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好看,否则今天怎能能把你们的女儿比得黯然失色?
    不过明面而上她还十分自谦:“好看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其实还是舒服。这条裙子是混纺丝绸面料,集合了丝绸的顺滑与羊毛的保暖厚实,使它不仅摸上去十分柔软,穿在身上也垂坠感十足。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服帖又透气 ,给人轻盈舒畅的感觉,我真是十分喜欢。姨妈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买一件回来试试,她们家的所有衣服都很大气好看。我母亲都说,要是霍普力思出夏装的话,以后的衣服,就全买他们家的了。”
    “呵呵呵,是吗?”
    颜夫人表面笑嘻嘻,心里mmp。谁不知道她上面有个厉害的婆婆?平常吃饭就是多烧一个汤,都要说她这个主母浪费白菜。真要让她像别人那样为个穿着大肆挥霍,婆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也就是孙家这对母女,时不时都要被拉出去为丈夫撑面子,这才没人敢说她们。
    但就是这样,婆婆也没少在背后说怪话。
    孙家巨幅,给孙文文母女留下了不少钱财。原本他们想着,把她原本的亲事搅合了,然后直接把孙文文娶进门来。
    到时候她们手上的大笔遗产,不就是他儿子的了?
    为此,颜夫人多数时候都捧着孙文文。
    虽然这捧着她们母女让自己觉得难受,但一想到,不管怎么说自己比起他们来,虽然总是被挑剔,但有丈夫儿子在,以后的日子总比孙文文母女好过,这才把自己安慰下来。
    哪里想到,自己还没找机会说起亲事,这对母女就先在她面前支棱起来了。
    看看孙文文这洋装穿的,打扮得跟个大明星似得,这得花多少钱?据说那新开的‘霍普力思’里面的衣服价钱高的很,随随便便就是几大千,她们这穿在身上的,可都是她儿子的钱。
    颜夫人笑容有些扭曲,半晌说不出话来。
    颜芳丽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下轻笑,自己这位嫡母,心里恐怕都快滴血了。
    这只活在阴沟里的臭老鼠,还在盘算骗别人的嫁妆钱,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女儿已经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不过自由的爱情嘛,想必三妹妹坚定得很,就是不知道等事情爆发以后,她这位嫡母,还有没有那个脸面,来教训她们不守本分。
    想到这里,颜芳丽心情大好。
    她把孙文文叫起来,说:“我听说姨母又为你定了一双新鞋子,还是这家的吗?什么时候送来,让我也去看看?”
    “正是今天,我看这会儿她们人也该到了,要不一起去看看?”孙文文笑道:“之前他们还送了一个手镯给我呢,说是第一批客户才有的礼物。我看那镯子样式新奇,就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搭配,这才没敢戴。要不表姐过去帮我瞧瞧?待会儿送鞋的过来,让她们直接送到我屋里就是了。”
    “也好。”
    两人上了楼,把房门一关,刚才亲热的态度,立马就消失了。
    不管是孙文文还是颜芳丽,表情都非常冷淡。她们一人坐了一把椅子,各自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或者裙子,比陌生人还懒得客套。
    两人各怀心事地等,等了有一会儿,终于把霍普力思的店员给等到了。
    夏令从门口进来,看见颜芳丽,眼睛一亮,笑容从礼貌,变得热切了起来。
    唐豆蔻是吃饭的时候见到颜芳丽的。
    夏令借口感谢颜芳丽帮她就明年春装提出了建议,请她去酒店下馆子,正好遇到了过来找陶周业谈完事情准备吃饭的唐豆蔻。
    于是马上上前打招呼,一来二去闲聊了起来。
    颜芳丽到底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又在格外看重血统的国外待过好几年。即便因为想要得到一分旁人没有的体面而愿意和夏令来往,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对夏令本人不太看得起。
    不论夏令现在是否衣着光鲜生活体面,但不久之前,她的确还是一个贫民窟里混日子的寡妇是事实。
    因此一见到唐豆蔻,颜芳丽的态度马上就变得放松起来了。
    至少在她心中,暂时还不清楚来路的唐豆蔻还是能和她平起平坐的。如果半路偶遇认识的人,也不会被人笑话与贫民搅和到了一起,于是和唐豆蔻说起话来,要热切很多。
    她的态度太过明显,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唐豆蔻自然看在眼里。
