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泽果然不再有敢去拿酒杯的动作。
    盛南洲想,确实,许随是他的命门,百掐百中。
    他当着周京泽的面打了许随的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隔了好久才接通,盛南洲只出了一个“我”字,对方便把电话挂断了。
    盛南洲一脸尴尬,周京泽的表情还算平静,他抬手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桌上的小球,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什么?”舞池里的电音穿透耳膜,吵得人将近耳鸣。盛南洲凑前去听周京泽说什么,他不经意地一瞥,怔住了。
    周京泽漆黑的眉眼压下来,扯了扯唇角,语气缓慢:“结束了。”
    说完,周京泽缓缓褪下手指里戴的枚银戒,褪下来的时候,因为长期戴久了,骨节那里有一圈白色的痕记。
    他褪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灯光晃过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咚”地一声,戒指扔进酒杯里,酒杯立刻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有水溢出来。
    银色的戒指迅速下沉,然后坠落。
    周京泽看了它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盛南洲还不了解周京泽,他知道这人一定会后悔,于是赶紧从酒杯里捞出戒指,追了出去。
    “你大爷的,我每次不是当你的奴隶就是当你的保姆——”盛南洲边抱怨边追了出去。
    第一场初雪下完后,京北气温急转直下。
    冷到早上人躺在被窝里一点都不想起来。
    许随在基地的任教正式结束,她不用再去那个尘土飞扬的地方,也不用再见到周京泽。
    从那次撞见她跟柏郁实在一块之后,周京泽再没找过她。
    许随自认为生活过得还算平静。直到周末在家的时候,盛南洲登门拜访。
    许随一看到盛南洲就想关门,可他手放在那里嘴里说着“疼疼”,人却趁势溜了进来。
    “找我什么事?”许随声音淡淡的。
    盛南洲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口,说道:“你去看一下他吧,他住院了。”
    许随正给自己倒着水,动作顿了一下,开口:
    “他应该有人照顾,我看不看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啊,还不是因为你,他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许妹子,你不知道周京泽多惨,为了你喝酒喝到胃出血去了医院,基地的班也不上了,他外公都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我真的很少看他意志这么消沉,估计只有你能解他心结了,你就去看看他呗。”盛南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盛南洲又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情分还在吧,他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你就去看他一眼,就当我求你了。”
    “地址我放这了,先走了,妹子我还有事。”
    盛南洲把名片放到那里,起身走了客厅里,只剩许随一个人,她拿起茶几上的名片看了一眼,是医院的地址。
    下午三点,许随收拾了一下,从水果店里买了一束果篮,去往西和医院。
    许随到达住院部后,询问了护士周京泽所在的病房位置。
    乘坐电梯上楼后,许随来到了702病房,犹豫了一下敲门,里面传来一道嘶哑沉沉的声音。
    “进。”
    许随推开门走进去,一抬眼,与病床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护士正在给周京泽换药。周京泽躺在那里,也同样看着她。他额前的碎发搭在眉前,眼睛漆黑淡淡的,唇色苍白。
    护士给他换完药后,脸一红,说道:“要注意休息,这几天主食还是以清粥为主哦。”
    说完后,护士端着托盘从许随旁边经过,她一眼瞥见某个熟悉的药物,拿起药盒一看。
    是阑尾炎手术后要用的消炎药。
    “病人是做了阑尾手术吗?”许随问。
    护士点点头:“是的。”
    许随把药放回托盘里,立刻明白过来她是被盛南洲骗来这里的。
    什么一蹶不振,意志消沉,因为她而大受打击,都是诓人的。
    许随把水果篮放在他床头的矮柜上,周京泽的眼神锐利,他瞭起眼皮看着许随,语气沉沉:
    “你怎么来这了?”
    原来他也不知情,语气里透着冷淡,仿佛她不应该来这。
    许随放下果篮后,语气平淡:“盛南洲让我来的,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有的会面。
    许随前脚刚走出病房,周京泽脸色一沉,拔了针管,长腿一迈,阔步追了出去。
    许随刚走到走廊的窗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过来,周京泽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膝盖顶开她的腿,将人桎梏住,牢牢地把人圈在怀里。
    男人眼睛沉沉地盯着她:“短信什么意思?”
