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违法嫌疑人。”凌漠说。
    “笑话!违法?我违什么法了?”李孟尧随意掸掉烟灰,说,“我二叔被无良医生弄死了,给了红包还给弄死了,你们不去抓无良医生,来抓我们这些受害者!你们还有良心吗?”
    “对医院诊疗行为有异议,可以申请医疗事故鉴定。”凌漠说,“有正规的法律程序你不去维权,却纠集一大堆人堵医院门,就是违法。”
    “你是警察不?你是警察怎么素质这么差?”李孟尧说,“你们警察说话要有依据,我什么时候纠集人了?你有证据吗?我什么时候堵门了?我的其他亲戚情绪激动堵门,我还上去劝呢。你们这是在颠倒黑白!”
    果真是老油条,上来几句话就让凌漠无话可说。
    突然,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在嘈杂的声音中,似乎可以听见“医院”“死人”什么的词语。可能是因为和自己的“业务”有关,李孟尧下意识地侧耳倾听着。
    过了一会儿,李孟尧试探地问道:“看来你们这是真的执法犯法啊,不仅违法抓了我,还抓了我的其他亲戚?”
    “哦,那倒不是。”凌漠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人也是二叔死了。”
    “啊?哦!和我一样啊,可惜可惜,我就说这个医院的无良医生多嘛。”李孟尧哈哈笑着说,“你看别人这不是和我有一样的遭遇?你们赶紧把我给放了。”
    “这人也不是我们请回来的。”凌漠说,“这人的二叔因为救护车被堵,没来得及抢救,不然也死不了。后来他听说是你组织的堵路,所以来我们派出所寻仇来了。”
    李孟尧面部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几下。
    “所以,我们拘留你,也就等于是在保护你。”凌漠依旧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说,“拘留你三天,这是拘留证,你签字就好了。”
    李孟尧有一些犹豫。
    突然,办案区询问室的大门猛地被拉开,隔着铝合金栏杆内门,露出了萧朗狰狞的脸。
    萧朗双眼通红,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李孟尧,双手握住了铝合金内门,一用力,整个门就被拆了下来。
    萧朗将铁门扔到一旁,发出了一声低吼,向李孟尧扑了过来。
    这一下,着实把李孟尧给吓破了胆,他砰的一声就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上,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对面办公桌边凌漠的身后,一边躲还一边叫喊着:“警察保护我!保护我!保护不到我,我就告你们不作为!”
    在萧朗还差一尺的距离就抓到李孟尧的时候,三名膀大腰圆的警察才从后面摁住了萧朗。还没等李孟尧喘口气,萧朗居然一下就将三名警察掀翻,再次扑向李孟尧。
    瘦弱的李孟尧算是亲眼见识了眼前这个大个子的战斗力,自己恐怕连他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扳不过。
    一见这个情形,李孟尧手脚并用,钻过了凌漠的裤裆,爬到了办公桌的底下,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还在大叫着:“警察保护我!保护我!”
    凌漠强忍住笑意,喊道:“摁住他!摁住他!”
    又有两名警察扑了上来,才把萧朗摁住,在萧朗奋力的挣扎声中,将萧朗拖出了询问室。
    李孟尧在桌子底下观察了一分钟,确认了安全,这才爬了出来。
    “这还不错,要是连一个小子都控制不住,你们警察怎么保护人民?”李孟尧恢复了那种颐指气使的口气。
    “那你签字还是不签字?”凌漠拿着拘留证问道。
    “签,当然签。”李孟尧第一次这么配合地说道,“作为一名守法公民,我是非常配合你们警方的。”
    凌漠暗暗笑了一下,拿回拘留证,又看看外面即将降临的夜色,说:“现在有规定,你是不能在派出所过夜的。所以,我们马上要送你去拘留所。”
    “拘留所好啊!”李孟尧说,“吃得好,睡得好,还有全程监控,安全,安全。”
    一名民警带着李孟尧离开派出所,坐上了警车。然后警车拉着一路吹着口哨的李孟尧,来到了拘留所。进行了必要的体检之后,办理了相关手续,拘留所的民警带着李孟尧来到了一间监室,将他送了进去,反手锁好了大门。
    李孟尧伸了伸懒腰,此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到了他平时睡觉的点儿,可是今晚没喝上两杯,李孟尧觉得实在有些不太尽兴。
    同一个监室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李孟尧,坐在桌前。
    “哥们儿,啥事儿进来的啊?”李孟尧走了过去,重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搭话道。
    男人慢慢站起了身,同时回过了头。
    这个比李孟尧高出两个头的男人,他的面容再熟悉不过了。熟悉,是因为足够狰狞。
    “是你!是你!”李孟尧连续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门边,对着萧朗喊道,“怎么会是你?警察!警察呢!警察来救我!不然我投诉你们!”
    无人回应。
    李孟尧又哭喊了几声,声音从愤懑到期盼,然后到绝望。
    “嘿,你看那个闪着的红灯,是监控!监控你知道吗?你不能伤害我!”李孟尧瘦小的身躯被萧朗的身影完全遮盖。
    “监控怎么了?”萧朗用较为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有监控正好,监控已经拍下了你刚才挑衅我的镜头。现在我要故意伤害你,打残废,我判七年;打死,我判无期。我倒是要看看谁划算。”
    李孟尧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全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大哥,大哥,你别冲动。”李孟尧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听说你二叔也是不幸去世,我二叔也死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
    “你这是在套近乎,还是在火上浇油?”萧朗强忍着笑意,继续用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凑近了李孟尧。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是无辜的呀,我的二叔被那些医生害死了!”李孟尧半倒在地上,用胳膊支撑着,看着萧朗越来越近的身体,尽可能地让萧朗那张狰狞的脸距离自己远一点,无力地说道。
    “我的二叔被你害死了。”萧朗咬着牙说道。
    “大哥,你别急,你听我说,冤有头,债有主……”
    “对,就是冤有头,债有主,我现在来寻头找主。”
    “不是不是,我说大哥,你别离我这么近。”李孟尧说,“我也是受人之托,真的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萧朗把自己的脸撤回来一些,说,“我现在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说完,萧朗拿过监室里一个不锈钢茶杯,用力一捏,杯口变形了。
    这一下把李孟尧吓得不轻,他连忙说道:“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算是雇主吧。”
    “你二叔的什么亲戚?”
