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么给她脸,给她大院子不算,屋子里那许多好东西,还肯让睐姨娘抱了自个儿回去试衣裳,又是给她送东西,又是给她送钱,等的怕就是她翘起尾巴来。
    明沅早就知道一些,原来只当是纪氏授意的,可听这母女俩说话,竟是明潼做的事,她心里吃惊,身子又不敢动,不知不觉用足了力气,等她觉得胸口气闷,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紧张,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但凡不太傻的,怕是都能瞧得出这份意思来,可偏偏睐姨娘真的这样傻,连安姨娘跟张姨娘都躲在自个儿屋子里头不出来惹事,她还真当这样的好事能落到她的头上。
    安姨娘自不必说,明湘一回老宅就“病”了,躺在屋里整日不出门,连安姨娘也借了女儿的病,央求着免了她的请安,“一心”照顾女儿。
    张姨娘怕是在看风向,等明洛往上房来了几日,也跟着着了风寒,两个都叫拘在屋子里头躲病。
    明沅原来说要去探病的,她生病的时候,就是隔着帘子,几个姐姐也都来看过她,纪氏却挥手就免了,说是怕她过了病气来。
    这两个姨娘怕是在纪氏手底下讨生活久了,也懂得眉眼儿高低,偏偏睐姨娘不知好坏,非要往那枪口上撞。
    明沅来的地方有句流行的话叫不作不死,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若是她老老实实的,不打那个嗣子位子的主意,纪氏如今哪里空得出手去教训她。
    明沅的心思拐到拿银子收卖人心给纪氏下毒上,接着又赶紧摇头,这可不是她看的那些脑残电视剧,那给明潼给睐姨娘钱又是因为什么呢?收买人心?
    她半个能倾诉的人也没有,不能说不能动,身边连个贴心的丫头都没有,更不必说警告睐姨娘一声,让她收敛些,不论怎么样,沣哥儿总是无辜的。
    明沅满心猜测,后面几日连饭都少吃,正逢着吃三天寒食,纪氏见她没胃口,摸了她的面颊:“小儿家哪里作得怪,才少用几顿,立时就瘦了,叫灶上给炖个奶鸡蛋来。”
    像是炖蛋,可里面放的不是水,是牛乳子,还加了糖,炖的嫩嫩的甜甜的,纪氏看着明沅吃了,点头道:“这才是,便是厨房里头不变通,你们就不会变通了?”
    又吩咐了日日给她炖一个当点心吃,连着明湘明洛那里也一并得了,当嫡母,她是再挑不出错来了。
    明沅自问要是换成自己,肯定没她这么大度,这等于是养着小三的孩子,还养的这么细心,不吃了不喝了,穿多穿少,她都要关心。
    她抬眼看看纪氏,她知道纪氏不容易,可睐姨娘也是叫亲妈给卖了的,不过是个蠢人,短视肤浅,联手挖了坟,她不会不跳,怕是跳进去摔破了头,也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进来的。
    明沅低了头不敢说话,等到夜里喜姑姑哄她睡觉时,也觉出她的低落来:“姑娘愁什么?”小人儿一天都不曾笑,喜姑姑拍了她的背哄她:“可是肚里吃了冷食不惯,等明儿就好了。”三天寒食,到后日便能吃热食了。
    明沅胸口这口浊气吐不出来,她在正院里头出去不去,睐姨娘竟也借口沣哥儿夜里睡不实,夜夜闹觉不往上房来请安,便是想要警示她,也无法可想。
    战战兢兢时刻等着另一只鞋子落地,她还当要再等很久,哪里知道没出一天,睐姨娘那里,真的闹了起来。
    寒食节自来就有送节礼的,安姨娘家里送了枣泥青团子来,她还往纪氏的上房送了些来,张姨娘本地没亲戚,也花了银钱叫厨房造了些寒食饼分送。
    睐姨娘的亲娘江婆子却没带礼盒,而是带了个本家姨妈进来府里,说是姨妈,进门却不知道低头,眼睛闪闪烁烁四处看。
    二门上的婆子眼睛尖,看见人过去,嘴里就嘟嘟起来:“那不是前门烧香的师婆子,怎么往咱家来了。”
    等睐姨娘的落月阁里飘出香来,下人就报到了上房,不独纪氏明潼在,连颜连章都在,纪氏还训斥一句:“便是有些烟也罢了,沣哥儿那头还有奶妈子,总不好叫她吃了冷的。”
