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后预定蒋一乎要回公司开製作会议,但因为今日整个拍摄提早了,他有空档吃点东西,摄影师最后确认照片的时候,他脑里却是想着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孙淼前几天吃过想吃汉堡,等下可以找找看,眼神因而飘到她刚刚坐着的角落,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摄影师拍拍手宣布收工,他收回视线,扬笑向工作人员都点头道谢,叫来管皓问:「孙淼呢?」
    「啊。她刚才说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蒋一乎昨晚半夜醒来两次,孙淼都还埋头在电脑前,想她大概只睡了一两个小时,早上他静悄悄起来打算让她继续睡,洗漱完出来见她已经醒了,半死不活趴在沙发上,即便如此还是硬撑着跟来。
    竟然难受到要开口叫管皓送她回去的程度,蒋一乎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回去看她一下。
    孙淼刚睡下又被门铃吵起,开门见是蒋一乎怔怔道:「你怎么回来了?」
    他伸手探她的额,摸不出是否比平日烫热:「你怎么了?我陪你先去看个医生好吗?」
    「不用的,我就是困。」刚刚在棚里愈坐愈冷,手脚酸软又没精打彩,差点在眾人面前靠着墙壁睡着。
    他跟她走回房间,拖鞋被胡乱踢到床角,四肢并用艰难爬到床中间摊着,他拉起被子帮她盖上:「就让你在家里睡不要跟来了。」
    孙淼没有回应,一双眼睛湿漉漉满佈红筋,他说罢也心虚,明知她是为了他才熬夜的,出去给她拿感冒药和水,跪坐在床边扶她起来。她吞下药丸,蹭了他肩膀两下:「你还不回去?不是要开会吗?不要第一次开会就迟到。」
    他敷衍地嗯了两声,捂热她冰凉的手心,用脚去勾她的腿,也是冰块一样:「我弄个暖水袋给你抱好吗?」她笑笑把脚贴上他的小腿:「你抱我就好了。」
    闻言他再移内一点陪她躺下,她反而缩回手皱眉:「不是啊,你真的不去啊?」
    「嘘。」
    孙淼果然安静下来,没有闭眼与他对望。蒋一乎连妆都没卸,头发硬硬地竖着发胶,他还是刚刚受眾星拱照的他,又是在她身边一手温暖的他。他放轻声线:「先别睡,我让管皓买粥去了,吃完再睡。」
    她摇摇头,一动就天旋地转,赶忙合起双眼:「放在桌上,我醒来再热来吃。」
    她轻易就睡熟了,脸色腊黄眼圈发黑,蒋一乎悄悄把她枕着的手抽出来,落下房里的窗帘,关门时放缓动作不发一声,不料寧静被门铃焦躁地一下接一下的响打破,他急急开门,门外管皓手指还悬在按钮上,尷尬地对他笑:「这门铃挺小声的。」
    他压低声音骂:「你在门外当然小声。」
    管皓嘻嘻地笑,把手上的外卖递给他,催他时间差不多了。他把粥放在桌上,写一张纸条压在碗底:「热了才吃。真不行去看医生,打给我。」
    会议中他特意把静音的手机放在桌上,怕错过她的来电,但孙淼一整天也没有打来,他猜想是没什么事,完了赵姐说请整个团队吃饭,他不好拒绝,边走向车子边给孙淼拨电话,连接通话的嘟嘟声响了好久她才接起,初醒一样哑着声。
    「你好点了吗?还难受吗?」
    对着他两个方向完全不同的问题,她只「嗯」了一声,不知是在回答哪一个。
    管皓啟动引擎对着他按了两下喇叭,他向孙淼交代:「我和他们去吃饭,你可以吗?要不要我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他握着车门手把等她回,有气无力的:「不用,你去吧。」
    他上了车,再重覆问:「真的没事?你吃东西了吗?」
    这次没有等到回答,对面忽地掛断了,他愕然放下手机,按起屏幕要再给她打一次电话,适时管皓打方向盘拐了个弯,奇怪地「咦」出声:「不是去王家私房吗?他们怎么都直走了?」
    蒋一乎抬头看本来领着他们走的几辆车都不见了,弯腰看侧窗的街景,确实应该走这条路:「我打电话问问吧。」本来只差一个触碰就打给孙淼,他又退出去,滑动通讯录找到别人的号码。
