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絮手指一顿,干咳一声,故作镇定:“是啊,我做着等元宵灯节去玩不行吗?”
    相重镜道:“元宵灯节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顾从絮:“……”
    顾从絮一晃腿,恼羞成怒道:“那我就明年去!”
    相重镜见他又被自己说炸毛了,那扭曲的满足感再次出现了,他倚靠在顾从絮的身子,偏着头笑着道:“行啊,我对元宵灯节可熟了,每年要买很多盏灯,九州所有做灯的掌柜全都认得我,买一百盏就会多送我一盏。”
    顾从絮:“……”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灯?!
    顾从絮突然想起相重镜最怕黑,也知晓他为何对灯盏这么热衷了。
    正在摆弄竹条的恶龙干咳一声,耳尖红红,低声道:“那我做完这个,就……就卖给你好了。”
    他原本想说“送给你”,但又舍不下这个脸,只好说卖。
    相重镜诧异地眨眨眼睛,好一会才笑道:“好啊,需要我用什么买呢?”
    他说着,勾唇狡黠一笑,又不记打地撩拨恶龙:“用身体可以吗?”
    顾从絮:“……”
    顾从絮仿佛早已身经百战,见状耳垂都不红了,微微垂眸,下颌绷紧,沉声道:“可以。”
    相重镜:“……”
    相重镜笑容一僵,差点伸手去拍自己这张管不住的嘴。
    就是欠,好好说话撩什么撩?
    两人相互撩骚这几句话的功夫,满秋狭已经诊断好了,对相重镜第一句话就是:“节哀。”
    相重镜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什、什么?”
    见相重镜脸都白了,满秋狭又补了一句:“但不是不能治,只是法子太麻烦。”
    相重镜连忙追问:“要如何做?”
    满秋狭道:“他体内被人封了个东西,我也探不出来是什么,只能强行突破他的识海里去看,搞清楚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但修士的识海不会被人轻易进入,若是他稍有抵触,进入他识海之人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变成傻子。”
    相重镜眉头皱了起来。
    顾从絮一看到他这个神色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当即心里酸溜溜的,再次想起那盏不如曲危弦亮的灯了。
    只是恶龙就算再不喜欢也从来不会去干涉相重镜的选择,气呼呼地闷头去做自己的灯,打算做个和识海里一模一样的龙纹灯,到时候灌一大缸的灯油,让它亮得整个九州都能瞧见。
    相重镜不给他亮,他就自己亮。
    第60章 强势缱绻
    相重镜的确有强行进入曲危弦识海的打算,顾从絮不干涉他,还在时不时惦记着蠢货美人的满秋狭更不会阻止他,还恨不得再往上添一把火才好。
    相重镜从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决定好了便立刻去做。
    满秋狭将潜入识海后如何去寻那封印的法子告诉了相重镜,随后撑着下巴在一旁看好戏。
    相重镜垂眸看着在睡梦中也满脸痛苦的曲危弦,伸出手轻轻在曲危弦头上摸了摸。
    因为禁地那神魂的融入,六十年前之事对相重镜来说就仿佛一场荒唐大梦,只有曲危弦在黑暗中捧来的那盏灯是真实的。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闭上眸将神识分出一缕,缓缓往曲危弦的识海里探去。
    他现在没有灵力,若是神识真的受到抵触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相重镜并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强行忍耐着一点点探进。
    修士的识海不能随意进入,哪怕昏死也会无意识地结出一层禁制来保护识海。
    相重镜本来还在思考如何破开那层禁制,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相重镜一路探了进去,进入畅通无阻,连一丝一毫的抵触都未察觉到。
    相重镜的神识顺利进入识海,在曲危弦识海化成人身,呆愣了许久,心中五味陈杂。
    曲危弦的识海一片荒芜的废墟,仿佛火焰焚烧过后的断壁残垣,地上还有无数焦黑的火纹,和相重镜的灯海全然不同。
    相重镜心尖微疼,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绪,打算抓紧时间去寻那折磨曲危弦的古怪东西。
    荒芜废墟萧瑟至极,相重镜往前走了不知多久,昏暗的天幕竟然还陆陆续续落了雪。
    相重镜站在大雪中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那冰冷的雪瞬间化为水珠,从他指缝滑了下去。
    一片如月光照耀的昏暗中,相重镜隐约发现不远处似乎正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相重镜微愣,朝着灯盏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越靠近那盏灯,天幕上的雪便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竟然化为了雪白的漫天飞絮,亲昵地围在相重镜身边打转。
    相重镜轻轻一拂,将漫天柳絮挥开,在看到那盏灯的刹那,倏地一愣。
    那是一盏豆粒大的油灯,漫天柳絮和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拂过去,将那灯的火焰吹得东歪西倒,眼看着就要熄灭。
    一双小手突然伸了过来,微微发着抖合拢着烛火,挡住周围的冷风。
    小小的曲危弦衣衫单薄,屈膝坐在灯盏旁,眸里全是纯澈无害。
    他一边护着灯一边好奇地看向呆愣的相重镜,弯眸笑了起来:“你是谁呀?”
