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屋一阵寒暄,苏婉抱着肚子站在屋门口,见着小绿端茶送了过去,这才招手,“小绿。”
    “小姐有何吩咐?”
    苏婉转身进了屋,小绿忙跟在后头扶着她,苏婉在床上坐下了,才抱着肚子道:“你去叫大牛到堂屋外听几句。”
    小绿一愣:“小姐,是不是……”
    “没什么,只是我心里头有些不安稳而已,那位于公子有些太过神秘。”
    小绿闻言脸色一肃,道:“我这便去说与大牛哥听。”
    小绿推门出去后,苏婉倚在床头出神,既然于衡远就是三皇子萧瑱一事基本没跑,那他一进屋便对宋子恒说的那句话便不太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打趣,尤其是最后一句“一见宋郎误终身”,不由让苏婉想起宋子恒游街那日远远看着他们的两个女子,结合曾长安当时分明说好要来自家做客却又临时找借口推辞的表现,苏婉觉得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了。
    当日在街上看着他们的两个女子当中,其中一个十有八九是宋子恒历史上的妻子柳家女,可是苏婉想不通的是,那位柳小姐的表现应该是认识宋子恒的,说不得还芳心暗许,可是她一个深闺小姐,宋子恒如今又是有妇之夫,她如何会这般表现?
    苏婉都觉得不对劲,宋子恒也察觉到了,一进屋便开门见山的问于衡远为何那般说,于衡远扫了曾长安一眼,曾长安苦笑道:“也不怕子恒笑话,是我家远房表妹不知打哪瞧过子恒一次,自此便有些魔怔了,嚷着非子恒不嫁……”
    宋子恒却感觉跟听笑话一般,摇头道:“这般笑言,长安兄就别拿出来埋汰小弟了,且不说长安兄的表妹出自高门,小弟早已娶妻,如何高攀得起?”
    于衡远却戳穿道:“想是子恒根本不想高攀罢。”
    宋子恒笑道:“小弟不才,此生有娘子一人足矣。”
    于衡远看了曾长安一眼:“我说的对吧,子恒与弟妹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曾长安叹气:“我也是事先提醒子恒,我那表妹……怕是固执的,不然已表姨的性子,不会接连找我两三回,我倒是将子恒对弟妹的心意带到,只是日后如何,我也难说。”
    宋子恒眼神渐渐严肃起来:“长安兄此话当真?”
    “我如何能拿自家表妹的名声开玩笑?虽是远房,我那表姨却甚得老夫人喜爱,日前老夫人还亲自带请了表妹来家住过一月,这种事我是万万不能乱说的。”
    于衡远也道:“总之提醒子恒一声,也好让你与弟妹有个准备,长安是认真解释过的,可若那边不听,他也没法子,不过弟妹要是迁怒起来,还望子恒替长安解释一声。”
    “长安兄这般已经不容易了,内人向来豁达,如何会迁怒于长安兄。”
    曾长安也站起身向宋子恒作了一揖:“无论如何,表妹所犯之事,还望子恒见谅。”
    宋子恒还没回答,一道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只是不知曾公子说的是哪家表妹?”
    原来苏婉觉得还是不放心,自己出来门外听了几耳朵,也庆幸她出来听了,宋子恒这人有个信守承诺的毛病,答应别人的事就绝不回失言,若她晚出来几分钟,宋子恒同意给曾长安保密,便是她也难想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宋子恒连忙站起身:“娘子?”说罢赶忙上前,苏婉扶着他的手进了屋,瞥了曾长安一眼,毫不客气的道:“曾公子口口声声叫相公体谅,却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告知,这般毫无诚意,叫人如何体谅?”
    “娘子。”宋子恒轻轻拉了拉苏婉,苏婉却不看他,朗声道,“我知曾公子左右为难,能这般提醒已是难得,但也请曾公子体谅一二,我总得知道是谁明知相公已经娶妻却还这般觊觎是不是?再不成,对方日后要是做些什么,我找谁说理去?”
