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为子恒的意思,还请岳父见谅。”宋子恒道,“爹娘也常言岳父岳母只娘子一女,如今娘子出嫁,二老膝下难免空虚,便常劝娘子回来看看二老,奈何家中常年繁忙,子恒也鲜有假回去,没能多陪娘子回来,心下甚为愧疚。再者,正因近日家中甚忙,送娘子回来,还要请岳父岳母代为照看一二。”
    宋子恒这翻话说得漂亮,苏老爹心头甚慰,脸上才露了笑,苏婉一句话便把刚酿好的气氛给打断了。
    “这是嫌我帮不上忙,碍手碍脚,才将我送回来呢。”
    苏老爹笑意僵住,瞪了苏婉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进门这么久,什么也没学会,不怪你婆家嫌弃!”
    宋子恒忙道:“娘子开玩笑的,还请岳父别放在心上。”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苏老爹无力的摆摆手,“叫她在这儿住下,你安心回去便是,若不便来接,过几日我便使了人送她回去。是我没教好女儿,委屈亲家了。”
    “岳父如此说,子恒心头甚是不安,娘子很好,平日孝顺爹娘,爱护子侄,若不是娘子在爹娘身侧,子恒平日在书院也不会如此安心。”
    寒暄一阵之后,才开始切入正题,苏老爹看了旁边几个坛子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笑道:“子恒说有正事要与我谈,可是与这坛子有关?”
    宋子恒刚点头,外边小丫头过来道:“老爷,小姐姑爷,今日夫人不在,饭菜是否照平日准备?”
    苏婉闻言来了兴致:“我去看看厨房今日买了些什么菜。”
    苏老爹笑骂道:“你又不会烧菜,净瞎胡闹。”
    “我到底是不是瞎胡闹,爹等着便是。”
    “小女顽劣不堪,平日难为亲家了。”苏婉出去后,苏老爹又对宋子恒道。
    “娘子虽不会做饭,却惯会自个儿琢磨新鲜吃食,说不准您还真没吃过。”
    “在你嘴里她就没个不好的。”苏老爹虽是摇头不信,说这话的时候心底倒有些自豪,他自诩眼光毒辣,自婚后,女婿统共来家三次,其态度他都看在眼底,随着小夫妻俩相处越久,女婿是越发情真意切了,若说头两次还有些客套,而今看着她女儿的眼神,可骗不到他,到底是他苏大富的女儿,女婿如此人才,也被她收了心。
    他女婿平日再是人才风流,也不过一毛头小子,动了心,眼里心里瞧着,便瞧不到一丝不好的。
    果不其然,宋子恒又是抿唇一笑,“岳父可别不信,这几坛子酒,便是娘子琢磨出来的,等尝过之后,您便知了。”
    苏家的厨房里,堆的菜不多,但是菜场里宅子不远,叫个腿快的家丁跑过去,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耽搁不了什么,苏婉便列了单子,叫家丁赶紧去买,她好吃肉,其实古人就没个不爱吃肉的,平日越是吃不起的人家越爱。苏婉记得苏老爹也是肉食动物,单子上大半都是肉食,排骨猪蹄鸡肉之类的,蔬菜倒不用买,厨房还有一些,另外苏婉又叮嘱家丁必去买了几样香料。
    厨娘在一旁笑道:“鸡倒用不着买,前几日夫人叫买了只鸡还没吃,我去杀了来,小姐想做什么样的?”
    厨娘的手艺,自是宋小妹不能比的,苏婉一边在旁边指挥,一边咽着口水,过了半个时辰,菜都备齐了,厨娘和小丫头一齐端上厅里,宋老爹闻着香味,对宋子恒笑道:“看来女婿没说错,倒真被她琢磨出了些名堂。”
    三个人吃饭,一个手撕鸡,红烧猪蹄,蒜香排骨,并几个蔬菜,堪称丰富,苏婉又叫人把带来的麻辣藕片装了一小碗,给宋老爹喝酒吃,虽然喝红酒吃这个有点过于乡土。
    苏老爹忙不迭叫人取杯子来:“我先与女婿小酌两杯,这酒闻着不错,能酿出这醇香的酒,我倒前所未闻。”
    苏婉道:“给我也备一个。”
    “你喝什么酒!”怕女婿不喜,苏老爹忙斥道。
    “我婆婆嫂子和小姑平日也喝,我为何不能喝?”
    宋子恒也道:“娘子小酌两杯,只要别醉了,倒也无事。”
    “有我在,也能配爹喝个痛快。”苏婉道,“倒是相公今日还得赶回去干活,爹可手下留情,别再把人灌醉了。”
    因为事先提醒过,苏老爹便没有拉着宋子恒喝个不停,也是这酒珍贵,宋家虽酿了几百斤,却得拿去卖,苏老爹便舍不得与平日一般大口大口的喝。几人浅尝截止,边吃饭边聊着开酒铺的事,一顿饭吃的也算尽兴。
    苏婉没插嘴,只安静听着,她便是有想法,也是私下与苏老爹苏太太讲。
    饭毕,开店的事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了,苏老爹看好这红酒的买卖,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与有钱人的生意最能做,也是有意支持女儿女婿的事业,当下便打算将手中最体面的铺子拿出来做店面。
    不过定下了生意,分红却还说不清,苏老爹原只想支持女儿女婿,他又没儿子,日后的一切还不都是女儿的,如今不过是拿出个铺子出来,再招几个信得过的掌柜和伙计,都是小钱罢,宋子恒说的分红便总不肯要,而宋子恒也觉得自家是借了岳父的光才能做、也有机会做成这门生意,别说他如今与苏婉情投意合,便是夫妻貌合神离,他也不能占岳家的便宜,遂有些僵持。
    苏婉笑道:“生意还没开始做,红利一事往后再定便是,毕竟是一家人,谁也不会亏待了谁。”
    两人都没有异议,宋子恒打算歇会儿再回去,苏老爹却热情的道:“子恒先回婉婉闺房休息片刻,等你岳母回来再走也不迟。”
    “原是该等岳母回来,但是家中正忙,不便耽搁太久。”
    “耽搁不了许久,你岳母最多半个时辰后便回来了。”
    苏婉闻言便拉了宋子恒道:“纵是要回家干活,也先歇了午觉罢,不然你赶两个时辰的路回去,又困又累的,又能做什么?”