    尽管已经开始怀疑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究竟能不能胜任接下来的事,但唐豆蔻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于是在和颜芳丽就时装的历史,发展,款式,面料,以及各国流行趋势谈论了半个多小时后,唐豆蔻表现出了一副无比惊喜的样子,赞叹道:“颜小姐不愧是留过洋的先进女性,不论是学问见识,还是审美情趣,都比旁人高出一大截。能和你交谈,实在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谬赞谬赞,唐小姐小小年纪,就以一己之力开办霍普力思,并受到诸多赞誉,才是真正有见识有能力的先进女性。”颜芳丽也开始吹起了糖豆蔻的彩虹屁:“要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即便人人都说要抛弃旧俗换新生,提倡女性自由平等。但在大多数人眼里,终究还是男性才能做出一番事业,并不对女性的才能抱有期望。唐小姐的作为,才是值得新时代女性们学习的榜样。”
    “我开时装店啊,一方面是为了赚钱,另一方面是因为喜好而已。却没有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实在是出人意料了。”
    “的确没错,洋装现在在大部分人眼中,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衣着,还代表着一种身份。”颜芳丽道:“唐小姐你是不知道,就因为我从国外回来,习惯了穿洋装。一开始见到我的人,要么故意在我面前吹捧西方装扮,以贬低本国旧式服装。要么就觉得我穿洋装乃是崇洋媚外,是背叛国家,缺乏对旧式服装的认识。一黑一白,互不相容。其实不管是洋装也好,旧式长袍也好,它们的本质都是服装,都是穿在身上的衣服,相互之间,并没有好坏,但凭各人选择不同罢了。”
    唐豆蔻连连点头。
    颜芳丽又道:“可惜大部分人并不这么认为。再说,国人的审美,本就与洋人的审美截然不容。我们的旧式服装,不管是旗袍还是现在的改良旗袍,和洋人的人服装,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两者发展与成因截然不同,自然做不到审美互通。因此在着装上,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少人学人穿洋装,却因为不懂得如何穿着,反而闹出了笑话。”
    “是呀,毕竟是个新事物,又没有人引导,如果人人都像颜小姐这么懂得如何穿衣那就好了。”唐豆蔻说着说着,忽提议:“既然如此,唐小姐为什么不投稿到报社,发表一篇关于时装的文章,尤其是评论呢?像颜小姐这样审美高超的人物,如果愿意对他人的服装搭配作出点评,可以算也是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情了。”
    “评论他人服装?这恐怕不太合适……”
    “时事可以点评,文章可以点评,为何服装不可以点评?正因为从前无人做过,不才更应该开创先河,作领军人物嘛?”唐豆蔻笑道:“何况写文章点评而已,像那些作家一般,用的都是笔名。即便一开始不能为人接受,时间久了,大家习惯了也就好了。更何况,我听我哥哥说,在法国,还有专门的时尚杂志,每一期都请人点名评论名人们公开场合穿着的服装呢。”
    “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颜芳丽果然心动了,她在英国时,的确是看过时尚杂志的,上面关于每一季度的服装都有点评。尤其是对于影视明星们的衣着,着墨很多。如果过碰巧哪一位明星衣着不好看,便要受到嘲笑。
    但是这种事,颜芳丽从来没有和自己产生过联想。她那时看到这种文章,只想着,如果有别人点评衣着,自己应当如何惊艳众人被人夸赞,却从未想着要成为点评别人的一方。
    经唐豆蔻一提醒,她果然就不那么平静了。
    再说了,现在的社会上,哪种人最受追捧?自然是那些被追捧为才女的女性作家女诗人。
    她们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和名气,在文人圈里如鱼得水大受追捧,那才是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自己读书多年,曾经也好奇尝试过写一些小诗寄给报社。但尝试几回,都被婉拒了,发觉自己没有那个天分,她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成为一个才女的想法。
    但唐豆蔻说的没错,自己即便在写故事诗歌上面没有天分,但论起穿衣打扮,却很有信心。如果自己也起了笔名,用评论的方式对服装发表看法,是不是也算是才女的一种?
    见她无比心动,却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唐豆蔻干脆说道:“那这样吧,颜小姐可以先写一则简单的服装小品,就方才你说过的,关于今时今日社会上众人对于洋装与旧式服装的态度发表一些看法,我认为就很好。正好我有一位相熟的编辑,到时候我将颜小姐的文章拿去给编辑过目,看看是否能够发表,如何?”