    等听见说仿佛有个师婆子进得二门来,颜连章立时皱了眉头,他自来厌恶这些,纪氏见他皱眉,半含着宽慰:“着人叫她收拾便是了。”
    不一会子被派去的婆子却急慌慌回来了,说里头在烧符,纪氏慢了一步扶着腰撑起来,颜连章已是按住了她,自己迈步往落月阁去。
    纪氏见他出去,立时松开扶腰的手,她兀自不信睐姨娘能有这样大的胆儿,不过放开了手去,她竟能做下这事来。
    明潼这网撒下去这样久,再不捞,鱼就该跑了,到底紧紧手指尖,眼睛一扫,安姑姑一个激灵,迈了腿儿跟上前,过得会子她又跑进来,附在纪氏耳边说了好长一段话。
    明沅捏着个彩蝶风筝,把那细竹骨儿都给捏弯了,纪氏只眉毛动了动,靠了锦绣垫枕:“既处置便罢了,多收拾些东西送了去,老爷在气头上呢,晚着些再把她接回来吧。”
    索性不是蠢到了家,颜连章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师婆一口把烧的符全吞进肚里,颜连章只翻出些符灰来,都烧成了灰自然作不得明证,睐姨娘抖着身子哭,还是江婆子,拉着她跪到地下,哭说沣哥儿夜里常常惊哭,恐是清明开了鬼门,这才烧道小儿灵符,让他夜里睡得安稳些。
    纪氏听见这样说,便知道颜连章是信了七八成了,只怕他怎么也想不到,睐姨娘烧符是为着做甚。纪氏忍得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烧小儿灵符?哪个女人会信!也只有男人,才真当成一回事了。
    睐姨娘又要院子又把沣哥儿抬起来说往后就要当嗣子,一样传到颜连章耳朵里,无知妇人信些旁门左道尚可,说这些话就是心大了,这才发落了她,打发她到庄子上去。
    等颜连章气冲冲的回来,明沅立时埋了头,把一地的小家具一件件摆放起来,这里添一个花木绣墩,那边添一个衣裳架子,认认真真的玩起办家家来,发落到庄子上去,让她松一口气,既没打也没骂,却不知道沣哥儿怎么办,纪氏绝对不会让沣哥儿也一起跟了去。
    颜连章气的捶桌:“我看,把沣哥儿先放到安氏那儿养些时候,往后的往后再说!”纪氏眉梢都没动一下:“这是怎的了,老爷生这样大的气。”
    颜连章摆摆手:“我晓得你精神浅,无力约束她,这么个祸头子不能摆在家里,今儿是烧符,明儿还不打小人?在穗州旁的没学着,倒学了这个!”
    “叫她思过三个月罢。”纪氏伸手给颜连章倒了杯茶:“老爷也不必气,风气所致,她能有多大见识,我看往后便是年节,这些个妾室的亲眷也少进宅子为好,好好的,倒给教唆坏了。”
    颜连章点头应承,才要说话,小厮运来在外头报说三老爷请了他去,他也不戴帽子了,走时还说一句:“且幸没叫北边知道,这俩口子不定说出什么魔怔的话来。”
    纪氏面上带笑:“老爷辛苦,我娘送了鲥鱼来,夜里我亲手做鲥鱼脍索面罢。”颜连章听她这般说,气儿消了大半:“不必你动手,总归腥气,叫灶上人做了便是。”
    纪氏一路送到大门边,眼看着丈夫出了垂花门,这才转过身来,瞬时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冷打量了安姑姑一回,安姑姑心知不好,腆了脸笑起来,见纪氏一抬手,赶紧着上去扶,她却把手放在琼珠胳膊上。
    安姑姑一下落了空,这回却是实在打实的慌了神,半弯了腰跟在纪氏身后,一脸尴尬笑意:“太太,这我真是不知。”
    纪氏才刚收住的笑脸,又扬了起来:“除了安姨娘,后院也确没个妥当人了,只明湘病着,怕不好挪过去吧。”
    纪氏话音才落,安姑姑咧了嘴道:“不碍不碍,昨儿去看四姑娘,还说已是大安了。”这样的好事,再不能落空,纪氏点点头:“那好,你再跑一趟,把这事儿同她分说一回罢。”
    安姑姑恨不得生了翅膀赶紧飞到侄女儿那里,把这好事告诉她,一面笑一面退出去,在院里的廊道上还能持得住,等到垂花门,拎了裙角出去,一路抑不住的笑着往安姨娘那儿去了。
    ☆、第34章 豆腐肉靡饼
