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吃了晚膳正闲得慌,一时想起自己从前在临州跟沈之言学过做面,便生了些兴趣,手一挥决定亲自下厨。
    膳房一甘人等吓得大气不敢出,而沈之言在书房听下人来禀,头也没抬道:“随她去。”
    一碗面端上来,沈之言坐在姜妙对面,夹了一箸入口。
    “好吃吗?”
    姜妙难得有些紧张,这一年来她在府中练过数次,想来应该勉强能入口吧。
    沈之言执筷的手顿了顿,随即道:“嗯。”
    姜妙有些喜悦,“真的?”
    她正想试试自己面前的那一碗,沈之言的手却伸了过来,他五指张开,扣住姜妙的碗,掀起眼皮看她:“公主方才才吃了晚膳,此刻再吃,不怕胖吗?”
    姜妙一怔,倒是有些犹豫了。
    不过他说的也并无道理,姜妙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她爬起来道:“红叶,我们给荣国公送去一些。”
    沈之言收回目光,默默吃面,没说话。
    荣国公府西侧,下了值的杨国公立在厅前,见公主府的嬷嬷端上来一个托盘。躬身道:“公主赐膳。”
    杨国公行礼道了谢,在姜妙期待的目光下捞了一筷子进嘴,随即老脸一黑。
    荣国公捏紧了袖中的拳头,道:“公主这面,十分美味。”
    “真的?”
    姜妙有些欣喜,随即行礼道:“既然国公喜欢,日后本宫便常做给您吃。”
    荣国公:“臣..谢公主隆恩。”
    墨院书房内,沈之言见铜钱推开门,看了他一眼道:“回来了?”
    铜钱一礼:“公主很高兴。”
    “嗯。”
    沈之言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信纸随手一放,随即起身向寝房走去。
    第四十章 从杨国公的院子离开……
    从杨国公的院子离开后, 姜妙心情松快地走进墨院,一抬头,便看见沈之言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今夜月明星稀, 夜风徐徐,庭中竹叶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他头顶是一轮弯月, 身后是秋夜的清风。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沈之言走下台阶,抬眼看见姜妙进了墨院, 他脚下步子顿了一顿,开口道:“回来了?”
    姜妙微怔,他的语气熟稔,倒像是一位郎君在等待日久未归的小娘子。
    一片竹叶从她眼前划过, 姜妙幡然醒悟过来, 她现在名义上可不就是他的小娘子么?
    想到此,姜妙睫羽颤了一颤, 她几步走上前去与他并行, 又见沈之言的目光落到红叶提着的食盒上, 不免解释道:
    “你祖父说很好吃。”
    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丝骄傲。
    沈之言瞧见她的模样,唇角下意识勾起。
    他有意无意地放慢步子,好让她能跟上自己的脚步。月光如水泼洒在宽阔的庭院中, 两人一同踩过柔软的月色离开,留下一地斑驳的竹影。
    进了屋,洗漱完毕,姜妙便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屋内只有一张床榻。
    沈之言倒毫无所觉, 依旧穿着月白的寝衣走到榻边,他蹙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问她怎么还不过来。
    姜妙起初有一瞬间愣在原地, 可转念一想,昨夜更亲密的事她都与他一同做了,此刻只是同睡一张床榻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她还是吩咐红叶另取了被子,并将其中一条裹成长长的一卷横在二人中间,以表示自己并没有完全原谅他的意思。
    她爬上床榻去,背对着沈之言躺下。
    第二日醒来时,沈之言已经不在屋内。
    她问了红叶,听说是谢舟来找的沈之言,便也没多想,吃完早膳,便去了后园喂狐狸。
    白狐狸毛茸茸的,像一个蓬松的雪团。姜妙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狐头,正要与红叶说什么,外头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报,说是大夫人白氏回了府,此刻正在赶来墨院的路上呢。
    大夫人?姜妙一时没想起来,还是红叶提醒,她才想起来这位白夫人似乎是国公府已逝大爷的遗孀,丧夫后带着唯一的女儿去了郊外园子小住,前两日不知为何错过了他们的大婚,今日才匆匆赶回府来。
    既是大夫人,那就是沈之言的长辈了。姜妙没多考虑,便叫红叶请人进来。
    本以为就白氏母女二人,可人进来时,姜妙一眼便看见白氏身后跟了两个小娘子。
    三人请安过后,姜妙才在白氏的介绍下认了人,那圆脸粉裙的是白氏的女儿杨凤珠,而那尖脸白裙的是白氏的外甥女白新柔。
    白氏见这位公主面带笑容,说话和蔼,方才更是亲手托住她免了她的跪礼,便稍微放下了心来。
    看来这位公主,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傲慢无理。
    只是...她看了看白新柔一眼,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的夫君孩儿死后,她便带着女儿去了京郊园子中住,谁曾想公公会做主接回了二房的孩子承袭爵位,让她心中好是不忿了一番。
    因是公爹的决定,饶是她也不好过多反对,在园子中她便在想,二房那位外姓子迟早会成婚,娶得自然应该是位高门贵女,公爹自知亏欠大房,若是她从中说几句,让白新柔做个侧世子妃也是很容易的事。
    届时白新柔生下长子,那这国公府,还不是得听她大房的?
