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晚僵着手,竟连动都不敢动,只颤抖着声音无意识念着:“别……你别死。”
    “我……我等不到及冠礼了,簪……子在房间,晚姐姐记得给……给我戴……上,我死后……想……留在公主府后山的……竹……竹林。”
    苏栢拽着赵意晚的手,强撑着道:“答……答应我可好?”
    赵意晚想说你不会死,可对上苏栢祈求的目光,她只能不住点头:“答应你,都答应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苏栢唇角勾起一抹笑,如此,他便能永远留在离晚姐姐最近的地方。
    “对……对了,晚姐姐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花。”
    顺着苏栢带着鲜血的的手指望去,那支曼珠沙华的木簪在少年的发丝上格外的刺眼,赵意晚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的大哭。
    她不该送他这支发簪,不该的。
    “晚姐姐?”
    苏栢倔强的望着她,似乎得不到答案便死不瞑目。
    赵意晚压下心中的剧痛,沙哑着声音轻声回答:“这是一种代表着团圆……相聚的花。”
    苏栢眼睛微亮,释然一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就说那木匠说的什么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是骗人的。
    “晚姐姐……来世我们还……会相见的。”
    苏栢眉眼弯弯,露出了这一生最后一个璀璨的笑容。
    黄昏的微光照在少年脸上,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无尽的凄凉,少年唇角带笑,双眼紧闭,再无星光。
    赵意晚望着那那张似是陷入沉睡的容颜,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清醒,一把将他抱入怀里,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苏栢!”
    赵意晚崩溃的唤声传入了江朔耳中。
    江朔身子蓦地僵住,从刚刚的变故后他便拼了命的想要杀过去,可奈何士兵太多,加上太过慌乱,他竟一时无法越过去。
    此刻听见那道绝望的声音,江朔瞬间便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谁他妈让你放暗器的!”
    江朔回头狠狠的看向那瘦小男子吼道。
    陛下不惜重兵出动要回大皇子,可如今却连面都没见上,大皇子就死在了桐关,这让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那瘦小男子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他的暗器分明是冲着惊月长公主的,谁知那少年竟突然出现替她挡下了!
    从江将军的神态来看,那少年怕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他此番误杀了他,恐怕回去定然也没命了!
    瘦小男子阴沉的眼里浮现一抹精光,眼下看来,他只有将功补过了,而最大的功,莫过于杀了惊月长公主。
    他不是眼前这两人的对手,自然不能再硬拼下去,他得再找机会动手。
    瘦小男子趁着被打退的空隙眯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赵意晚,刚刚有人相救,现在可没人会救她了!
    等狸杀阿喜察觉到不对劲时,瘦小男子已经腾空而起将飞刀扔向赵意晚。
    “殿下小心!”
    阿喜惊慌的喊道,然即便她身形再快,也快不过那破空而去的飞刀。
    赵意晚还未从窒息的悲伤中回神,便感觉到那死亡的气息又逼近了她。
    她抬头时,那把匕首离她只有一人的距离,她怀里还抱着苏栢,躲是来不及的了。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这一次疼痛依旧没有传来。
    “砰。”
    是飞刀与刀剑碰撞的声音。
    赵意晚缓缓睁眼,在泪眼模糊中,她看到有一人手持长剑,护在她的面前。
    即使只看背影,她也一眼便认了出来,顿时,所有的情绪扑面而来,她哽咽唤了声:“溱溱。”
    声音里带着委屈,像一个打架输了的孩子,终于看见护着自己的大人一样。
    来的正是贺清风,他微微侧头,柔声道:“我来了,别怕。”
    听着他一惯的温柔,赵意晚心中紧紧绷着的弦骤然断裂,她看着他,哭的像个孩子。
    贺清风听着她崩溃的哭泣,心中一疼,他转头狠狠看向那瘦小男子,脸上再无刚刚的温柔,想到刚刚那一幕,他的心都在颤抖。
    若他再晚来一步,若他没有挡下那把飞刀,他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后果。
