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潜的书房里有一个上了锁的柜子,却没有放在最常利用的书桌旁边。这意味着那里面锁的是一些不被喜欢不被重视的秘密。
    此时,他站在柜子前,与玻璃柜门上自己几近透明的倒影对视着。
    脑海中,陆泉转头望向他,“林松潜,我该怎么办?”
    电脑屏幕的冷光把陆泉的脸映得惨白,她连灯都没有开,巨大书架的黑影将她包围进沉重粘稠的黑暗里,恐惧占据她的精神,让漂亮的双眼看上去绝望又脆弱,却又充满着渴望地仰视着自己。
    接着,她竟主动朝自己伸出手。
    他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立即俯身把她紧抱怀中。
    “不要怕,有我在,我来解决。”他紧紧贴着她的头顶,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承诺。
    而她只能无措可怜地躲在自己怀中,就像是此生唯一的依靠,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颤抖着,躲避般紧紧埋在她颈间,不停地抚摸她的背脊,为她着急心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当他不经意抬起头,他才看清了自己在惨白屏幕上的倒影。
    虚光渗透进他的眼,他的脸因克制笑容而扭曲着。黑暗中,它在得意地冷笑:谁让你随便接近别人。看吧,这就是下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这难以忘怀的一幕,深深印刻在林松潜心中,几乎变成了一种防御机制。当他对陆泉的控制欲开始脱离常规时,他便会下意识地想起以提醒自己的失控。但是在反反复复唤起的扭曲记忆里,那笑容竟然愈发深刻清晰,而面对它的恐惧正在减少,仿佛要和现在的自己合为一体。
    这就形成了另一种恐惧,有时候林松潜甚至会怀疑起它的真实性。它是那样失常,也许是哪个梦境趁虚而入替换了真实的记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摸着下面抽屉的锁眼,模糊不清的不安让他深感失控的恐惧,他触碰到无法理解的深渊自我,却还没有做好直面它的准备。
    我会伤害陆泉吗?
    书桌上座机突然发出响声,林松潜迅速接起,急迫地握着这通求救电话。
    “我是林松潜。”他努力保持着冷静。
    对面的中年男人似乎处在空旷的地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外面烧烤呢,实在是太热了!”
    “我想请安律师帮个忙。”
    安仲启爽快地回道:“你说吧。”
    “能帮我查个人吗,一个叫张金瑞的律师,他的电话号码是--。”
    安仲启惊讶地笑起来:“干嘛这么着急?你查他做什么?”
    林松潜已经把桌面的文件袋抠破了一个角:“我觉得陆泉最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和这个人有联系。”
    安仲启愣了愣,直击重点:“你和陆泉谈过吗?”
    林松潜直直地盯着破碎的洞口,她会说谎,她一定会说谎。
    听到林松潜无言的沉默,他无奈地笑起来:“看来是没有。”他调整了下语气:“林松潜,你要记住。陆泉不是你的责任,你没有监护她的义务。而陆泉有她自己的私事,这是她的自由。”
    “如果你担心她,可以先和她好好聊一聊。我相信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事情是聊不开的。而且我保证,如果陆泉也不清楚对方的情况,我立即帮你查,好吗?”
    那是因为你一点也不了解她,他冷漠地想着,垂着眼睛把掐下来的纸屑拢在一起。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和她谈的。”
    “这才对嘛。还有你真的不来烧烤吗,听见羊肉滋滋的声音没?”
    林松潜笑了一声给他听:“不了,安律师你好好休息吧。”
    “行,你也一样。”
    林松潜重重挂上电话,颓然地倒进椅子。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也压抑住喉咙里未知的声响。
    此时,在出租车里,为了防止金枝琦产生应激反应,陆泉特意坐在两人之间。刚刚让她帮忙搀扶薛灿时,她都有些抖。
    “你还好吗?需要打电话给你父母吗?”
    一提到父母,金枝琦立即紧张地抬头,“不行!现在还不行,等我-等我—”
    看她又要陷入恐慌,陆泉连忙握住她的手,“好,好,不打。那你愿意先和我去一个叫金瑞法律事务所的地方吗,然后等你冷静下来再送你回家,这样好吗?”
    金枝琦开始快速摇头:“我不要去法律事务所,这件事就当没发生好不好。不对,不对,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我非要去参加派对的,都是我的错!”
    “我不想爸妈知道,我怕他们--”
    她的状态明显变坏,解决其他问题也不急于这一时。陆泉捧住她的脸,声音坚定地和她交流:“看着我,看着我,我谁也不会说的,我保证。现在跟着我深呼吸,我们一起冷静下来。”
    跟从她的节奏,金枝琦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陆泉才继续说道:“我们不找律师,只等你冷静下来就送你回家,这样好不好。”
    金枝琦脆弱地看着她点点头,才安静地躲进她怀里。
    一旁的李宿夕本来正嫌弃地拉着肩膀上的衣料闻着,就怕薛灿的口水染在上面。
    通过两人的衣着,再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注意到金枝琦光裸的腿,他快速移开视线,拿出手机查了下地图,便对陆泉说:“我去买一套衣服吧。”
    “下个拐角就是商业区,我下车去买一套。正好你穿短袖,她穿长裤。”
    陆泉有些惊讶,很快感激道:“谢谢,那麻烦你了。”
    “没关系。”李宿夕控制着视线,尽量不要落在金枝琦的身上以造成她的精神负担。
    出租车在路边的停车位停下,李宿夕很快下车去了附近的服装店。
    金枝琦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她靠着陆泉的肩膀,是完全依赖的姿势。
    “他会不会报复你?”她现在开始反过来担心陆泉了。
    “嗯--以他的性格吧,我觉得会。但我有尹玺,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有她给我撑腰我一点也不怕。”
    “真的没关系吗?”