    曾长安有些迟疑,便没开口,于衡远却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时已经恢复一贯的笑容:“我也觉得弟妹所言甚是……”
    “表哥……”
    “无事,子恒与弟妹的为人,长安还能信不过吗?这事说到底总归是你表妹的不对,我想只要她不做出格之事,想来以弟妹的心胸,也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
    苏婉朝于衡远福身道:“于公子高见。”
    其实曾长安迟疑倒不是怕苏婉做什么,正如表兄所说,这件事本来就是那柳家表妹的不对,且子恒与弟妹都是明白人,便是知道柳家表妹的身份,也不会拿她如何。再说了,那柳家表妹说起来是表妹,其实就比陌生人好一些,若不是自来疼爱他的老夫人耳提面命,他犯得着把这事揽在身上吗?也合该是他倒霉,那日若是冷淡些,就当没见到,也不至于惹上这么一桩麻烦,那柳家表妹何止固执,简直就是冥顽不灵,才半个月,就已经折腾得他那一贯华美的表姑瘦了一大圈,憔悴得很,不然老夫人也不会搂着表姑心疼一番后,竟把这桩荒谬的事交由他来处理!
    他能如何处理,是让子恒休了原配娶这位表妹,还是这位表妹自愿做妾让他在中间拉皮条?别说宋子恒觉得荒谬,曾长安也好几天没缓过神来,他还记得这位表妹来自家做客时,他娘拉着自己说了许久表妹温婉大方、知礼守节之类的话,看起来是想让自个儿娶她的样子,只是被老夫人拒绝了,可他当初还真以为这位表妹是个好的——现在看来,倒是万分庆幸老夫人直接绝了他母亲的念想!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没能逃过,不用娶表妹,却背上这样一个麻烦,曾长安觉得这辈子都没这般尴尬过,被一个女子毫不客气的呛声,却毫无还嘴之力,因为对方说的……比他有理!
    曾长安斟酌许久,还是说了,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这表妹是户部侍郎柳大人府上千金。”他觉得以表姑对她女儿的疼爱,找自己的事都干出来了,找子恒……大概也是时间早晚问题。
    听到这个名字,苏婉眼神闪了闪,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咱们隔壁的侍郎府?”说着一双眼睛瞥向宋子恒。
    宋子恒条件反射的摇头:“我从未见过什么柳小姐!”
    于衡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见众人看向自己,也毫不窘迫,泰然自若的回道:“可人家小姐见过你啊。”
    在场人之中,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就是于衡远了,他纯粹是出来瞧热闹了,现在瞧够了,大手一挥道:“这事终究还是子恒与弟妹之间的事,我等不便多说,且愚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倒不如谈些愉快之事。”
    确定了内心猜测的苏婉也心满意足了,朝几人笑道:“慢慢聊,我去准备午饭。”
    吃饱喝足的曾长安与于衡远告辞离去,踏上马车,于衡远倒进铺着毛毯软垫的铺上,声音慵懒的道:“上回倒没瞧出来,弟妹竟是这般有趣之人。”
    曾长安无奈:“这时候表兄就别看戏了罢。”
    于衡远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与你何干,她又不是你哪个铭牌上的人。”
    “表兄你是不知这柳家表妹固执的程度,我还真怕她闹出些什么,若子恒与弟妹怪上我了怎么办?”
    “若子恒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之人,又如何值得你我这般相交?且你也太小瞧子恒与弟妹,只管瞧着罢。”
    曾长安点了点头,而后又笑道:“不过子恒倒是没辜负我的期待,听闻此事竟半点没心动。”
    于衡远点点头,拉长声调道:“重情重义,才值得托付……”
    送走了客人,宋子恒和苏婉也在对此事发表意见,宋子恒安慰苏婉道:“怕是长安兄杞人忧天了,那柳家小姐毕竟是高门贵女,如何能做出此等出格之事?”
    “可不是,人家是高贵的千金小姐,怎会做自轻自贱之事?小门小户出来的,才会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某个男人。”
    宋子恒一脸苦笑,“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啦。”苏婉噗嗤一笑,扯了扯宋子恒的脸颊,“我知相公的意思,只是相公可否想过,若那柳小姐真的不依不饶呢?”
