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依靠的就是太后的宠爱了,她不在媳妇跟前说,却在儿子面前念叨,太子妃越来越怕了那事儿,恨不得一回肚里就有了,总好过回回折腾回回都落空。
    明蓁看的清楚,这桩事依旧求不到太子妃身上,还是得去慈宁殿里求了太后,她面有急色往慈宁殿里去,可到了地方宫女却说太后还在歇息,老人家觉少,早上天不亮就醒了,这会儿前头还没散朝,她倒又睡起回笼觉来。
    明蓁急得无法,看着更香一寸寸烧下去,只不见太后醒过来,还是张皇后出来了:“这是怎么着,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明沅一步步跟着内监进得蒹葭宫去,此处宫室是圣人专为着元贵妃造的,今日见了倒仿佛在哪里见过,明沅不及细想,忽的恍神,可不是在哪里见过,高台相连,当中一架虹桥,这却不是照着汉宫建的。
    她还没想到深处,唐公公就又领了她过了一道门,踩着大花砖,人看着稳,却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直不起脚来,这位贵妃也曾听人提起过,莫不是她如何骄横的事,今番把姐姐拦下单请了妹妹进去,明沅心里打了个突,却一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为了折腾明蓁就来打臣女的脸?
    明蓁礼法上是媳妇,可明沅又不一样,就像纪氏说的,她是臣女,不是宫婢,也不是元贵妃想发落就能发落的,无非跟折腾明蓁一样,干晾着她而已。
    明沅再没想到,里头的宫人竟规规矩矩,一声不发,一队队结伴走出来,自首到尾没一个交头接耳的。
    唐公公送她到了屋门口,便立住了不再往前,将给一个绿衣宫人由她引着进去,原来看着不可一世的,却只是守门的,明蓁对着个守门的太监都这般客气,宫里的日子又怎么是好过的。
    元贵妃不在正殿当中,绿衣宫人领她转了个圈儿,她原是低了头的,面前十来阶台阶迈上去却还没到地方,明沅忍不住抬眼一看,这才爬到一半。
    那位绿衣宫人眼睛一睇见还是小姑娘,心里倒有些可怜她,看她生的无辜可爱轻悄悄提点她一句:“贵妃娘娘在内室,她喝茶要搁两勺子蜜。”
    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明沅赶紧记在心里,一阵风过,楼顶上传来一阵金玉敲击之声,却是拿金子玉片打成风铃垂在檐角上,绿衣宫人往前一看:“就快到了。”
    明沅微微一笑:“多谢姐姐相送,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儿?”
    那宫人看看她:“我叫豆绿,姑娘快去,娘娘不爱等人的。”听这话音竟已经等了她些许时候了,明沅快步往前,豆绿领她进前,给个穿紫衣的宫人行了半礼:“魏紫姐姐,人来了。”
    一路上见着的宫人,都只能算是人材普通,偏这个魏紫生的十分打眼,她见着明沅一笑,推开了门:“进去罢。”
    明沅还没迈过门坎就瞧见地上铺的一层孔雀毛织的花毯,这里倒更像是角楼,只建的更大更开阔,开得四面门,里头垂着朦朦胧胧几层素纱,帘子叫风吹得飘荡起来,露出一点腥红衣角。
    毯子边放着一双嵌宝缀珠的银丝鞋子,明沅知道室内只有元贵妃一个,见着模样也把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踩在孔雀翎毛上往里走,在纱帘前面跪下来行了个大礼:“请娘娘安。”
    里头半晌没有声音,明沅跪着一动不动,女课里头有一样就是行礼,各式各样的礼节,不但得会行,还要行得好,行的好便是不能摇,如今她是跪在软毯上,又不是跪在冰天雪地里,自然稳稳的一动都不动。
    帘子叫风一掀,透出隐隐香气来,里头人懒洋洋一声:“把头抬起来。”
    明沅垂着眼睛不敢动,楼上四面通风,便是暖风这会儿也叫吹得起了一层冷汗,元贵妃不叫免礼,她就还得跪着,跪在地上抬起脸来,眼睛盯在前边纱帘里白玉一样的脚面上。
    她脚上踩着白狐皮,却分不出哪一个更白些,莹润的指甲上涂的朱色豆蔻油,两只脚掌叠在一处往明沅这边一偏,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回:“你叫什么?”