    幼时的曲危弦虽然傻兮兮的,但很爱冲着相重镜笑。
    相重镜呆呆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烫。
    他走上前,蹲在曲危弦身边,垂眸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危弦,好一会才喃喃道:“我是重镜。”
    曲危弦歪着脑袋,疑惑道:“重镜?”
    这个名字好像唤醒了他,曲危弦身上落着的柳絮无风自动,逆流着飘向半空,将他披散着的长发也拂起。
    “重镜。”曲危弦摇摇晃晃地一手抓着烛台一手拢着火焰,迷茫地站起身,“我要给重镜送灯去。”
    相重镜眼眶一红,踉跄着跟着他起了身。
    他不敢去惊扰识海中的曲危弦,只能在后面缓步跟着曲危弦往前走。
    曲危弦抱着灯走了几步,像是失去方向似的脚步一停,呆呆站在原地,木然看着满天飞絮。
    相重镜轻声问:“怎么了?”
    曲危弦迷迷瞪瞪的:“我……忘记重镜被关在哪里了。”
    相重镜一愣。
    “在哪里呢?”曲危弦语无伦次,说着说着突然定定看着空无一人的虚空,像是在质问人似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你把重镜弄到哪里去了?”
    自然无人能回答他。
    哪怕他用相同的话去质问宿蚕声,宿蚕声也给不了他答案。
    一片柳絮轻轻落在相重镜肩上,明明那般轻,相重镜整个人却像是被压垮了似的,踉跄了一下,缓缓矮下身,茫然仰着头看着曲危弦。
    曲危弦的识海空无一物,有的只有幼时的他,和一盏灯。
    满秋狭说曲危弦体内被封了东西,那东西十有**就是那盏灯。
    之所以探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曲危弦神智错乱,将这盏灯当成是必须要给相重镜的东西,所以一直死死抓着这么多年不肯放手。
    相重镜的眸瞳一点点蒙上一层水雾,他怔然看着曲危弦半晌,才轻轻眨眨眼,将眸中水雾眨去。
    相重镜一笑,柔声道:“危弦。”
    曲危弦还在迷迷瞪瞪地找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疑惑地回头,就瞧见还是个孩子的相重镜正站在飞絮中,弯着漂亮的眼睛冲他笑。
    曲危弦如同傀儡般木然无神的眼睛缓缓张大,他呆呆看着,终于抱着灯欢快地跑了过去,带起周围的飞絮打着旋冲到两边。
    曲危弦几步跑过去,双眸前所未有地发亮,捧着灯宛如小时候一样,将豆粒大小的灯盏给相重镜看。
    “重镜。”曲危弦开心道,“看,是灯啊重镜。”
    相重镜笑起来,声音奶声奶气道:“好,是灯。”
    曲危弦更加高兴,将手中的灯盏递给他。
    相重镜伸手接了过来。
    在五指触碰到那烛台的那一刹那,相重镜一惊,突然意识到曲危弦手中的灯盏是什么了。
    那竟然是还留有他前世神魂的龙骨!
    相重镜诧异看着曲危弦。
    曲危弦在烛台脱手后,整个人飞快变成少年模样,就连那纯澈无害的视线也缓缓变成长大后历经苦难的神色。
    他朝相重镜露出一个生涩又别扭的笑,道:“我爹说这个能压制我身上的火毒,要我不要轻易给别人。”
    但若是重镜要,他便会给。
    曲危弦在身负火毒时,这块含有仙君神魂的龙骨自然能帮其压制,不让那能将人烧成灰烬的毒四处蔓延,也让本该六十年前就被烧成灰的曲危弦硬生生活了这么多年。
    而现在曲危弦经脉中的火毒被宿蚕声祛除,压制毒的龙骨自然便成了负担。
    将它取出来反倒是好事,毕竟按照曲危弦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龙骨的魔息和仙君神魂无意识的压制。
    相重镜垂着眸,额前的发披散下挡住他的脸,让人瞧不出他现在是什么神情。
    他想,也许上一世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罪大恶极,否则这世也不会有人这般真心待他。
    这个念头好像一把钥匙,将相重镜心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枷锁轻轻打开,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的束缚终于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始终关注着相重镜那缕神识的顾从絮突然察觉到识海那带有曲纹的灯似乎更亮了些,自己的灯在一旁更加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顾从絮:“……”
    顾从絮手指一用力,将好不容易弯曲成完美弧度的竹条狠狠劈断,他面无表情地顺着相重镜那缕侵入曲危弦识海的神识也跟着钻了进去。
    一进到那荒芜的识海,顾从絮差点被眼前的场景气得骂人。
    一片废墟中,长大成人的曲危弦正轻柔抱着半大孩子模样的相重镜安抚着,一旁破破烂烂的油灯微微亮着。
    顾从絮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相重镜!”
    相重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原本怒火中烧的恶龙突然“叽”了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直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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