    她一定因此对自己产生了愧疚感,陆泉温柔地笑起来:“我的身手你刚刚也看见了吧,反倒是你,如果以后有问题你可以再来找我,也可以去找尹玺。不能和爸妈说,也记得和朋友说,好吗?”
    金枝琦用力地点点头,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她,“如果我说了谎,你会生气吗?”
    陆泉一愣,便听到她胆怯的声音,“他其实没有说错,确实是我先接近的他。”
    见她在躲闪自己的眼神,陆泉放下心:“那你想过强迫他吗?”
    她愣愣地摇头,似是困惑她为什么这样问。
    “这就够了,错的并不是你。”
    笃笃笃,李宿夕敲响车窗,得到陆泉的注意后才拉开车门,递进去一个白色纸袋,再关上门,背身挡在车窗前。
    陆泉让她穿上黑色长裤,自己则穿上白色的短袖,才打开车门让李宿夕进来。
    察觉到金枝琦状态变得缓和,李宿夕便闲不住地想开口,视线仿佛不经意转到她身上,“你还好吗?”
    金枝琦飞快地看他一眼,才垂着脸点了点头。
    从这个角度,李宿夕可以看见她微红的眼尾。他想了想,故作轻松地说道:“真的没必要害怕他们。别看他们平时一副拽上天的样子,其实啊,在他们爹妈面前都怂得很。”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李宿夕的表情越发恳切:“真的,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可夸张了,韦景舟你认识吧,一天到晚吹牛,他上学期不是偷偷把车给卖了吗,我亲眼看见他被他爸抽皮带,一边抽还一边嚎,一边嚎还一边逃--我下次再也不敢啦!”
    他声情并茂的描绘让金枝琦绷不住表情噗嗤一声笑起来。
    “所以千万别害怕,别在他们面前展示恐惧,他们就喜欢这个。”
    “谢谢你,李宿夕。”
    “没关系,如果需要我的帮助—”
    陆泉也看着他笑,“那你为什么在泳池派对上突然拉住我呢?”
    不防陆泉的突然袭击,李宿夕一愣,做贼心虚地瞥向陆泉。
    “还是在我们不认识的情况下。”陆泉又故意补充了一句。
    他眨巴起眼睛,装纯扮嫩:“那只是调情嘛—”忽然他想到一个绝佳的理由,故作认真地扮起深情:“这样才能让你印象深刻,对我念念不忘。”
    陆泉用鼻子笑了两声,和金枝琦开玩笑:“千万别相信这些男生的鬼话,特别是李宿夕这样的。”
    李宿夕配合地叹一口气:“我的罪名再也洗不清了。”
    叁人谈笑间,气氛也变得越发轻松起来。
    忽然,砰砰砰!一阵响声吓了叁人一跳。一起往前看去,竟是薛灿醒了!
    奇怪的是他正抬手快速敲击着车窗。
    “你怎么了?!”
    可是他又不说话,李宿夕伸头去看他,发现他还紧紧捂着嘴。
    还是司机大叔见多识广,飞速找到一个停车位停下。开锁的一瞬间,薛灿就开门冲了出去,趴在修剪平整的灌木绿植上大吐特吐。
    恶心的呕吐声传来,引起叁人一阵皱脸嫌弃。
    李宿夕实在是受不了这魔音穿脑,手指扣紧了耳朵,“师傅,能不能停远点?”
    陆泉看着不远处激情呕吐的薛灿,也被着突发状况愁得一阵头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让金枝琦回家。于是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上自己的号码,撕下来递给她。
    “你先回家,如果有烦恼或是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双手接过薄薄的纸片,一双水润的大眼亮晶晶地注视着陆泉,朝她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感激笑容:“真的谢谢你,陆泉。”
    竟让陆泉一时有些害羞,李宿夕见鬼一样看着她的脸开始变红。
    陆泉挠挠自己的脸,和她挥手道别。
    “太阳太晒了。”她欲盖弥彰地拿手挡住阳光,“我们走吧,你还要继续解谜吗?”
    “当然了,那是必须的。”
    两人朝不远处的薛灿走去,他大概是吐完了,像个中年失业的颓废大叔,垂头耸肩地坐在花坛边。
    要不是气氛不对,李宿夕都想拍几张照给韦景舟发过去。
    随着两人走进,他才忽然抬起头,表情虽然还有些呆滞,但眼神总算有了些神采。
    他口一张:“我饿了。”
    言语之任性,态度之坦荡,看得两人的牙都咯吱咯吱地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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