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瞪得更大了,半晌噔噔噔几步跑了过去,“你来做什么?”
    沈之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依旧盯着她看,姜妙被盯得发毛,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也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一时间目光竟不敢与他相对,只是鼓起勇气伸出手,打算硬生生将窗户关上。
    “啪!”
    窗户被他一手撑住,姜妙抬起头来,一个“你”字悬在舌尖未落,沈之言突然一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按住她的后脑,随后往前一倾,将她拢在自己怀中跳了下来。
    窗外是摇晃的枝叶,月色欣然入户,慢悠悠的照在二人身上,在屋内烛火的双重映照下,拉出四道摇摇晃晃的影子。
    淡淡的芷兰气息瞬间萦绕她的全身,姜妙一时间愣住了。她的脸还抵在他肩上,心底却如一面鼓突然被重重敲了一下,方才那些心绪便如洒在鼓面的珍珠,随着这阵颤抖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弹起又落下。
    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干嘛?”
    沈之言放开了她,他眼下有几丝青黑,眸中也有血丝,看起来竟有些疲倦。
    姜妙一愣,顿时忘了原本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道:“朝中很忙吗?”
    他如今是个太傅,应该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而沈之言也没有说话,他转身跃上窗台,又回头再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间,有一丝灵光在姜妙心上划过,让她眼睛不由一酸。
    “你..是怕我又不在了吗?”
    她声音软软的,不像方才气呼呼的质问,似乎有些迟疑,又有些小心翼翼。
    沈之言身形一顿,良久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嗤道:“自作多情。”
    “哦。”姜妙眨了眨眼睛,挥走眸中那些涩意,偏了偏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沈太傅?”
    “路过。”
    说完他似乎怕她再追问一般,长腿一抬,顿时消失在了窗边。
    姜妙看着他消失的窗口,半晌喃喃道:“傻子。”
    荣国公府和公主府根本不顺路,他是个在父皇面前玩把戏都不会脸红的人,在她面前,竟连撒谎也不会。
    他根本就是怕她也会如一年前那样凭空消失啊....,
    可他也不想想,这次是圣上的赐婚,她不会跑,也跑不掉呀。
    或许他知道,可依旧在害怕。
    姜妙关上窗户,走到银镜前坐下。
    镜中少女表情忪怔,她看了半晌,随即便有一滴泪从那镜中少女的眸中涌出来,镜外,姜妙似乎诧异地用指尖抹了抹,随即像按下开关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公主,您怎么了?”
    红叶急忙推门而入,然而却被姜妙抱住了腰,见她哭的厉害,不免着急起来。
    “您怎么了呀?是不舒服吗?”
    姜妙号啕大哭,哭了不知多久,最终才在红叶着急的目光中哽咽道:
    “那盖头花纹太丑了,我不喜欢...”
    红叶一呆,随即心疼道:“奴婢这就叫司制坊过来重绣!”
    哎哟,她家公主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明天出嫁了该怎么办呢?
    但愿驸马性情宽容,能多宠着自家公主一点吧。
    红叶叹了口气。
    第三十八章 明月西沉,繁星渐……
    明月西沉, 繁星渐隐,钟鼓声一敲,便已是八月初三。
    今日是个难得得好天气, 暖阳虽热烈,却带了点秋天的凉意, 疏影斑驳的公主府庭院内,侍女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京中各处早已万人空巷, 众人都争相涌向公主府门前那条长街,只等着看一眼那位沈太傅与京城第一美人长乐公主的风姿。
    姜妙云鬓高梳,酥腰纤细,任凭侍女给自己整理着身上的凤冠霞帔。那凤冠之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风凰, 金灿灿的流苏坠着一颗颗红色宝石垂在她眸前轻晃, 红衣金冠衬托着少女倾城一般的容颜,竟使一旁的侍女看呆了去。
    而姜妙很饿。
    今日天色未亮, 公主府内便升起了通明的灯火, 姜妙一早便被礼官催促着完成了各项事宜, 红叶偷偷送了一碗汤圆过来,她刚吃了两个,便被宫中来的嬷嬷按在了银镜前打扮。
    凤冠也重得要命, 嫁衣足足有三层,坠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吉时已到,姜妙由几个前来帮衬的皇婶扶出了门,红盖头往头上一盖, 她眼前便只剩红彤彤的一片。
    喜鞋底下镶嵌着数颗玛瑙宝石,价值倾城,可姜妙走了几步, 脚就被磨得受不住。
    走出寝殿,便在礼官的指引下面向皇宫行跪礼,以感谢君父的教养之恩,姜妙才磕了一个头,就差点没被凤冠坠断脖子。
    成亲真难熬啊,她只有这个念头。
    脚底似乎被磨破了,传来丝丝疼痛。姜妙面上行止有度,可盖头下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
    公主府门前站满了红帽子的礼侍,姜妙由红叶扶着出了门,便听礼官高喊:“公主出降!”