    宋子恒的手悄悄被苏婉的小拇指勾住,在手心里滑过,心里倒有些发痒,迟疑着道:“那便听岳父安排罢。”
    ?
    ☆、第四十五章
    ?  原主的闺房,一如他们几个月前离开时的模样,屋子隔三差五有人打扫,被褥也时常洗了拿去晾晒,竟像随时候着她回来似得。
    “岳父岳母怕是时常思念娘子。”宋子恒站在床边,扫了一眼周围。
    苏婉则铺了床,道:“我这几日便好好陪着他们,相公别感慨了,快歇会儿吧,下午还要赶路。”
    宋子恒下意识的摸了摸肩膀,刚笑了下,却被苏婉眼尖的瞧见了,扬声问:“你肩膀怎的了?”
    “无事。”宋子恒道,“歇下吧。”
    苏婉却盘腿坐在床上,朝他招手:“过来我瞧瞧。”
    宋子恒依言在床沿坐下,苏婉直接掀了他的衣领,瞧见肩膀上几道红痕,了然道:“定是昨日挑红薯进地窖的时候勒的,今日又赶了两个时辰的牛车,肩膀手臂是不是酸痛着?”
    “只是许久没干活,着了累,歇口气便好。”宋子恒没成想她会直接掀自己衣领,忙把领子拉上来,不自在的道。
    “我给你捏一捏,下午回去时便太赶时间,累了便歇会儿,家中人多,少你一个又不是干不成活。”
    苏婉于是给宋子恒捏肩膀,宋子恒看着削痩,很有些书生的文弱气质,身体却很强健,肌肉坚硬,苏婉力气不大,捏起来很有些吃力,宋子恒一开始只是随她,几下过后倒觉得有些舒服了,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心下慰帖,却仍有几分不自在:“是子恒没用,叫娘子担心了。”
    “知道没用,你还非要逞能。”苏婉手上用力,嘴巴也不客气,“早说了给我爹娘送个信,叫家丁来接便是,你非要自己赶车,自找罪受,你一介弱做文章便是了,还想跟人比干活挑担与车把式不成?”
    宋子恒听得连连苦笑:“娘子所言甚是,是我太不自量力,总想多做些事,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苏婉手上动作突然停住,双手移到宋子恒两颊,捏住他脸颊的肉,毫不客气的往两边扯:“叫你以后还逞能,子曰:‘术业有专攻’,你又不是神,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宋子恒原本还有些失落的情绪,被苏婉这么一闹反而笑了,随着她的动作身子往后仰,苏婉一时没稳住,被他压倒在床上,宋子恒翻了个身,趴在她身上,揉了揉自己被捏红了的脸颊,道:“娘子又乱说,这话哪是孔子讲的,分明是出自韩愈的《师说》。”
    “是我说错了,相公会笑话我吗?”
    “怎么会,娘子志不在此,能知道这句话已经很难得了。”
    “我想也是,比学问妾身自然比不过相公,若是比女红,自是妾身赢定了。”
    宋子恒失笑:“我与你比女红作甚。”
    苏婉只是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推了推他道:“趴下去,我给相公踩踩背。”
    “娘子有心了。”宋子恒一语双关,苏婉微微一笑,他能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枉费她一番劝谏。
    说起来,谁也不是随随便便成功,宋子恒在历史中,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从古至今的草根逆袭的代表人物,用自身成就鼓励着一代代寒门子弟,然而如今苏婉却看得分明,他不是一步登天,天赋确实有,背后所付出的努力,并不比任何人少。
    苏婉不由得想到刚确定宋子恒未来的身份时,她只觉得被现实当头棒喝,从头顶到脚心都凉透了,她很少有怕的时候,即便是穿越,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之后,也就泰然处之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纵是换了个世界和身份,换了时代背景,她也有自信不会过太差。
    那时她还对挂名丈夫一无所知,心中想的是若挂名丈夫人不错,与好好过日子也未尝不可,若叫人厌恶,想法子眼不见为净便是,总之不会委屈了自己。在确定宋子恒的身份之前,苏婉对他无疑是满意的,若能与这样一个男人相知相守,也不枉费她穿越一场了。然而现实突然给她一棒,她想与之相守的男人,在历史上却是与另外一个女人举案齐眉。
    苏婉顿时觉得她的穿越就是一个玩笑。她想过冷眼旁观,把自己当一个局外人,就看看这个日后名垂千史的男人,是怎样一步步的成长,他在权势名望尽揽怀中的途中,又一点点丢掉了什么。
    可有时候也会有不甘心,苏婉的不甘心,源自于宋子恒的渐渐心动,或者说她的心也随之动摇了。若宋子恒是个无心之人,她便也不惋惜,可他一点点心动了,有别于她印象中的那个宋子恒,有那么点青涩,还有些别扭,偶尔还小心翼翼,总之不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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