    “明沅。”明沅垂了目光,还稳稳跪着不动,她心里自然是好奇的,让圣人独宠于六宫的,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对白玉似的小脚。
    元贵妃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出来:“沅?哪个沅?”
    “沅有芷兮澧有兰的沅。”明沅的名字取自楚辞,芷兰生于沅水,明沅进学头一日,宋先生就先教了这一首九歌。
    元贵妃听见了又似不曾听见,还是懒怠说话的样子,却是一吸一呼间全是这个女人的香味,明沅忽的听见她轻笑一声,比那檐角的金玉还更脆嫩:“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不敢冒犯娘娘天颜。”越是把她说的尊贵,她就越是高兴,明沅不看她的脸也知道她笑了,既是她有意的,明沅便小心翼翼把目光抬起来,落到她脸上,怔怔然半晌不曾回神。
    雪肤花貌都不可比拟,明沅也算见得多,家里姐妹相貌都好,苏姨娘更是美貌,可在元贵妃跟前,却都排不上号了,可她惊的却不是这个。
    元贵妃穿了一件妃色的薄纱,从头罩到脚,宽大的袍袖滑过到手肘,白腻的好似一块羊油脂膏,胸前丰腴,神色却似少女,笑起来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卷起来,看着明沅这模样叫她逗笑了,她一笑胸前半含半露的勾人心魄。
    先一刻还在笑,后一刻忽的敛了去,美目流盼在明沅身上打了个转:“那件小衣裳是你做的?”
    明沅心头忽的清明过来,大费周章把她叫进宫来,问的竟是一件小衣裳,她口里含混:“不知娘娘问的是哪一件?我们姐妹给大姐姐做了许多。”
    元贵妃忽的又没耐烦了:“那件背心,可是你做的?”
    明沅点了头:“确是臣女做的,污了娘娘的眼。”她一问一答俱都有礼,元贵妃一时不好发作,看她的恭顺模样又再逼问一句:“你自家想出来的?”
    “我手慢,掏三个洞,比把带子裁下来再缝上要便宜的的多。”倏地明白过来,小衣抹胸也有相似的,可这时候却再没有为了图省事,连着裁剪的,外头反罩的背心要做琵琶襟的,对襟的,还得盘上钮扣,再细细绣上纹样,就是里衣也是一样,前后两片露头露胳膊的再没有过。
    她就是想着这个才拿背心试探明潼,却不知道明潼没试出来,在这儿撞上一位,元贵妃玩味的打量明沅:“你是庶出?在家排行第六?”不等明沅说话,她便道:“我也是庶出,在家排行第十。”她冲明沅招招手,点了点茶盅。
    明沅站起来近前给她倒茶,见着黑地描金牡丹的瓷罐子知道里头是蜜,伸手舀了两银勺子出来,搁到茶盅里,倾得八分满送上去。
    元贵妃尝了一口,伸手把茶盅搁到明沅手上:“看见那东西,倒叫我想起过去来。”细细看她的脸色,还是一脸的懵懂,她也打听得些明沅的处境,怎么看也不似同她一样的人,老实的过分了。
    她也不知是有些失望还是庆幸,小时候背天生丽质难自弃,到了这儿看见这付身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的时候十三岁,这具身体也是十三岁,也就是在那一年遇见了圣人。
    她凭着这付相貌进了宫,凭着这付相貌摆脱了于家后宅,凭着这付相貌独步后宫,这些岁月就像是在做梦,这是她的梦她的世界,怎么还会有旁人呢?
    她看得明沅一眼,容色平平性情平平,无有一样出挑的,满心以为是遇见了同乡,想着捉弄一番推到楼下去,如今这番到没了心绪,扬声叫了魏紫进来:“我乏了,把颜家姑娘送回去罢。”
    明沅隐隐有些头绪,心里翻腾个不住,脑子里嗡嗡作响,还跟着豆绿出去,到得门边忽的回神:“多谢姐姐了。”明蓁给的荷包用上了。
    领她出去的还是唐公公,摆了八仙阵却又轻易把她放了出来,能在蒹葭宫里头混上去,不比别人会办事,也得比别人会忍耐,唐公公一句也不问,带了明沅往东五所走去,才行到一半,唐公公几个侧身跪下,明沅也跟着一道跪下来,也不知前方是谁路过,便见那只绣得金龙的袍角停在她们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咩,其实元贵妃的设定是追星途中被车撞飞穿越的
    但是你们懂,不能写怎么穿越的方式,于是就这样吧
    本来还想说她没撞上皇阿玛却遇见了努达海,感觉太出戏惹,就算了~~~~
    ☆、第140章 茯苓红枣山药粥
    明蓁还没等到太后起身,檀心便使了人来报,说是已经接着了六姑娘,明蓁带走了朱衣把檀心留在蒹葭宫前等消息,明沅一出来,檀心赶紧着着人来报。
    明蓁拜过张皇后退出来,回到东五所见着明沅安好,脚下发虚一把搂住了她:“你怎么样?”