    如此三声,便响起了长长的号角之声,姜妙恍恍惚惚地由人扶着走了几步,盖头缝隙下,便有一只手递了过来。
    姜妙伸出手,轻轻的搭在他手心。
    沈之言的手心温热,有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少女从红袖中伸出的指尖白皙而又细嫩,带着凉意轻轻拂过他手心。
    姜妙感觉到沈之言的手一顿,随即五指缓缓收紧,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
    他牵着姜妙往前走,姜妙另一只手却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慢点。”
    沈之言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姜妙又拉了拉他的衣角,以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脚疼。”
    少女容颜被绣着风纹的盖头遮住,繁琐的嫁衣穿在她身上不显累赘,反而衬托出她身姿曼妙,显出一派灼灼之华。
    他看了她的喜鞋一眼,随即手一伸,将她打横抱起。
    姜妙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慌忙搂住他的脖子,全喜嬷嬷急道:“驸马,这不合规矩!”
    沈之言看了她一眼,全喜嬷嬷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惊,再回神,他已抱着姜妙走了,
    姜妙窝在他怀里攥紧了手指,她抬了抬头,透过轻薄的红盖头,看见他下巴模糊的轮廓。
    姜妙拉了拉他,“这不合规矩。”
    沈之言:“倒不知公主还有怕的时候。”
    说话间,姜妙已经被他抱到了鸾轿之前,他将她放在轿中,又替她将偏了一角的盖头盖了个严实。
    鸾轿很宽,铺满了软软的红垫,四周也用绣着金纹的红纱遮掩着,从外面看,只能依稀看见少女朦胧的影子。
    “起!”
    鸾轿被八名喜官抬起,姜妙立即收心端坐起来。
    沈之言看着她乖巧地坐好,便翻身上了马,他一袭红袍在风中轻扬,墨发轻飘,如九天之上的神君一般,竟生出了雪山之巅一般的清冷矜贵。
    甫一从朱雀街转出来,便引得等在街边的平民一阵哗然。
    这沈太傅,据说正是今年那郎艳独绝的新科状元郎,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人之姿!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那轻纱飘渺的鸾轿,只见一阵风吹过,扬起一侧的红纱,也轻轻吹起了那位公主盖头的一角,露出她凝脂一般小巧的下巴。
    风止纱落,将那京城第一美人,长乐公主的容颜隐没。
    但只这一眼,便足以窥见其神女般的风姿。
    姜妙正在心中发呆,半晌便听红叶在一旁提醒道:“公主,到了。”
    两名侍女掀起红纱,红叶伸手去扶姜妙,而姜妙方才踏出鸾轿,就被人抱了下去。
    众人一惊,都看见那红衣驸马翻身下了马,几步上前将公主抱了下来。
    姜妙微愣,随即缓过神来,低声道:“沈之言,放我下来。”
    墨发红衣的青年面色如常,将她抱着转身入府。
    “驸马爷,驸马!”
    全喜嬷嬷慌忙追上来,“公主还要跨火盆,过门槛呢!”
    沈之言沉声道:“不必。”
    他抬腿上前,抱着姜妙跨过火盆,也跨过国公府的门槛。
    公主虽是圣人之女,可因是下降,便也要遵循普通人家迎亲的规矩,众人目瞪口呆,见过许多成亲之礼,可还从未见过新郎抱着新嫁娘过火盆的。
    虽不合规矩,可谁又敢多说什么?
    好在入正厅之前,他总算放了她下来。
    晋帝与宛贵妃今日驾临了荣国公府,受了姜妙二人几拜,说了几句场面话,赏了些珍宝,便也起驾回宫了。
    拜完天地,姜妙被送进了洞房。
    伺候的嬷嬷们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她坐在喜床上,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红叶又不在身边,姜妙也只好忍着,然而肚子却越忍越饿。半晌,她小心地掀开盖头,瞧见桌上有几盘糕点,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四周一片寂静,姜妙等了等,终于伸出了爪子迅速摸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嗯?桃花酥?
    姜妙微愣,喜房一般放的是特定的喜糕,谁会放桃花酥?
    随即想到什么,她心中砰砰直跳。
    除了沈之言,谁会知道她喜欢吃桃花酥呢。
    她眼睛止不住一弯,随即便听见脚步声向喜房而来。
    她慌忙一口将桃花酥吞下,迅速将盖头恢复原状,正襟危坐起来。
    “吱呀——”
    房门被推开,那人的身影被喜烛拉长,投映在姜妙的盖头上。
    他走近几步,熟悉的兰花气息便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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