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皱眉,“不知道,也许也走不了。”
    她看向主屋位置,暗想大伯也不知道会怎么做。
    这两父女之间的事,外人谁也断不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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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混乱,各司处理尾事,也各自护送诸重要人物回行宫居所,至于此后会生起多大的波澜就不知道了,但以明容的猜测,不会太大,因为今夜只隐秘涉及先帝,涉及当前朝廷为斐武道肆意践踏的尊严,在场的护卫跟下人等自会被严令禁守,而在场的人都有身份,或者利益相关,也不会对外宣扬。
    雪中,树梢尖,一女踏足而立,边上女子顺风而来,落在边上竹梢。
    “梨师妹,今夜之事,皆为真实?”
    梨师妹偏过脸,看了褚兰艾一眼,“关于蝶恋花,是真的,关于朝廷政治,我不知道。”
    即便知道,她也不会说。
    褚兰艾已经得到答案了,神色颇复杂,却也道:“我知道规矩,本也没问朝廷。”
    梨师妹:“但你若要插手,就跟朝廷有关。”
    “师妹说笑了,我一介女子。”
    “她也一介女子,却也已然涉入。”
    “……”
    虽是师妹,但褚兰艾一向知道对方心眼通透,自己的心思怕是瞒不住。
    她看向远方,于树上风雪中青丝飞扬,她是清透如珏的公主,却道了一句,“那不太一样,她是被迫无辜的,而我……可能并不无辜。”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惊讶,习惯了将谢明谨等同谢家,但经过今夜一事,她反而会不忍。
    那个体质羸弱的女子,今夜怕是极痛的,此生难消。
    而且先帝之事,对她可能还是有些影响的,泰半因为她的心也有一半在武道吧。
    细算起来,褚氏是始作俑者么?
    梨师妹瞧着她昏暗不定的眸色,暗想如她们这样的王族或者世家贵女,心机深沉是不假,可到底在尊严荣辱这块上是绝对单纯极致的——高傲。
    因为高傲,愿意去反省身手的瑕疵,而非那些一味想掩盖之人,所以她能入外门,否则白衣剑雪楼也不会收。
    “政治之事,我不懂,也不想懂,但今夜不是一个结局,而是开端。”
    梨师妹其实是在提醒褚兰艾,若是开端,就不要涉入。
    后者却反问:“师傅让你入世,只为保护君上?还是已然察觉到了会有今夜变故,要调查那隐秘两人?”
    梨师妹蹙眉,稍稍摇头,“师傅没说,当年的事情,于她好像也很茫然。”
    茫然?褚兰艾有些惊讶,在她心中,世上再无一个女子比师傅更至高无上的,其心之空澈为她平生难寻,要么不知此事,为何是茫然?
    但梨师妹虽不涉政治,心思干净通透,却也有一颗极敏锐的心,怕是真的察觉到异样。
    “若是不知,那这两人就越发危险了。”褚兰艾一直觉得褚氏的天下尚算安稳,就是因为对白衣剑雪楼有信心,可现在……她对褚氏没有太大信心,尤其是这些年来认知的堂哥褚律,她总觉得失望。
    “师门会查,师妹近些年可要远行?”
    这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建议。
    褚兰艾了然,沉默片刻,忽道:“如果这两人蛰伏如此之深,那么,经过今夜之事,要么因为那斐无道而露出爪牙,要么蛰伏更深,但要抓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有一个人比斐无道更敏感。”
    两女对视一眼,天地之间,风雪尤在她们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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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于许多人而言十分难熬,熬过了,却如一些人预判的那般,波澜不惊,粉饰太平,该知道的不会说,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不敢说,其余大部分都是茫然无措,只知道昨夜有来者不善,让皇族避讳,那就更没人敢刺探了。
    此后便是延续了三天的大雪天。
    苏氏所居棋离庄,苏冰纨走过茶室耳偏房,见了自己的随从,低声问:“她……这么样了?”
    “禀公子,谢家铁桶一般,根本进不去,谢国公治家森严,里面暗卫云集,我们也不敢刺探,但瞧着并无大动静。”
    “没有大动静,说明没闹出来,可没闹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随从见苏冰纨玉白脸庞露出痛色,他是跟随后者多年的书童出身,自知道后者多年爱慕谢明谨。
    “公子放心,我会继续帮您看着的,如有消息,一定传达。”
    “若有什么人传出不好的消息……让人处理下,万万不要损她名声。”
    “好。”
    苏冰纨回身,走回茶室,室内,朝廷中的清流砥柱跟新锐门生都在,其中包括徐秋白跟庄帏,案首在座的是他的爷爷苏太宰,还有临门做客谈学政改革的赵太傅。
    坐下后,苏冰纨抬眸就对上了对面的徐秋白目光,前者愣了下,但还是露出干净温和的笑容,后者也略一颔首。
    习谈结束后,诸人各自离开,苏太宰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回后院休息,苏冰纨代为送客,但论身份,也只有赵太傅是能让他亲自送的,其余人各自由府中管事相送。
    徐秋白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苏冰纨跟赵太傅漫步走向梅园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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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园之中,梅吐香,微含雪,在如此唯美意境中,赵太傅开口便惊天人。
    “虽然出现了一个斐无道,解决了斐无贼,这等变故不在控制中,但好歹局面还有利于我们,谢家危机已显,谢远一面要抵抗来自武林的压力,一面要承担先帝密令的结果,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不知苏公子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苏冰纨闻言回头瞧他,“我记得赵太傅跟谢远当年是联手拿下了言太傅的,怎如今这般着急。”
    第141章 蜜饯
    赵太傅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淡淡道:“朝堂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何况他当年为了谢明谨,竟能容她救走言家人,给我留下这么大的后患,我怎会还跟他站一起,不过……这件事,不正是苏公子你故意透露给我的吗?”