    等寒食都过得十多日了,过继还不曾有个名目,两家人自五百亩水田扯到三百亩,袁氏心疼的直抽气儿,颜丽章往常说些万般皆下品的话,真等事儿摊到了头上,袁氏把那五百亩水田一年的出息摊给他看了,他立时就不再言语了。
    他淘换的那些刻本善本,名家字画,折扇雕件,茶壶鼻烟壶,哪一样不求名家手笔,这般花销,去掉这些银子,还真是撑不起来。
    两家为着这事起了纠葛,袁氏一手把事儿接了过去,也不要纪氏再帮着管事了,话说的硬绑绑,半点软和劲都没有。
    纪氏身上困乏,这些个事原就是明潼在打理,如今甩了手反而得了清闲。连着颜顺章家,也因为过继两边都疏远了。
    颜家大伯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还没到月半,就能靠坐起来,喝了一碗桃花粥,又吃了两块豆腐肉靡饼儿。
    颜丽章立时歇了过继的心,袁氏更是话里话外都是爹爹是个有福的,往后还能亲眼看着孙孙生出来,这么一挤兑,梅氏倒又跟纪氏亲近起来,两家一道远了袁氏。
    纪氏只笑不说话,着手打点起行装来,她自家这回便不再回穗州了,只送了颜连章去,等点起跟着过去侍候的姨娘时,这才发觉后院里头无人可用了。
    只余下一个张姨娘,她才听说颜连章要回穗州,纪氏并不跟着,明洛的“病”立时就好了,第二日便能往上房请安去了。
    明洛在房里听的多了,到明沅屋子里坐时,便半真半假的抱怨,把张姨娘那付神态学了个十足:“又该坐船,晕人的很呢。”
    一屋里站着的都知道她得意,澄哥儿没听出来兀自羡慕,坐大船总是好玩的,明沅也不跟个小姑娘计较只道:“我最爱吃烧鸡,五姐姐去了给我送回过罢。”
    只明湘一个,坐着默不吭声,明洛自家得了好,这才想起跟她最亲近的明湘来,扯扯她的袖子:“你要甚?我也给你带。”
    明湘思量了半日,心里并不想要什么,却还是开口:“五妹妹给我带些彩绣帕子回来吧,我喜欢那上边的花样。”因着靠海,穗州出的绣品花色艳丽花形硕大,如今上房里铺的织毯子就是穗州出产的。
    明洛一一应了,还抬手点着明沅,她自来嫉妒明沅抱到上房来有享不尽的好东西,还跟着纪氏去了外家,这回自个儿得着好了,便拿话儿刺她:“小吃货,只晓得要吃的,那烧鸡便带回来也坏了。”
    澄哥儿立时护着明沅:“我们吃鼎香楼的鸡,拿荷叶儿包的!”这番官司叫丫头作笑谈告诉了纪氏,夜里用饭,果然一院儿得了一只烧鸡,张姨娘第二日来请安就些讪讪的。
    纪氏也不点出来,又叮嘱她:“去了那边小心侍候着老爷。”
    颜连章不等这些事情办妥就急急上路,张姨娘春风得意,她想不到的,纪氏却得想到了:“姐儿才进了学,去了穗州也不能搁下来,我写了信给运判夫人,请她看看哪家有学馆,功课可不能松了。”
    张姨娘全不当一回子事儿,可纪氏开了口,她也老老实实应了,心里却算盘着,怎么趁着这一回再怀上一胎,若能生下个儿子来,睐姨娘可还拿个什么乔。
    纪氏只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心里在思量什么,心头一哂,吩咐了许多事项,总归穗州宅子里头有人留守,大规矩不错了谱就是,心里思量一回,把身边的安姑姑派给了张姨娘:“你跟着我久了,跟了去我也放心。”
    安姑姑知道这是纪氏要看着张姨娘的意思,实则不必她说,既点着了她,她也得把张姨娘看的牢牢的,自家的侄女儿好容易养了个哥儿在跟前,除开太太,她就是后院里头一个头脸面的姨娘了,往后若是沣哥儿跟她亲,还记得什么亲娘,再不能叫张姨娘抢了先儿。
    她这里领会了,纪氏便又让她管帐,等卸任回来,再来报帐,若是管得好了,便把那头的庄子也一并交给她管。
    这便似一根胡萝卜吊在驴子眼门前,安姑姑喜不自禁:“太太放一百二十个心,再没什么不妥帖的。”
    一家子人,便是之前有纷争,颜连章走的时候也还出来相送,连颜明蓁都出来了,一路把颜连章送到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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