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絮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直在沉思的相重镜却笑着睨了顾从絮一眼,慢条斯理道:“别啊,试试也没什么。”
    顾从絮:“……”
    在恶龙的认知中,哪个正常男人会主动扮女人,但他却忘了,相重镜根本不是个寻常人。
    相重镜眼中没有丝毫排斥,反而满是跃跃欲试。
    顾从絮咬牙切齿:“用不着这样,我过去将她的槐树连根拔起,不信她不肯帮忙!”
    相重镜笑道:“你这叫请人家帮忙吗?”
    顾从絮噎了一下。
    满秋狭眼睛直接亮了。
    宋有秋讷讷道:“可那铁海棠能认出来的。”
    “那是你。”满秋狭哼道,“扮女人并不是往脸上糊胭脂水粉再穿一身辣眼睛的粉裙就行的,你但凡多用点心,也不至于被铁海棠记恨到现在。”
    宋有秋不吭声了。
    满秋狭说得一套一套的,见相重镜果真同意,兴奋地拽着他就往无尽楼跑。
    顾从絮咬牙切齿地跟在后面,想说服相重镜打消念头却知晓像相重镜那种强势的性子,定不会被人轻易说服改变心意。
    宋有秋也想见识见识真正的男扮女装是何种模样,也颠颠跟了上去。
    宋有秋果然厉害,刚建好的无尽楼几乎和在无尽道的高楼一模一样,进去后相重镜差点以为宋有秋是将高楼直接原模原样搬了过来。
    满秋狭兴奋得不行,将相重镜带到了房里后便砰的一声关了门,不让旁人看。
    顾从絮双手环臂靠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水。
    宋有秋蹲在旁边,也不吭声。
    两人在外面等,气氛沉默又尴尬。
    真龙满脸生人勿进的冷漠架势,宋有秋再热络也不敢主动招惹顾从絮,抱着膝盖乖乖地等,看起来极其可怜。
    他本来没指望顾从絮会和他说话,但没一会,顾从絮竟然皱着眉头开口了。
    “你可知道,那铁海棠是如何修成鬼修的?”
    宋有秋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恶龙在和自己说话,想了想,道:“她本是被毁坏坟墓曝尸荒野的孤魂野鬼,后来被人好好安葬在槐树下,又得了机缘,能够吸食阴气化为实体,久而久之便入了鬼道。”
    顾从絮:“何种机缘?”
    若是换了旁人,宋有秋早就颠颠上去要钱了,但顾从絮满脸写着冷意,架势也是一副“不说就吃了你”,他不敢拿对待相重镜那套去对恶龙,喋喋不休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
    “据说是能令鬼魂臣服的机缘,就埋在那棵槐树下,整个下饮川被那机缘搅和得比黄泉还阴冷。”
    也因为机缘便在槐树下,所以铁海棠才不让所有人靠近。
    顾从絮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旁边的雕花门突然被轻轻打开了。
    听到门声,顾从絮漫不经心转头去看,视线还没落实处,一抹红影仿佛蝴蝶般轻轻朝他扑来,带着一股相重镜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顾从絮被那抹红影扑了个正着,皱着眉去看,直直对上一张艳丽无双的脸庞。
    顾从絮突然一僵。
    相重镜如玉人似的身子被裹在一袭单薄的红衫间,腰身被一条袖满海棠纹的红绸缠了一圈又一圈,纤瘦得仿佛一折就断。
    满秋狭一改平日里为他编繁琐墨发的风格,垂曳至腰下的墨发只用一枝刚摘的桃花枝草草束起,花开的正艳,只留两绺带卷的发垂在脸侧,发尾落在肩上,因他抬手的动作拂过脖颈。
    相重镜的长相本就雌雄莫辨,这样装扮竟然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相重镜柔弱无骨似的手攀着顾从絮的双肩,整个人挨在他怀里,微微仰着头,隐约能瞧见带着半边面纱的脸上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意。
    顾从絮:“……”
    顾从絮当年成年期历经的雷劫仿佛重新落了下来,直直劈在他的灵台上,将他击得魂魄都要散了。
    相重镜满意地看着顾从絮竖瞳都惊得满瞳了,随意地撩着顾从絮垂在肩上的发绕圈圈,故意将声音压细,偏向女人的柔软,含着笑道:“我好看吗?”
    顾从絮:“……”
    顾从絮耳畔轰然一声巨响,彻底回神,他目瞪口呆看着相重镜,一把抓住他胡乱绕自己头发手就想要往外推,脸都憋红了。
    “你……你离我远一点!”
