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她语声有点儿发抖。他气息越来越灼热,让她心慌,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想让他就此停下来。若是由着他,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只确定那是自己所害怕的。
    他轻轻的笑,语声略显模糊,“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胡来的人?”
    章洛扬汗颜。谁敢说他现在不是胡来?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这时候,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这是俞仲尧不允许的情形。
    她抬手掩住他的唇,又聆听片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让几个人去尾随的船只上,免得横生是非。”
    “哪些人?”
    “猜猜看。”他摩挲着她的下巴,笑得有点儿坏,“猜对了有奖,猜错了要罚。”
    “……”章洛扬觉得,不管猜对猜错,好像都没好果子吃。
    ☆、第34章
    “不猜。”章洛扬推开他的手,别转脸,“又不是要紧的事,我可以去问别人。你就说你告不告诉我吧?”
    俞仲尧轻轻一笑,“你是怕吃亏还是怕占便宜?”
    与他有关的事,她吃亏跟占便宜都没差别。她只是笑着摇了摇他的手,“好了,别逗我了。”
    “嗯。”俞仲尧就如实跟她说了,“二爷和付琳带来的随从,我命人打发去尾随的船上,给他们换了日常服侍的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外面会有喧哗声。孟滟堂与付琳此刻怕是都急着责问俞仲尧。而这样一来,俞仲尧是摆明了态度:你们的一言一行我都能及时得知,想安稳度日的话,便安分一些,大家都省心。
    俞仲尧吻一下她额头,起身下地,用下巴点一点那本医书,“别看这些了。以往曾有名医为我诊治,并酌情调制了药酒,阿行命人带来了。以前是真懒得碰药酒,往后每日饮用便是。”又解释道,“药膳或汤药都不是短短时日便能见效,且过段日子就要上岸赶路,不可能按时服用。等安稳下来,都听你的,行么?”
    章洛扬知道他说的都在理,便笑着坐起身来,点一点头,又问他:“你脸色不好,到底怎么了?”
    “有点儿头疼。”他拍拍她的脸,“看到你就好了。”
    “才怪。”章洛扬撇撇嘴,脸色一点儿都没好转,“骗人。”
    俞仲尧一笑,“瞎担心。我回去了。”她去他房里,都知道她要帮他个小忙,逗留时间久一些也无妨。他来她房里却是不能由着性子逗留太久。
    章洛扬想了想,“小时候,我有一阵子总是头疼,奶娘经常给我掐头,会好受一些——等会儿我去找你,好不好?”
    俞仲尧俯身捧住她的脸,目光流转着温柔、感动,“你怎么这么好?”
    她眯了眯眼睛,推他一下,“你先回去。”藏在薄被里的双脚动了动,总不好又当着他的面穿鞋袜。
    俞仲尧则隔着薄被握住了她一只玲珑天足,“又不是没见过。”
    章洛扬不由赧然,又推他,“不管,你先回去。”
    俞仲尧低低地笑着转身,略整了整锦袍,负手踱步出门。
    **
    高进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地喝茶。
    沈云荞坐在他对面,在看一封书信。
    是她的继母沈太太写给她的亲笔信,自然是极力劝她回京。沈太太说她逃离前后捅出的篓子,让她和章洛扬成了出了名的饱受生父继母苛待的苦孩子,也让沈家和章家沦落为虐待嫡长女的门风不正的笑柄。
    沈太太苦口婆心地劝她看清形势,隐晦的指出在孟滟堂和俞仲尧中间徘徊的人,绝对得不到好下场。此外,让她设法从他们眼界内逃离,尽量在入冬之前返回京城。因为,沈老爷放下话了,要是她执迷不悟,那么沈家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日后断绝关系,让她自生自灭。得了富贵或是惨死街头,都是她的造化或孽债,沈家一概置身事外。
    沈云荞看完信,扯扯嘴角,心说继母倒真是看得起她。在沈太太眼里,她能从京城悄无声息地逃离,便也能在俞仲尧或孟滟堂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开什么玩笑呢?