    苏冰纨清雅高贵的姿态一如既往,只是微微一叹,“是啊,她办事一向干净隐秘,我还废了不少力气呢。”
    赵太傅深知这位国家一等一的栋梁之材是深藏不露的诡鹰,饶是年纪尚轻,却也老道非常。
    “公子您原本想接近谢明谨以掌控谢家,如今她处境不好,正是脆弱的时候,不如……”
    苏冰纨愣了下,笑了笑,“省省吧,亲娘被害成这样,这世上还能有男人拿下她?你年纪也不小,不至于如此天真,所以……你想暗示我什么?”
    赵太傅目光一闪,“我了解谢远,别看今夜父女相杀,谢明谨依旧是他最大的弱点,拿下她……或者杀了她,对他都是致命的重创。”
    苏冰纨若有所思,杀了她吗?
    “杀了,倒也是一种方法……可万一谢远暴怒之下不管不顾,那可就麻烦了,你也知道,我爷爷他最近已有所察觉,我可不能暴露真面目。”
    赵太傅见他似乎不赞成,眼里似还有几分对谢明谨的犹豫,便也不提了,低头道:“太宰大人心系天下,不求回报,自不能理解公子您的雄图大志。”
    手指摸着枝头寒梅,梅花被他残忍碾落,化作指尖汁水,苏冰纨叹气,“不过是晚生了三百年,没能赶上当年立国之伟业,世家之权柄就那般高高在上,我就想当个少宗,就那么难啊?”
    男儿中的冰雪公子,若是哀叹,尤是惊心动魄。
    可赵太傅只垂眸,眼中戒备,没多久两人在府门前分别,刚上马车,赵太傅沉下脸。
    苏冰纨此人高傲无比,对紫勋贵族的权柄有无上的占有欲,而谢明谨于他而言是最有挑战性的明珠。
    她为了言家连谢远都能忤逆,若是苏冰纨对她真有几分占有之心,让她一朝起势,抓住自己的弱处,势必会报复。
    不能留!
    送走赵太傅后,苏冰纨转过身,嘴角轻勾,嗤了一声,“老东西。”
    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邪性半隐半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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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停了后,路面为先锋人马清理好,还未等皇族宗室跟官员门下山,一小队边疆急报就先过了这条路进了泉山。
    小半日,泉山上下便得了消息——要下山了。
    “这么急?就不能……不能多留几天?”谢明月有些不情愿,因为她很不安,觉得一旦离开泉山,可能就要失去明谨了。
    “多留一天,对她就多一天痛苦。”明黛意有所指。
    想到被封锁的主院,明月眼底的光黯淡了许多,“他……他会杀了姐姐吗?”
    “我不知道。”明黛垂下眼,手指摩梭,眉头紧锁。
    “但我知道留在都城她很危险,离开了也很危险,但没人能阻止她的选择,我们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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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马如长龙,瑶光上车的时候,瞧见谢家那边明谨所在的车子竟有一群带刀侍卫,不由错愕,忍不住问璟元长公主,“母亲,谢明谨她是不是……”
    她想问是不是倒大霉了,被谢远厌弃什么的,但刚进马车的璟元转过身子,伸出手就把她拉进了马车,“跟你有关?兴奋个什么劲儿?”
    瑶光最近被罚惨了,有些怵,只恹恹坐着,道:“母亲,你不也很讨厌她嘛?如果她被谢远厌弃,那我们不就可以对付她了?”
    璟元是皇室中人,虽然嫁出去了,可也有一定的消息渠道,她当然知道那夜的动静不想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也不是没想过其中猫腻,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
    “要么你去谢远面前问问,还是去君上前面问问?”璟元冷冷道,瑶光顿时偃旗息鼓,不敢言语。
    璟元掀开帘子,瞥了一眼远处的谢家,眯起眼。
    如果谢明谨真的跌落神坛,那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就是了,可在此之前,她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偏头瞧了一眼尤自在厌憎中却又没什么胆子的女儿,再看看外面没露面的明谨,以及露了面也不显山不露水的明容等谢家年轻子弟,再看看苏家的,还有褚兰艾这些人,她分外头痛,负气放下了帘子。
    以前在大西北的时候,处处瞧着自己女儿还不错,一回都城就被比得处处不如人。
    果然,优秀与否是相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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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
    大太监尖细声响,前头大军开拔,官家亲眷跟世家在前,皇室在队伍居总,后面是宗室。
    用明月的理解就是——真有刺客前后包抄刺杀,先死官员家里人跟宗室,反正皇族是最重要的。
    这没什么好指责的,真让官员跟宗室选,他们也不敢比皇族更安全啊。
    马车中,芍药做得稳稳的,随时等着为自家姑娘服务,可她这三日看着,自家姑娘竟没有半点波动,她指的是——既不痛苦绝望,也不颓丧麻木,她很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滩秋水,却又不死,只带着一股冬时大雪封盖的沉稳厚重,不容撩拨,不动明王。
    “姑娘,吃蜜饯吗?”
    芍药小心翼翼问。
    抵着额侧闭目养神的明谨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后者讪讪,“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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