    她这边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沈之言娶得竟然是个公主,还是宫中最受圣宠的那一个,那这妾室一事,怕是难安排了。
    但她方才进了门,见姜妙笑容满面,也没有过多的端公主的架子,话里话外又处处尊她是长辈,白氏那个念头,忽然就有点死灰复燃起来。
    姜妙倒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只觉得既是沈之言的长辈,那她也合该敬重才是,她微笑着与白氏说了几句,白氏便推了白新柔上前来。
    白新柔将那一个“柔”字凸现得淋漓尽致,行动时那腰肢细软如柳,步履娉婷如莲,浑身上下一袭轻飘飘的白裙,眼中更是波光粼粼一般一般朝她下拜:
    “臣女白新柔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白新柔抬起头来小心地看向姜妙,姜妙和善的笑了笑,她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免礼。
    “起来吧。”
    谁知那白新柔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起,姜妙有些疑惑,还以为是她没听见,便又放软了语气:“白小姐,请起吧。”
    白新柔抬起头来,眸中柔柔弱弱的,带了点水光。
    姜妙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方才语气不重吧,这位白小娘子怎么就要哭了?
    “白小姐?”
    姜妙才叫了她一声,那白新柔却像被吓到了一样又跪了下去,慌忙嗫嚅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新柔多跪一会儿是应该的。”
    厅中仆婢众多,听她说完都面色各异。
    姜妙几乎是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不就是在暗示她仗着公主身份对她施压?
    这种把戏,她当年在皇后面前不知道演了多少。
    姜妙心下了然,面上却做遗憾状道:“不知白小姐家中...是本宫失礼了。”
    白新柔倒是一愣,“公主,您在说什么?”
    姜妙讶异道:“本宫今日见白小姐这副白衣素服泪眼盈盈的模样,还以为是白小姐家中....”
    说到此,姜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本宫误会了,还望白小姐不要介意的好。”
    白新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白氏心中也不悦,可到底不敢多说,只赶忙上来打圆场,说她这外甥女不懂事,还请公主殿下多担待些才是。
    姜妙点点头,满口答应:“自然,自然。”
    白氏知道白新柔自讨了个没趣,此刻也如坐针毡,说不了几句,便行礼退下了。
    红叶吐出一口浊气,悄悄道:“公主,这位白夫人和白小姐,似乎来者不善呢。”
    姜妙挥了挥手,“你觉得白夫人和皇后娘娘比,谁比较厉害?”
    红叶一惊,“自然是皇后娘娘了。”
    姜妙喝了口茶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所以,不用担心。”
    连皇后都拿她没办法,这白夫人又能掀起什么浪来?
    临近傍晚,沈之言才回了府。
    而姜妙正在逗怀里的白狐狸玩,竟没注意到沈之言走了进来。
    已经掌灯,屋内烛火如豆,昏黄而温暖的烛光打在少女如画的眉眼上,便显得她更像画中之仙,偶尔笑起来,那眼中的娇俏,却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狐仙。
    她抱着白色的狐狸,眼睛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白狐狸在她怀中拱来拱去,尾巴不小心扫到烛火,它痛叫了一声缩到少女怀中瑟瑟发抖,少女爱怜得摸了摸它的头,责怪了它几句,随即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沈之言脚步顿了顿,忽然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好似他一脚踏入,这一切便都会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
    还是姜妙最先发现了他,她站起身来,脸上带出些笑意,她将白狐狸交给一旁的下人,小跑着向他而来。
    “你回来了?”
    她比他矮,看他时便总微抬起头,沈之言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心中似被姜妙眼角眉梢的喜意感染了一般,生出了些浅浅的甘甜来,面上不显,只点点头,“嗯。”
    姜妙便也点点头,也不问他去做了什么,只是道:“今日大夫人过来了。”
    沈之言眉头却一蹙,“白氏?”
    他走进门,问道:“她来做什么?”
    姜妙在桌旁坐下,偏头想了想道:“说是来拜见我的,我想着是你的长辈,若是不见也不好。”
    沈之言在她身边坐下,抬眼看着她,“以后不必理会。”
    姜妙有些惊讶,沈之言眸色微暗,淡淡道:“在这府中,除臣之外,公主都不必理会。”
    姜妙一愣,随即心上如蝴蝶翅膀煽动一般荡起细小的涟漪。
    沈之言这么说,是不想让她为难吧。
    她低下眸子,心中似酸甜,又似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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