些缓和。曲清池挑了挑眉,“可我不是别人。”
    陈生慢吞吞绑着头发,一边围着腰带,一边瞥了曲清池一眼,说:“齐佑飘在海上也够久了,等一下我走之后,你就带着齐佑先?离去。”
    曲清池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也笑?着问他:“我像是会听你话?的人?”
    陈生回过头,也不爱与他争辩,只说:“你最好是会听我话?的人。”
    京城
    云馜被困在皇城,三魔等人守在一旁,临近午时,一阵风冷吹过,三魔等人忽然动弹不得。
    一位女子悄然出现在云馜的面前,冷声说:“出来。”
    “是你?”云馜打量了一眼来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
    日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赶紧出来,虚泽要用你的身体,我们要去云城。”
    云馜听到这里?,握紧了手中的佛珠,眼睛一转,似笑非笑?道:“他倒是物尽其用。我这副身体从四百年前起,多数都是他在用。”
    日婼闻言不说其他,只转过身,这时身后的云馜突然道:“当初我为了夺走人皇的权利,让你嫁给?前朝皇室,以此生下尊上血脉和皇族血脉混合的孩子,你怨我吗?”
    日婼只说了一句:“你想多了,我要做的事情从来都跟你没有关系。清除人间的卫龙令,不止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
    话?音落下,日婼消失在门前。
    云馜眨了眨眼睛,笑?颜不变,不知在想什么。
    陈生关住曲清池,慢步回到昨日站过的位置,此刻萧疏和白烨已经停了下来,两人站在端肖雪和莫严的面前,一同看向云城。
    陈生侧目,发现云城的骨刺已经出现了变化,他慢步出现在几人面前,看到他萧疏表情有些复杂,白烨倒是面上一喜,可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白烨脸上的笑?意很快僵硬下来。
    陈生不看白烨,只弯着腰拉过莫严。
    带着眼罩的小天孙还不知道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他晃着头,似乎想要辨认拉住自己的人是谁。
    陈生垂下眼帘,拿出一把匕首,横在莫严的脖子上。
    “尊上这就想着动手,未免有些太急了。”
    正当陈生有意提剑伤害莫严放血取骨时,云馜恼人的声音响起。
    陈生听到他的声音,危险的侧过脸,“你是怎么出来的?”
    云馜笑?呵呵地说:“自然是走出来的。”
    第207章 三人
    云馜手指轻抬,朝着莫严一点,傲慢又虚伪的人说:“小殿下待尊上如此好,尊上也舍得?下手。”
    陈生懒得?跟云馜废话,只叫了一句:“白烨。”
    冷着一张脸,白烨缓步上前?,甩出一截骨鞭,挡住了?云馜看向陈生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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