    她和洛扬那点儿功夫,她的易容术,对付大多数人绝对没问题,可要是想用来跟孟、俞二人较量,便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徒留笑柄。
    她们很不走运,精通的一切在遇到了他们之后都成了摆设;她们也特别走运,最先识破的俞仲尧发善心收留,让她们舒心度日。
    ——这一路,简单说起来,是这个情形。
    可就算不是这个情形,就算日子过得艰辛无比,她与洛阳也绝不肯回去的。
    回去做什么?让各自的继母费尽心思地逆转局面,把一切罪名扣在她们头上?日子会过得更加憋屈。
    憋屈窝囊地过一辈子,还不如痛快地挨一刀丧命来得痛快。
    继母想吓唬她,以前兴许还能让她犹豫片刻,现在眼界开阔许多,才不会在意别人的危言耸听。
    沈云荞将信纸折起来,放回信封,问高进:“她写给我的信件,怎么是由你交给我的?她现在恐怕都不知道我身在何处。”
    高进如实道:“沈老爷似是对你分外失望,眼下听从三爷吩咐闭门思过。可沈太太到底是有些不甘,闲时没少想法子,想与你互通书信,好好儿说道说道这些事。我留在京城的心腹得知了,便做了这顺水人情。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做到心里有数未尝是坏事——我是这么考虑的,你要是觉得我多此一举,也是情理之中。”
    “怎么会。”沈云荞抖了抖信件,轻轻拍在桌上,“反正也是闲着,看看她这些废话,权当打发时间了。”
    高进失笑,“权当你没收到?”
    “嗯。”沈云荞点头,“告诉你的手下,往后别再管这种闲事了。我跟家里那些人计较与否,全看我的处境。处境不好还嚷着要报复谁,未免可笑。到我可以与他们计较的时候,自然有的是法子。”她其实是在告诉他,不要费心留意她和沈家的纠葛了。
    她便是偶尔有那个冲动,借助他的手惩戒沈家,可她凭什么?她又是他什么人?
    “明白。”高进会意,“我只是要告诉你,抵达风溪之前,要历经长途跋涉的辛苦,到了那里,兴许还要面临未知的凶险变数——你和章大小姐真的想好了?往后,这些话,兴许也是三爷要对章大小姐提及的。你们随我们启程的时候,情形与现在不同。谁都不会希望关心的人陪着自己吃苦受累。”
    “那该怎样?”沈云荞眼神慧黠,“难不成从最初就认为,你们该陪着我们吃苦受累?”她笑着摆一摆手,“洛扬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找到生母问明当年事,虽然她不怎么说,但我知道。我一定要陪着她去。而眼下呢,便是没有这个前提,洛扬也会愿意陪着三爷前去的。我还是一样的心意——你可别忘了,此事因我而起。洛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能拆开我们两个的事不多,要么是各自嫁人不得不分别,要么就是我们觉得会成为对方的负累,自会让对方抛下自己。”
    高进凝着她,“清楚了。我不会再问。”
    “没别的事的话……”沈云荞站起身。
    “有。”高进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儿复杂,“你躲着我做什么?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想多了?多说几句话你能怎么样?”
    沈云荞垂了眼睑。他笑嘻嘻的样子,是她最常见也已习惯的,而他一旦脸上没有笑意,便会让她分外清楚地意识到,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俞仲尧最得力的人之一,是与如今的她有着莫大距离的男子。
    她沈云荞喜欢的情形,是与人平起平坐,,而绝不是这种让她觉得低人一等有幸被他青睐的情形。
    “想什么呢?理直气壮的样子哪儿去了?”他双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使得两人容颜相对,平视彼此。
    沈云荞听了没好气,“什么叫理直气壮啊?我没觉得自己有理,更没觉得自己什么时候缺理了。”
    高进牵了牵唇角,“可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样子?”
    “胡说八道!”沈云荞瞪着他。
    “别生气。”高进打个下压的手势,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不再恼火似的,“我意思是,你要是品出对我有那么点儿意思,就赶紧说,我不会怪你折腾我这一阵子。”
    “……”沈云荞第一次被他弄得无言以对了,心里好气又好笑,偏生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真就有那么点儿心虚的意思,便抿了抿唇,又垂了眼睑。
    高进展臂,环住了她肩颈。
    因着前车之鉴,沈云荞并没挣扎,只是冷眼看着他,“你想跟我来强取豪夺那一套么?”
    “没有。”高进嘴里否认,身形却绕过桌案,到了她面前,环住她,腾出一手来,托起她的下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看着你,是横看竖看都顺眼——栽到你手里了,你看着办吧。”
    沈云荞瑟缩了一下,用力的咬了一下唇,真有点儿恼火了,“你倒是会颠倒是非黑白。”
    “别急着生气。”高进将她禁锢在臂弯之中,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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