    “就是不合适的意思。”许随别过脸去说。
    不料,她的脸被男人掰了过来,周京泽看着她,直接飙了一句脏话:“怎么他妈不合适,之前怎么会在一起那么久?”
    “那不也还是分手了吗?”许随轻轻说道。
    许随的语气虽然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一句话让两人沉默下来。
    周京泽的手背因为吊了两天的水,一片淤青,此时正往外涌着血珠。
    周京泽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单手执起许随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只要你说不喜欢老子了,我放你走。”
    他的语气没较真,也没赌气。他这个人是这样,有错就认,喜欢一个人就好好处,但如果对方都不喜欢你了,一直缠着也挺没劲的。
    许随垂下眼,视线落在他领口衬衫第二颗扣子上,轻声道:
    “我不喜欢你了。”
    一句话落地,周遭静得连风拍打着窗户得声音都能听进。
    今天没有出太阳,天气暗沉沉的,压抑也难以呼吸。
    细小的浮尘飘在空气中,被切碎落在地上。
    许随感觉周京泽慢慢松开了她,人也撤离,他身上好闻的罗勒味也随之消失。
    周京泽站在那里,没再说什么。得到自由后,许随拿着包匆匆下了楼梯。
    周京泽回到病房后,拿起手机看起了球赛,情绪镇定得好像经历这些糟心事不是他自己。
    他看着内马尔正横跨半个球场,正要来一个大旋踢时,手机屏幕忽然切换成大刘来电。
    周京泽点了接听,大刘嚎着嗓子在那边说:“哥们你病房哪儿啊,这可忒大了,不好找哇。”
    “你别来了。”周京泽开口。
    “啊?”大刘一脸纳闷。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阴风阵阵,厚厚的乌云往下压,似乎要下雨了。
    “许随刚走,你送她回去吧,”周京泽语气顿了顿,继续说,“她要是不肯,你就帮她叫辆车。”
    说完以后,周京泽不理会大刘在那边嚷嚷,把电话挂了。
    一周后,周京泽出院,他在家歇了几天后开始照常上班,闲时回家就德牧出去溜溜。
    还好他有猫有狗。
    周五,周京泽牵着奎大人去公园散步,可不知怎么的,散着散着就来到了许随家楼上。
    周京泽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她家那层楼,黑漆漆的,没有灯亮起,她没回来。
    他牵着奎大人走进了维德里,拿了一包黄鹤楼和一支打火机。
    推开便利店的门,周京泽一眼看见正要进去的梁爽。
    粱爽脚步一顿,明显也看到了他。
    许随今天临时有个手术,要住在医院那边,粱爽赶过来帮她拿一些东西。
    “怎么是你?”粱爽语气不善。
    周京泽咬着烟盒的包装纸,一扯,透明的纸膜撕开,他从里面抖出一支烟。
    “我说路过,你信吗?”周京泽捻了捻指尖的烟屁股,轻笑道。
    粱爽“呵”了一声,走到他面前,说道:“既然碰上了,我有话跟你说。”
    “嗯,你说。”周京泽把烟塞进嘴里。
    粱爽站在周京泽面前说了很久,他一声不吭,最后点了点头,哑声道:“行,我知道了。”
    然后,周京泽牵着奎大人离开了随家楼下。
    当天晚上,周京泽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大学。
    那是他人生最轻狂肆意的时候,做什么都全a或是满分,老师也看重他,前路好像没什么拦路石,一路坦途。
    那时的他身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在千人台上发言,把演讲稿折成飞机飞到台下,笑得肆意,说出“上帝一声不响,一切皆由我做主。”
    镜头一转,夏天热烈,周京泽在操场上打篮球,许随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阴影处,脑袋扎了一个丸子头,拿着一瓶水,安静乖巧地等着他。
    周京泽把球一扔,掀起体恤上的一角擦了擦眼角的汗,走到许随面前,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笑:“这么快就想你男朋友了?”
    “才不是,我就是顺路。”许随睫毛颤动,红着脸否认。
    他还想要继续说话时,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
    夏天,女孩,冰水,飞机,一切都离他远去。
    周京泽从梦中惊醒,醒来后背出了一身汗。
    他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起身,捞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
    周京泽坐在床上,单穿着一条裤子,抽起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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