    “我已有原配妻子,且很快便会有咱们的孩子,那柳小姐便是不依不饶又能如何?”
    “别忘了人家是高门贵女,仗势压人咱们又能如何,若对方一定要相公休妻再娶,相公又该如何应对?”
    宋子恒正色道:“我宋子恒寒窗苦读,一心参加科举,为的便是出人头地,做出一番成绩,可若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与孩子都保护不了,又谈何建功立业?”
    苏婉笑着贴上宋子恒的脸颊:“我信相公一回。”
    宋子恒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轻笑:“定不叫娘子失望。”
    其实别说宋子恒觉得不可思议,连苏婉都没想到事情还能这般发展,她先前逼宋子恒承诺,并不是不信他,只是觉得不放心,借此机会提醒他一二,可她自己也没想过这事会真的发生——这可是古代,女子稍微做点出格的事都要被浸猪笼的,身为千金小姐瞧上有妇之夫,其母亲非但没有反对,竟然来找她“说情”!
    自那日曾长安与于衡远来过一回后,宋子恒感觉到苏婉有些隐隐不安的情绪,便推了许多聚会,一连在家陪了她十多日,只是他毕竟是个有事业要交际的男人,天天在家守着老婆算几个意思?守了这么多天后没发现隔壁邻居有何动静,宋子恒和苏婉都放松了,有些不好拒绝的聚会,他便也去赴约了。
    好巧不巧,宋子恒前脚刚走,隔壁邻居后脚便来敲门了,打扮华丽精致的美妇,身前身后拥簇着一大群丫鬟婆子,瞧着甚是气派,去开门的小绿差点没被这阵仗吓到腿软,柳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身后的安姑姑开口道:“我家老爷是户部侍郎柳大人,不知状元夫人是否在家?”
    小绿愣愣的点头,侧身让人浩浩荡荡的进院,柳夫人站在院子里,柳眉已经轻蹙了起来,这般小门小户,女儿嫁进来可不得吃苦?可她如今也委实没别的法子,女儿自那日醒来,便不吃不喝,日日以泪洗面,也不知那宋子恒到底给她女儿使了什么法术,让女儿为他这般失魂落魄!她骂也骂过,打也打了,抱着女儿哭了不知多少回,眼睛都哭肿了,往常听话的女儿这回却是铁了心要嫁给这宋子恒,愣她说什么也没用,自个儿不依,女儿也不闹,就是垂泪,继续不吃不喝,这般折腾,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短短几日,原本丰腴红润的小脸,就已经瘦得能看到骨头了,她实在没得法子,儿子生了一串,女儿却只得这一个,从小便如珠如宝的捧着,半点舍不得摔打,如今哪能看得过眼她这般样子?
    而今纵是知道这般行事不妥,她也只能认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这般饿死,就是没饿死,日日垂泪眼睛也要哭瞎的。?
    ☆、第一百章
    ?  直到看着这么一群人来势汹汹的进了院子,小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问:“不知这位太太……来我家有何贵干?”
    柳夫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往里走,如今已是屈尊降贵进了院子,那般狭窄的屋子,她是再不肯买半步进去的,只能委屈些就在院子里站下。安姑姑瞧了一眼,转身对小绿道:“还请姑娘去里头搬个椅子来,我家夫人身子娇贵,站不了许久。”
    小绿愣愣的点头,刚准备离开,却又顿住,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不解道:“身子娇贵那还跑出来干嘛?来我们家就想借个椅子歇脚吗?”
    柳夫人不悦的皱了皱眉,想了想却还是没发作,安姑姑好脾气的笑道:“我家老爷是户部侍郎柳大人,夫人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言外之意便是还不至于落魄到来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地儿歇脚。
    小绿可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话,她脾气随了原主,向来直来直去,听得安姑姑这么说,马上回道:“你老爷夫人什么官位品阶,跟你们来我家借椅子有甚关系……哦,对了。”小绿忽然道,一脸的恍然大悟,“我家姑爷也是在圣人钦点的官,是翰林什么来着,反正我家姑爷是今科状元郎,也是你家老爷的同……对,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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