    晚上再回到她家门口不算太晚,营销部部长是个会来事的,说吹弹唱一桌饭吃的热闹,喝过几杯还要去二摊,蒋一乎推说今日累了,心中想着一直没回短信的孙淼。
    照样被锁在门外,好半天没有人应门,他爽性直接拍门,大声喊她的名字,直到拍到对面邻居都开门出来瞄了,他才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掌。
    他本是以为她睡着了,但电话响到底也不接,忽然就害怕她是晕倒了,内心一股躁火,蹲下来捣弄那个坚定不移的指纹锁,一遍遍发出「嘀嘀」认证错误。他抹了把下鄂的汗,准备下楼问保安有没有开锁方法。升降机门一开就和个衣着艷丽的女人撞上,他退开两步见是丽莎,孙淼在后头靠着钢板头也不抬。最近晚上比之前稍稍凉了,但没有人她这样裹着毛绒外衣到处走的。
    「淼儿。」蒋一乎松了口气,踏进升降机要把唇色青白的她带出来,却被丽莎用手指发洩般戳着肩头被逼后退:「淼你个头,一身酒味的,她病得人不像人的你还跑去喝酒。」
    他一时语塞,孙淼自己按着墙壁走出来,随时脚一软就能倒下的纸片人似的,他躲开丽莎的攻击先去接住她,拥到怀中一股不自然的热气。他顶着女人的怒目向她道谢,开门玄关处物件东歪西倒一片狼藉,心有馀悸看软绵绵倚着他的孙淼,不必问也猜到什么事,柔力托起她迈腿几步就放回床上,床头柜上她的手机一直乖乖待在那里。
    鞋子没有穿好,只是踩着后跟,一抱起就甩掉了一隻,他把另外一隻脱下,又让她微仰上身除下外套,用被子重新盖得严实。
    丽莎在客厅把药袋整理出来,说话带刺:「你要是没空顾她,就我来顾好了。」
    他向来都知丽莎不喜欢他,没有反驳,走近见大大小小十来个药袋,逐个拿起来看,问:「医生怎么说?」
    「感冒加上睡眠不足,烧得太厉害就打了支针。这个药四小时后要吃,你别让她睡过了。」她再不满还是一一跟他说明。孙淼刚刚在诊所里就顶着高烧一字一句帮他开脱,丽莎自认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不知道她的性子,脑子不知在想什么装满垃圾,但丽莎就是忍不住把气投在蒋一乎身上,她把看夜诊的单据拍在桌面,觉得他没负起责任至少要付个钱:「还钱。」
    他看一眼帐单,夜诊本来比普通门诊贵,她还打针开了特效药,他摸出钱包发现自己现金不够,把有的都掏出来给她:「我再转给你。」她不客气地收起,嘴痒多插一句:「喝酒喝到没钱了?」
    他木无表情闷葫芦地全盘接收,反显得她无理取闹,拎起袋子愤愤地警告:「你好好看着她。」不等他回应就头也不回离去,想摔门又怕吵到孙淼,用力一拉临要关上时放轻力度。
    桌上的外卖开了盖子,里面只剩一半的粥早放凉,汤匙在白绵的粥里半浮。蒋一乎逐一把地上倒躺扫落的东西捡起,用塑料瓶养着的富贵竹散落各处,顶部有点泛黄,瓶子里的水都倒光了。他之前还说她懒不换个花瓶;她说富贵竹而已,不用摆那么讲究。
    那要什么才要摆得讲究?他没有问。
    孙淼再睁开眼睛眼皮轻松不少,针药的药效起了,蒋一乎蹲坐在她身边,打了盆水替她擦身降温,颈窝处温温湿湿的,见她张眼手上动作一顿,把毛巾扔回盆子里,从保温瓶中倒出一杯子热水喂她。
    乾燥的嗓子得到滋润,握着他喂水的手臂:「害你被丽莎骂了。」
    蒋一乎把目光从她的唇移上她的眼,黑白分明回復往日精神,再添了些水在床头柜上捡出五颗药放到她手中,她不假思索一下子全扣入口中,和水咕嚕嚥下。
    他想保持冷静自持,无奈开口还是像怨妇一样:「我让你有事找我。」
    她自知理亏,心中千绕百转,勾着他的手指说:「反正丽莎在家也没事啊,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不是你的问题。」
    「我不在意她怎么看我??」他说到中途,她别过头轻咳两声,又回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算了,睡吧。」话语吞回肚子里。
    她因畏冷关掉空调开了窗户,晚夏外间的蝉呜不断,吵得他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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