    贺清风眼里满是寒霜,他一步一步走向那男子,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这个人,必须死。
    阿喜与狸杀几乎同时急切的奔向赵意晚。
    “殿下,你没事吧。”
    阿喜停在赵意晚身旁,紧张的道。
    而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赵意晚怀里的人,拿着匕首的手轻轻一颤,咬着唇噤了声。
    狸杀没有靠的太近,他呆滞的看着那唇角带笑了无生息的少年,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怎么会死呢,明明前一刻还那么生动鲜明。
    他怎么能死呢,那般耀眼夺目的人怎么能死呢。
    狸杀被怒火与悲伤笼罩,他转头看向正在突围的江朔,眼里杀意波动。
    几乎就在一瞬,狸杀握着刀朝江朔攻去。
    在贺清风出现的那一刻,江朔便生了退意,他不知道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是谁,但他明白,他已经错失了抢人的最好时机。
    就在他转身要突围成功时,却被狸杀死死拦截,他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应对。
    而另一边,那瘦小男子防备的盯着贺清风,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感觉到了致命的压迫,这个人看他的目光,与死人无异。
    最后,他直到死,都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的手。
    贺清风没有多看他一眼,提着带血的剑走向赵意晚,卸下一身杀意后才蹲下身温柔道。
    “晚晚。”
    赵意晚抬头,泪水遍布脸颊。
    贺清风心疼极了,他自怀中拿出手帕,温柔的替她擦去泪水:“对不起,我应该再快点。”
    赵意晚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只不停的落着泪,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贺清风手指一顿,突然倾身将赵意晚紧紧搂在怀里,温声道:“晚晚,我在,你想哭便哭出来。”
    话音刚落,便传来赵意晚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不平。
    一旁的阿喜不停的抹着泪,慢了一步的滢鹰刹与在场许多将士都红了眼眶。
    战场上太多的离别,他们早已练就了铁血心肠,可当对方是那样一个生动恣意的少年时,没人不觉得惋惜。
    这些日子少年的骄傲,鲜明,璀璨早已深入人心。
    赵意晚的声音慢慢减弱,而后软软的倒在了贺清风的怀里。
    狸杀在鹰刹加入战斗时,便抽身而退,在赵意晚晕倒后,从她怀里将苏栢抱走。
    这一日的桐关弥漫着浓浓的悲伤。
    一群人背着即将落下的点点余晖走进城门,贺清风抱着赵意晚,狸杀抱着苏栢,两人脸上是同样的暗沉,也是同样的小心翼翼。
    嘉欣二年四月初三,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曾经轰动都城,恣意明朗,年少成名的状元郎,在这一日的黄昏,结束了短暂而又璀璨的一生。
    后缙国史官笔下,对这个还未及冠便英年早逝的状元郎也多有偏爱。
    洋洋洒洒一篇史书的开头写着:长公主义弟苏栢,才情绝世,璀璨明朗,桐关一战为国捐躯,嘉欣皇帝追封其为玉明侯,葬入长公主府后山。
    -
    赵意晚醒来时,苏栢已入棺木。
    是一封冰棺,还未落盖。
    赵意晚忍着眼泪俯身将手中的簪子插入苏栢的发间。
    苏栢,二十岁的及冠礼,你一定很期盼吧。
    冰棺中,少年一身白色锦衣,头戴金簪,面如冠玉,看着像是熟睡了一般。
    赵意晚再也坚持不住,转身将头埋进了贺清风的怀里呜咽。
    贺清风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示意鹰刹狸杀盖棺。
    棺盖一点点落下,赵意晚在贺清风怀里哭的喘不过气,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抽泣。
    “晚晚,送他最后一程吧。”
    过了好一会儿,贺清风才低头轻声道。
    要从桐关运送冰棺至都城至少需要一月,死者为大,须得早日入土为安。
    狸杀与阿喜带着一队人马送苏栢回都城。
    赵意晚嗯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冰棺走在最前头,贺清风揽着赵意晚随后跟着。
    再后头便是自发前来相送的将士。
    陈统领红肿着双眼,不停抹泪,这么乖巧的小郎君说没就没,他难受得很。
    一行人送到桐关城外才驻足。
    “晚晚可要再去看看?”
    贺清风抬手擦去赵意晚脸上的泪水,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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