    “不不不,那个死的不是我二叔,是我忽悠那帮警察的。”李孟尧说,“我的雇主也不是什么亲戚,他们就是让我帮这个死者家里闹一闹,我就有钱拿。”
    “多少钱?”
    “五、五千。”李孟尧说。
    萧朗眼睛一瞪,李孟尧马上改口说:“五、五万。但我分给我那帮手下不少。”
    “这个雇主为什么要干这事?”
    “这、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可能、可能是替天行道吧?至于我,有钱赚,我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是这个人吗?”萧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了那段李孟尧和一个瘦高个儿男人在邮箱附近说话的视频。
    其实这是一个破绽,毕竟手机是不可以被带进监室的。只是李孟尧此时已经被吓傻了,没有发现这个破绽。
    “不,这人是雇主的马仔。”李孟尧说,“雇主一看就是个大款。”
    “你和这个人在说什么?”
    “我想想啊。”李孟尧翻着白眼,说道。
    萧朗又用力捏了捏杯子,杯子咔嚓一声响,吓得李孟尧一哆嗦,连忙说:“事情是这样的,他们让我去医闹的同时,问我能不能做中介,说是要租一个离第一人民医院远一点、大一点的场地,他们要开办厂房。”
    “接着说。”
    “我想来想去,我老家那边有个小学,荒废了一大半。”李孟尧说,“然后我就让他们去那里,直接进去用就行。如果有人问的话,我和镇长关系也很熟,付钱就是了。”
    “你老家是哪儿的?”萧朗问,“小学名字叫什么?”
    “驼山小学。”李孟尧立即回答道,“不过后来他们不愿意付我中介费了,我那天就是在路上碰见了这个马仔,所以问他什么时候付中介费。”
    “确定他们是用了这个小学的场地?”
    “这个我不知道。”李孟尧说,“我是准备抽空回去看看,如果他们真在用的话,我就去派出所举报的。不过这不是没时间吗?我老家在山区,离这里三四个小时的盘山道呢。”
    萧朗看了看表,又算了算时间,即便是现在赶回去,说明情况,再赶去现场,也得是明天清晨了。所以,时间一刻也不能耽误。
    “行了,先饶过你。”萧朗直起了身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监室的大门,昂首走了出去。
    留下李孟尧呆呆地坐在监室的地板上,目送萧朗离开,一脸的问号。
    拘留所的门口,万斤顶里,萧望看着弟弟自信的表情,问道:“靠谱吗?”
    “靠不靠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萧朗说,“反正这家伙要被关在这里三天,没法离开,也不会走漏消息。走吧!”
    ***
    (1)吉利服,指的是猎人或士兵在野外环境埋伏时,用来伪装,使自己不被发现的服装。后来因为经常在某些热门游戏中被提及,也成了一个常见的游戏用语。
    (2)皮卡丘,指的是专门为守夜者组织的天眼小组配备的特种车辆。
    (3)读心者,指的是守夜者组织里负责心理分析、行为分析和审讯谈判的人。
    (4)《生死时速》,指的是一部美国动作电影。
    (5)万斤顶,指的是刑侦局为守夜者组织专门配备的特种用车之一。
    (6)见《守夜者3:生死盲点》“骨与尘的倒计时”一章。
    (7)见《守夜者3:生死盲点》“亡灵教室”一章。
    第二章 杀人广告牌
    再奇诡恐怖的事,对法医来说,也只是日常罢了。
    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也会有心乱如麻的时候。
    ——聂之轩
    1
    驼山小学突袭行动结束后。
    文疆市第一人民医院门诊留置观察室。
    萧朗猛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张病床上。他站在床上,尴尬地发现,两边病床上的病人正像看怪兽一般看着他,他讪讪地下了病床,发现病床一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沓图纸。
    萧朗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图纸,发现上面标着各种圆圈、箭头和坐标,旁边还有各种注释,看起来是凌漠的字迹。这似乎是一沓看起来非常复杂的手绘山地图。
    “东偏南十五度,暗哨两人,伏地。北偏西十五度,暗哨一人,树梢?这啥意思?”萧朗从站姿变成了坐姿,仔细看了看山地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左看右看,发现了病床边的指示牌,忍不住挠了挠脑袋。“这不就是李孟尧他们堵的那个医院吗?看来他们‘群龙无首’就退散了?可是,我为什么会被留置观察?”
    萧朗脑海里都是问号,他拿起山地图,不顾四周好奇的目光,起身就向门口跑去。刚到门口,就和凌漠撞了个满怀,凌漠手上端着的一杯凉白开全部洒在了萧朗的前襟。此时正值春天,气温不高,这一杯水浇得萧朗龇牙咧嘴。
    “你不长眼睛啊?”萧朗冻得直嚷嚷。
    “这怎么能怪我?”凌漠拿着杯子说,“你冒冒失失地往外冲,把门都堵上了,谁避得开?”
    “怎么说话呢?你是马仔!”萧朗自知理亏,转移了话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中毒昏迷了,我在这里照顾你。”凌漠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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