    明沅整个人都恹恹的,脸上煞白一片,自来不曾亲近到这样,这时候却也忍不住,靠在明蓁肩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蓁也不再多留她,催她喝下一碗热茶,见着面上有丝血色了,急急让小禄子还送她出去,明沅是真的腿软站立不住,可她又没资格坐桥,明蓁只怕留下她来更多一桩提心的事,看她生的比一年前更好,更不敢留,这些日子,太子是常来走动的。
    她暗暗着急却不好说出口来,明沅跟她急的却是一样,彼此都不知道,却又想到了一处,明沅反握了明蓁的手:“大姐姐,我不打紧,让小禄子即刻送我出去便是了。”
    明蓁摸了她的脸:“你可还撑得住?”进得蒹葭宫就是虎狼窝,明蓁哪一回去不是湿了一层衣裳回来的,她也不细问妹妹如何叫折腾了,只把她送出去要紧。
    明沅叫朱衣半是扶半是搀的送出了内苑的门,到外头自有车等着,车上还坐着喜姑姑,纪氏不好亲陪了来,便叫了喜姑姑跟车,明沅踩着脚凳身上一软,喜姑姑在里头抱住了她,伸手把她拖了上去。
    吩咐赶车的平稳着赶回去,明沅趴在喜姑姑腿上,先还能应两声,整个人脱了力,脑袋晕乎乎的抬不起来,还没到家,人就晕睡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盯着帐顶瞧了好一会儿才把回过神来,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棉絮,撑着手想坐起来,半天都没能动一下,她一有动静采薇立时过来了:“姑娘可是要茶?”
    明沅一点头她赶紧把温着的蜜水拿出来给她润喉咙,背着灯瞧不出来,侧在她身边就看见采薇一双眼睛通红,想是哭过了。
    明沅还觉得头晕脑涨,采薇扶她喝了水,再喂过药,问要她要不要吃用什么,都摇过头这才又扶她睡下:“姑娘发热呢,睡会子发发汗就好了。”
    明沅背过身去,没一会就又睡着了,采菽进来张一张头:“三姑娘那儿的小篆过来了,问姑娘好些没有,我只说姑娘还没醒,今儿倒是奇,三姑娘已经来问过两回了。”
    采薇哪里还听得见这些,忍不住哽咽:“姑娘也不知道遭了多大罪,就病成这样子。”采菽赶紧给她绞了个帕子:“快压压,一个你一个九红,都成什么样了,明儿去上房你就顶着这对眼睛?”
    明沅是叫人从车里抱出来的,喜姑姑见她晕过去,急的没法,又不能当街叫大夫来看,急赶着回家,让跟车的小厮先跑回去,往内院说了一声,到家的时候开了门把车驶进去,到夹道里了,赶紧由着力壮的仆妇把明沅半抱半扛的送回了小香洲。
    纪氏已经在小香洲里等着了,明潼也在,大夫就在外头等着,扶了脉开过方子,煎着药却喂不下去,纪氏等大夫走了才问喜姑姑:“这是怎的了?”
    送出来的朱衣也不能多说,只说得一句贵妃娘娘诏见,没许明蓁跟前,喜姑姑一说这话,纪氏立即叫人放下纱帘,就让喜姑姑把明沅身上的外裳解开,细细看着身上腕上不曾有伤,这才松口气。
    明潼立在床边指指明沅的膝盖:“看看那上头有没有伤?我在宫里时听说元贵妃最爱让人跪冰渣的。”不独冰渣还有细珠,铺开一地跪下去,伤不了人,却疼的钻心。
    解开裙子一看又是好的,纪氏倒更忧心起来:“也不知道她拿什么法子折腾了六丫头。”定然是狠狠折腾过的,若不然怎么不许明蓁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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