    “这……”
    “一次小小的尝试而已,颜小姐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学识和审美,至少在上海滩,你值得一席之地。”
    在唐豆蔻的吹捧和撺掇之下,终于说服了颜芳丽写这篇文章。
    然后,她拿着文章亲自去见之前合作过的报社主编,再一次走了后门,把这篇文章刊登了出去。
    自然,主编那边她是有过约定的,对外绝不可提起他们之间的交易。至于发表文章的报酬,也是唐豆蔻自掏腰包,借着报社的名义寄送出去的。
    颜芳丽在被唐豆蔻拿走文章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焦急不已地等待着结果。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应该有所期盼,却又忍不住满怀希望。直到两天后,真的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文章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要知道,文章在报纸上被刊印出来,和手写在纸张上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无比的陌生又熟悉,却绝对让人足够兴奋。
    颜芳丽捧着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定,那文章是自己的,笔名也没有错。
    更何况,随着报纸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还有五块钱的付款凭证作为稿费可以领取。
    那种激动和恨不得到处宣扬的骄傲,让她差点没能抑制住自己出去跑两圈的冲动。
    她当天就去了邮局,把五块钱兑出来了。
    五块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的第一笔钱。太有意义,根本舍不得用,就干脆找了个小盒子,当藏品收了起来。
    然后,自然是重新拿出笔,开始写新的文章。
    唐豆蔻接到主编的电话,告诉她说颜芳丽又有文章寄过来了。
    知道自己的目标达成,唐豆蔻当即给自己起了个笔名,也写了一篇同样关于时装的评论文章,投给了另一家报社。
    接下来的几天,两家报社一直都有服装评论的文章见报。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注意,直到有一天,某位写出过畅销小说的作家,忽然写了一篇文章,就这几日有关时装的评论文章做了点评。
    文章中,将两家报纸上刊登的关于服装的评论文章批得一无是处。
    糖豆蔻一见有名人下场,马上真身上阵,以霍普力思老板的名义,对这位作家的文章进行了全方位的反驳,并对其他两位关于时装的评论以及看法表示了高度赞扬。
    自然,这一篇文章,唐豆蔻是为了给被作家批评了的作者站台的,字里行间自然比较严厉且傲慢。
    而身为一名作家,对文字的情绪的感受,是非常敏锐的。作家在发现自己堂堂文人,居然被一介商贾之流的瞧不起了。马上跳起脚来,对唐豆蔻以及霍普力思进行了攻击。
    并未为了言之有物,他还旁征博引,将传统服饰拉出来,占到了霍普力思的对立面。
    这一行为,正好应证了颜小姐的第一篇发表的文章,于是刚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进入文坛了的颜小姐马上发文回击。
    中间夹杂着唐豆蔻的十几个马甲的煽风点火,一场见诸于各大报刊的文斗火速拉开帷幕。
    转眼间,原本只是对该不该以评论时装做文章的争吵,直接就变成为了洋装和国装两大阵营的战斗。
    写文章的都是文人,而稍微出名一点的文人都喜爱追求时尚,所以这些人中,其实很多人都是洋装的推崇者。
    但另外一部分文人,虽然对洋装并没有什么偏见,但家国情怀使得他们天然地站到了就旧式服装一边。
    这样一来,两方的力量就不相上下了,没有一方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争吵自然没完没了。并且随着被波及加入的文人越多,逐渐进入白热化。
    而这个时候,唐豆蔻已经功成身退,隐匿人间。
    她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份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用公司的名义,每隔一天,发表一篇介绍霍普力思的理念的文章:优雅,自信,果敢,坚韧。这是霍普力思服装的宗旨。
    之后还把公司来年的计划,以及男装上市时间公布了出来,反正就是来回打广告。
    这一番洋装与传统服装之间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渐渐熄灭,并且还没有争吵出一个结果。
    但霍普力思却出尽了风头,营业额直接翻了几十番。
    同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为洋装代表,成了整个上海滩耳熟能详的名字。
    其他售卖时装的店铺和商行慢了一拍,后知后觉地,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洋装已经被霍普力思踩在脚下了。
    然而为时已晚,没有挽回之力的情况下,只能眼睁睁地被霍普力思抢走市场份额。
    大功告成的唐豆蔻,才终于满意地清理完所有的扫尾工作,宣布时装店正式走上正轨。
    *
    “今儿天气好,你怎么还在屋里睡懒觉?”
    经过这几个月的风雨洗礼,颜芳丽已经单方面把唐豆蔻当成至交好友了。
    不过之前为了与文人论剑,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写文章,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出门闲逛。等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可不是马上就来找她了?
    只是唐豆蔻懒得很,常常一觉睡到大中午,颜芳丽来时,她还没有起床。
    幸亏服务生已经对颜芳丽眼熟了,才没有把她拦在外面。
    唐豆蔻打着哈欠给她开了门,问:“都快过年了,你不用帮着办年货?”
    这会儿已经十一月中旬,家家户户都开始办年货,街上也热热闹闹,一派过年的欢喜景象。唐豆蔻家里现在只有三个人,但人再少年也得过,年货还是要办的。唐豆蔻昨天就帮着柳氏逛了一天的菜市场,为了十几斤肉,差点没把鞋底走坏。
    颜芳丽的情况却又和她不一样,一听她的口气,就是被年货折磨过一顿了,炫耀道:“年货家里有人置办呢,用不上我。”
    自从她在服装争论中有了名头,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就变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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