    顾从絮一直都知道相重镜脸皮很厚,满嘴骚话让人招架不住,但却打死龙都没想到他扮成女人也不觉得有丝毫羞耻,反而还乐在其中,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全是暧昧的色气,只靠眼神都能将人的魂给勾走。
    顾从絮浑身的鳞片差点都要炸了,几乎惊恐地盯着相重镜那张昳丽妖孽的脸,好像在看什么鬼画皮。
    宋有秋在一旁也看呆了,满秋狭走过来,哼了一声,道:“看见了吗呆子,这才是真正的男扮女装。”
    宋有秋恍然大悟:“原来我是装扮错了,那怪不得。”
    满秋狭面无表情,冷酷地拆穿他:“不是,是脸的问题,就算你穿成他这样,也照样会被铁海棠打。”
    宋有秋:“……”
    相重镜调戏完了顾从絮,对恶龙龙角都要露出来的反应极其满意,终于舍得放过无辜的纯情龙,松开手站稳了。
    满秋狭也很满意,上上下下看个不停,道:“去吧,那铁海棠肯定认不出来你的,要是你这样她还能认出,我把这无尽楼给吃了。”
    满秋狭信誓旦旦。
    相重镜也挺有自信,就是在一旁的宋有秋欲言又止,总觉得这副模样好像还是骗不了铁海棠。
    片刻后,顾从絮化为龙身,让相重镜坐在背上,腾云驾雾飞入天幕。
    十里的距离对真龙来说只需要一个摆尾的时间,很快两人便在空中瞧见了穿过荒郊野岭的下饮川,以及那棵巨大的大槐树。
    相重镜头发上的桃花都要被吹飞了,拢着单薄的衣衫,偏头打了个喷嚏,嗓音有些沉闷:“将我放下去就好。”
    顾从絮闻言便飞下去,落地后化为小龙盘在相重镜的手腕上。
    他一盘上去,拧眉道:“你身上很冰。”
    相重镜又打了个喷嚏,随口道:“这里阴气太重了。”
    顾从絮犹豫一瞬,身子在相重镜手腕上盘了两圈,一件黑袍凭空出现落在相重镜身上,为他挡住周围的阴气。
    相重镜终于觉得好受了些,打算回去把为自己选这套衣裳的满秋狭揍一顿。
    相重镜将被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捋好,又整理了一下衣裳,信步闲庭朝着大槐树下走去。
    他已经牺牲到这一步了,一定要从铁海棠那问出点什么东西,否则可亏大发了。
    在相重镜和顾从絮看不见的地方,槐树下万千厉鬼聚集,全都用森然的视线目不转睛看着他,若不是顾忌着那黑袍上熟悉的威压,他们会瞬间一拥而上将此人吸成一副骨架。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远远瞧见相重镜漫步走来,不知看出了什么,冷笑一声跃下大槐树,整个身形消散在一座木门中。
    木门后,是一座如鬼门关似的小世界,四处全是森森白骨,盛开着如火焰似的黄泉花,女子走过一条白骨铺成的小道后,尽头是用骷髅筑成的座椅。
    一袭紫衣容貌艳美至极的女人正翘着一条修长的腿搭在面前的小案上,垂眸将一支黄泉花上的阴气缓缓吸入体内。
    在她手边,有一把绑着脏旧转运符的铁链铁锤,看模样一铁锤砸下去,人脑袋都能被砸个粉碎。
    她懒洋洋吸食完阴气,抬起美眸淡淡道:“何事?”
    白衣女子神色温柔,语调也令人如沐春风,看着极其羸弱。
    柔弱的女子缓缓启唇,说出的话却半点不温柔:“姐姐,又有个不要脸的孙子男扮女装来找茬了,要削了他煮汤吗?”
    被称为姐姐的人便是传言中的铁海棠,她随手将手中枯萎的黄泉花一扔:“又是宋有秋?”
    女子道:“不是那蠢货。”
    铁海棠靠在座椅上,交叠着两条修长的腿,如玉的脚尖一晃一晃,手指轻轻抚摸着一旁铁锤上的转运符,淡淡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来了个乐子,直接削了多无趣啊,放他进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相:我的伪装的确无懈可击。
    鬼:又有个孙子男扮女装了!
    第44章 脚踝淤青
    在等待“乐子”进来的时间,铁海棠翘着腿又掐了一朵黄泉花,仿佛嗅花香般将上面的阴气缓缓纳入体内。
    一旁有个扎辫子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奶声奶气道:“姐姐,又有剑尊的消息传来啦。”
    听到“剑尊”这两个字,铁海棠无神的鬼瞳骤然浮现一抹光亮,她忙转了个身趴在扶手上,像个孩子似的眼巴巴看着小姑娘,伸出手去揪小姑娘的辫子,催促道:“快,快说。”
    小姑娘闭着眼睛将手指放在眉心,仿佛在瞧什么似的,脆生生地道:“剑尊今日晌午从去意宗下了山,身边还跟了个黑衣男人。”
    铁海棠一听,恨恨“啧”了一声:“男人?什么男人?是不是对他图谋不轨的男人?!”
    小姑娘笑了出来:“剑尊是男人啦,不会有男人对他图谋不轨的。”
    “那可不一定。”铁海棠一边趴在扶手上撇唇,一边漫不经心拨弄着垂在一旁的破旧转运符,心情看起来极其不悦,“妖族那个谁谁谁,不还和他有过婚约吗?”
    她越说越觉得不爽,握着扶手的手狠狠一用力,竟然将那骷髅做成的扶手硬生生捏了个粉碎。
    “我迟早要杀了那条毒蛇!”
    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继续道:“他们一起去了去意宗山下的小镇,唔,进宋有秋的送葬阁了。”
    一旁的厉鬼刚刚将扶手给紧急修好,还没走开,铁海棠又阴沉着脸把扶手捏碎了。
    厉鬼:“……”
    行吧,蹲着继续等着修吧,反正等会还得碎。
    铁海棠默默磨牙:“然后呢?”
    小姑娘:“然后……唔,哈哈哈!”
    铁海棠:“???”
    小姑娘笑得差点倒在花海里,被着急的铁海棠一把拉住,拼命催她:“然后呢然后呢?宋有秋那蠢货有冒犯剑尊吗?!”
    “剑尊身边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势令厉鬼畏惧,她们不敢靠近,只瞧见两人在送葬阁说了些什么,后来又转道去了隔壁的无尽楼。”
    小姑娘忍着笑,一边闭眼“看”一边道:“之后不知为何,那无尽楼的满秋狭将剑尊打扮成红衣姑娘模样,头上还插着桃花,随后乘着黑龙走了,我们没追上——姐姐,那个黑衣男人竟然是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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